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聰道:“道長不必過謙,重陽門下全真七子威震天下,誰不欽仰?”
這句話向著馬鈺說來,他是一片誠敬之意。丘處機雖也是全真六子之一,朱聰卻萬萬不甘對他說這句話。
馬鈺道:“仗著先師遺德,貧道七個師兄弟在武林之中尚有一點兒虛名,想來那梅超風還不敢同時向全真七子下手。是以貧道想施個詭計,用這點兒虛名將她驚走。這法子說來實非光明正大,只不過咱們的用意是與人為善,詭道亦即正道,不損六俠的英名令譽。”
當下把計策說了出來。
六怪聽了,均覺未免示弱,又想就算梅超風當真武功大進,甚至黃藥師親來,那又如何?最多也不過都如張阿生一般命喪荒山便是了。
馬鈺勸之再三,最後說到“勝之不武”的話來,柯鎮惡等衝著他的面子,又感念他對郭靖?嶽華的盛情厚意,終於答允了。
嶽華聽了幾人商談,便拿手捅了捅郭靖,“梅超風來找你報仇,你怕不怕?”
郭靖也不知想起什麽,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
“那人似鬼一般當真可怕得緊……”
嶽華難得見到郭靖害怕,又拿言語逗他,“那梅超風與華箏那個漂亮一些?”
“那梅超風模樣倒是極美……只是她拿人的性命練功,卻是該死至極。”
嶽華摸了摸下巴,怪異地瞧著郭靖,直把他瞧得發毛。
“二師弟這樣看著我做甚?”
“聽你的意思,隻論容貌,華箏竟然比不上梅超風?”
郭靖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轉移話題道:“我們過去聽聽師傅他們商議些什麽。”
二人聽了一陣,嶽華暗道果然還是要六怪冒充全真七子。郭靖和自己冒充趙志敬和尹志平。利用全真教的威名以便驚走梅超風。
當下也不多聽,他自己有自己的計劃。既然穿越成了嶽飛之後,如果只是混跡江湖,又如何對得起穿越一回?難不成真如郭靖一般練成絕世武功,戰死在襄陽城?
在嶽華心裡能練成高明武功自然極好,如果不能他也無所謂。嶽華謀劃的還是趁著鐵木真壯大之機,發展自己的勢力。
娶華箏,成為金刀駙馬,搏得鐵木真的信任是第一步。
統領大軍,滅金、滅西夏是第二步。
第三步就是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等到羽翼豐滿再與蒙古分庭抗禮,最後一統天下。
所以嶽華對於對付梅超風興趣缺缺,倒是對於鐵木真與桑坤、扎木合即將到來的衝突比較上心。
此時計議已定,容不得他多想,各人飽餐之後,齊向懸崖而去。馬鈺和郭靖嶽華三人先上。
朱聰等見馬鈺毫不炫技逞能,跟在郭靖、嶽華之後,慢慢的爬上崖去,然見他步法穩實,身形端凝,顯然功力深厚,均想:“他功夫決不在他師弟丘處機之下,只是丘處機名震南北,他卻默默無聞,想來是二人性格不同使然了。”
馬鈺與郭靖、嶽華爬上崖頂之後,垂下長索,將六怪逐一吊上崖去。
六怪檢視梅超風在崖石上留下的一條條鞭痕,盡皆駭然,這時才全然信服馬鈺確非危言聳聽。
九人在崖頂盤膝靜坐,眼見暮色罩來,四野漸漸沉入黑暗之中,又等良久,已是亥未子初。
韓寶駒焦躁起來,道:“怎麽她還不來?”柯鎮惡道:“噓,來啦。”眾人心裡一凜,側耳靜聽,卻是聲息全無。這時梅超風尚在數裡之外,
柯鎮惡耳朵特靈,這才聽到。 那梅超風身法好快,眾人極目下望,月光下只見沙漠上有如一道黑煙,滾滾而來,轉瞬間衝到了崖下,跟著便迅速之極的攀援而上。
朱聰向全金發和韓小瑩望了一眼,見兩人臉色慘白,神色甚為緊張,想來自己也必如此。
過不多時,梅超風縱躍上崖,她背上還負了一人,但軟軟的絲毫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郭靖見那人身上穿了黑狐皮短裘,似是華箏之物,凝神再看,卻不是華箏是誰?
不由得失聲驚呼,嘴巴甫動,妙手書生朱聰眼明手快,伸過來一把按住,朗聲說道:“梅超風這妖孽,只要撞在我丘處機手裡,決不與她乾休!”
