有些棘手啊…

　　只能合作了，拿出讓對方滿意的條件。

　　江晨微微歎息，打消了武力脅迫對方的念頭。

　　“我的確借了你的錢。”

　　“但是還不到還錢的時候。”

　　“就算是在黑街，也從沒聽說過提前追債的例子。”

　　他輕輕敲著桌子，淡淡的望著絡腮胡的眉心。

　　“還是說，你血胡子今天就要開了這項先河?”

　　腳步聲響起。

　　散落在四周的打手們紛紛將手按向腰間。

　　暗哨們也躁動起來。

　　從貨架後現身，不再隱藏自己的行跡。

　　人影聚集，圍攏四周，將桌案旁的兩人團團圍住。

　　只有血胡子的笑聲漸漸停止。

　　他發現，對方並沒有如自己預料那般，露出膽怯的情緒。

　　“不要誤會，中尉，黑街沒有提前追債的道理，但作為那筆借款的放貸人，我很擔心你的還款能力，據我所知，除了每月的退伍津貼，你似乎並沒有其他收入，而那點津貼甚至不夠你的藥錢。”

　　“畢竟，你是個瘋子！”

　　“一個被開除出軍隊序列的瘋子！”

　　打手們紛紛笑了起來。

　　肆意的嘲笑在倉庫中回蕩。

　　唯有血胡子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兄弟保持嚴肅。

　　這個年輕的中尉依舊沒被自己激怒，依舊淡漠的盯著自己的眉心。

　　他向後錯了錯，試圖躲開江晨的視線。

　　可是無論挪動到哪個角度，那雙眼睛都始終淡淡的望著自己。

　　“你說得對。“

　　江晨率先打破沉默，壓低目光。

　　施加給對手的精神壓力應當恰倒好處。

　　畢竟還要談合作。

　　“所以，不知道血胡子老大有沒有賺錢的工作介紹給我，我聽說你最近在四處尋找有經驗的領航員，而我恰好曾在聯邦海軍服役。”

　　“你只是火控專員…”

　　“戰艦上從來沒有專人專崗的說法，為了預防戰鬥減員導致的戰力下降，每一個專員都要完成至少三個不同戰位的輪崗訓練，而我，恰恰完成過導航系統的輪崗。”

　　“要知道，一名成熟的海軍技術軍官可遠比你想象的難找。”

　　江晨笑了笑，身體微微後仰。

　　“畢竟大部分時候，軍隊都還算愛惜人才。”

　　血胡子皺了皺眉頭，視線掃過江晨身上的製服。

　　雖然陳舊，但的確是海軍的著裝。

　　不是只能在行星大氣層內巡遊的空軍，也不是更差一等的陸軍。

　　而是馳騁在星河中的海軍。

　　帶領人類從數萬年前伊甸之門崩塌後的大災變中重新崛起，屹立在新伊甸宇宙之中的中堅力量。

　　“好吧，我聽過你的過往，”

　　“算你一個，希望你能派上用場。”

　　“既然上了車，就不能半路下車。”

　　“這次的工作高回報，但也同樣高風險。”

　　血胡子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薄薄的金屬片，擺在桌子上，示意身旁的打手遞到江晨身前。

　　“我手下的拾荒者在某個隕石帶打撈時發現的，回收來的太空垃圾裡摻雜著不少這種古怪的碎片，材質是製造戰艦的三鈦合金，我找人看過了，應該是戰艦的外層裝甲碎片。”

　　江晨接過遞來的金屬片，強烈的震撼湧上心頭。

　　即使時隔數年，他也立刻認出了眼前的物品。

　　看似昏暗的亞光鍍層下，

遍布著細密的旋金光澤金屬紋路。　　這種特殊的工藝，遠遠超過了人類現有的衝壓手段。

　　的確是戰艦的外層碎片。

　　但卻不是任何一艘現役戰艦。

　　它的本體隸屬於早已消失了數萬年之久的黃金時代的人類戰艦！

　　其歷史不但超越了這個時代。

　　更超越了新伊甸宇宙的人類文明！

　　陷阱?

　　他在第一時間警覺，猛地攥住袖口，但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

　　一顆無足輕重的行星上的貧民窟走私頭領，絕不可能接觸到這種層級的信息。

　　這枚金屬片背後所隱藏的秘密，足以動搖新伊甸宇宙的根基...

　　不過，這也正是自己一直苦苦找尋的線索。

　　一連串的記憶片段浮現在江晨的腦海。

　　昏暗的手術室，用於手術的一排排機械臂，未知的改造手術，以及被強製施加手術的自己...

　　他似乎又一次側過了臉，看到了身邊的手術台上，躺著一名同樣被固定住的銀發少女。

　　無數的機械臂不斷垂落，割開她的身體，將一件件鮮紅的髒器取出，再重新填入各式各樣的人造器官。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將一個普通的生命拆卸殆盡，再將剩余的零件組裝起來。

　　肉體與骨骼的撕裂聲不絕於耳。

　　飛濺的血液染紅了手術台面。

　　但少女卻一直靜靜的望著自己。

　　紅寶石般的眼眸，閃動著暗淡的光澤。

　　她一定還在等待...

　　等著自己帶回讓已經成為怪物的身體重新變回人類的方法...

　　江晨緩緩呼吸，從記憶中抽離。

　　不再去想腦海中倩影，凝視著手中的金屬片。

　　當初被施加的肉體改造手術，同樣來自於一艘意外發現的黃金時代的遺留戰艦。

　　這或許是命運的又一饋贈。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將付出怎樣的代價。

　　想通一切之後，他不露聲色的將金屬薄片放回桌子。

　　“有時候，民用艦船的外殼也會用到衝壓後的三鈦合金。”

　　“但是不會使用這麽高檔的材質！看看它的衝紋，看看這緊密的構造！我經手過不少護衛艦的部件，工藝都遠遠沒有這麽考究，我敢打賭，它至少來自驅逐艦以上的戰艦！”

　　說到激動處，血胡子突然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子直視江晨，赤色的絡腮胡伴著嘴巴的張合不斷顫抖。

　　“一艘沒有被聯邦海軍回收的驅逐艦殘骸，就算只是回收鋼板也有上百萬克朗的利潤，如果能找到更珍貴的武器，電子元件或是更高級別的大功率能量核心…說不定能把黑街都買下來！”

　　急促的呼吸聲響起。

　　周圍的打手們紛紛露出貪婪的神色。

　　即使在風氣相對開明的蓋倫特聯邦，軍民之間也仍然隔絕著一條不可跨越的橫溝。

　　除了部分廉價護衛艦可以在市場上流通，驅逐艦以上級別的大中型艦船與相應的配套設備始終被各大軍火集團壟斷。

　　嗜血之徒們當然擁有為其中豐厚利潤赴死的勇氣。

　　他們缺的，只是合適的機會。

　　驅逐艦...

　　江晨笑了笑。

　　“所以，你打算讓我做什麽?”

　　“當然是跟我的探索隊一起去那片星帶完成打撈作業！那處隕石區是最近才從別的星系轉移過來的，沒人探索過，我的人也隻敢在外圍轉轉，想要前往深處就必須有專業人員領航，我已經準備好了船隊和其他人員，時間緊迫，明天出航！”

　　血胡子哈哈一笑。

　　“只要出航，我就免除你欠款的利息，找到那艘驅逐艦的殘骸，欠款就一筆勾銷，如果能夠完成打撈，我就給你總價五個點的分紅，雖然比市場的行價低一倍，但絕對是個實在價格，事成之後你可以拿錢離開黑街，我決不阻攔。”

　　絕不阻攔…

　　江晨微微一笑。

　　“成交，但你得先幫我一個小忙，為了更好的完成工作，我需要鎮定精神的藥物”

　　他笑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空置的藥瓶，遞給對方。

　　“一瓶藥，能夠維持一天的理性。”

　　“...你手裡還剩幾瓶?”

　　“一瓶不剩。”

　　“...”

　　血胡子聞言，以極為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江晨，猶豫半響，點了點頭。

　　“包在我身上。”

　　他努了努嘴，周圍的打手盡皆散開。

　　“記住，明早廢棄空港，七點開船，我找了最專業的人員與船隊，等著你的好消息！”

　　倉庫的大門豁然開啟，屋外的光灑進倉庫，照亮黑暗的角落。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看著敞開的大門，紛紛低頭加快了行走的腳步。

　　江晨抬首，望著眼前的景象。

　　光很耀眼。

　　可惜，照不亮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