梅超風聽得崖頂之上竟有人聲,已是一驚,而聽朱聰自稱丘處機,還提及她的名字,更是驚詫,當下縮身在崖石之後傾聽。馬鈺和江南六怪看得清清楚楚,雖在全神戒備之中,也都不禁暗自好笑。
郭靖卻懸念華箏的安危,心焦如焚。
韓寶駒道:“梅超風把白骨骷髏陣布在這裡,待會必定前來,咱們在這裡靜候便了。”
梅超風不知有多少高手聚在這裡,縮於石後,不敢稍動。
韓小瑩道:“她雖然作惡多端,但全真教向來慈悲為懷,還是給她一條自新之路吧。”
朱聰笑道:“清靜散人總是心腸軟,無怪師父一再說你成道容易。”
全真教創教祖師王重陽門下七子,武林中見聞稍廣的無不知名:大弟子丹陽子馬鈺,二弟子長真子譚處端,以下是長生子劉處玄、長春子丘處機、王陽子王處一、廣寧子郝大通,最末第七弟子清靜散人孫不二,則是馬鈺出家以前所娶的妻子。
韓小瑩道:“譚師哥你說怎樣?”
南希仁道:“此人罪不容誅。”朱聰道:“譚師哥,你的指筆功近來大有精進,等那妖婦到來,請你出手,讓眾兄弟一開眼界如何?”
南希仁道:“還是讓王師弟施展鐵腳功,踢她下崖,摔個身魂俱滅。”
全真七子中丘處機威名最盛,其次則屬玉陽子王處一。他某次與人賭勝,曾獨足趾立,憑臨萬丈深谷之上,大袖飄飄,前搖後擺,隻嚇得山東河北數十位英雄好漢目迷神眩,撟舌不下,因而得了個“鐵腳仙”的名號。
他洞居九年,刻苦修練,丘處機對他的功夫也甚佩服,曾送他一首詩,內有“九夏迎陽立,三冬抱雪眠。”等語,描述他內功之深。
馬鈺和朱聰等你一言我一語,所說的話都是事先商酌好了的。柯鎮惡曾與黑風雙煞說過幾次話,怕她認出聲音,始終一言不發。
梅超風越聽越驚,心想,“原來全真六子全部在此,單是一個牛鼻子,我就未必能勝,何況六子聚會?我行藏一露,哪裡還有性命?”
此時皓月中天,照得滿崖通明。朱聰卻道:“今晚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大家可要小心了,別讓那妖婦乘黑逃走。”
梅超風心中竊喜:“幸好黑漆一團,否則他們眼力厲害。只怕早就見到我了。謝天謝地,月亮不要出來。”
嶽華一直望著華箏,忽然見她慢慢睜開眼來,知她無恙,不禁大喜,雙手連搖,叫她不要作聲,華箏也見到了郭靖和嶽華,叫道:“快救我,快救我!”
郭靖大急,叫道:“別說話!”
梅超風這一驚決不在郭靖之下,立即伸指點了華箏的啞穴,心頭疑雲大起。
全金發道:“志敬,剛才是你說話來著?”
郭靖扮的是小道士趙志敬的角色,說道:”弟子……弟子……”
朱聰道:”我好似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郭靖忙道:“正是。”
梅超風心念一動:“全真七子忽然來到大漠,聚在這荒僻之極的懸崖絕頂,哪有如此巧事?莫非有人欺我目盲,故布疑陣,叫我上當?”
馬鈺見她慢慢從岩石後面探身出來,知她已起疑心,要是她發覺了破綻,立即動手,自己雖然無礙,華箏性命必定不保,六怪之中只怕也有損折,不覺十分焦急,只是他向無急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嶽華雖讀到過這一節,但於細節卻記得不甚清楚。見梅超風手中提了一條銀光閃耀的長鞭,慢慢舉起手來,眼見就要發難,他怕華箏有失,以致自己的計劃功敗垂成。
急忙朗聲說道:”大師伯,你這幾年來勤修師祖他老人家所傳的‘金關玉鎖二十四訣”,定是極有心得,請你試演幾下,給我們見識見識如何?”
馬鈺會意,知道嶽華是要他立顯功夫以折服梅超風,當即說道:“我雖為諸同門之長,但資質愚魯,怎及得上諸位師弟?師父所傳心法,說來慚愧,我所能領會到的實是十中不到一二。”
一字一語的說來,中氣充沛之極,聲音遠遠傳送出去。他說話平和謙衝,但每一個字都震得山谷鳴響,最後一句話未說完,第一句話的回聲已遠遠傳來,夾著崖頂風聲,真如龍吟虎嘯一般。
梅超風聽得他顯了如此深湛的內功,哪裡還敢動手,慢慢縮回岩後。
馬鈺又道:“聽說那梅超風雙目失明,也是情有可憫,要是她能痛改前非,決不再殘害無辜,也不再去和江南六怪糾纏,那麽咱們就饒她一命吧。
何況先師當年,跟桃花島主也互相欽佩。丘師弟,你跟江南六怪有交情,你去疏通一下,請他們不要再找梅超風情算舊帳。兩家既往不咎,各自罷手。”
這番話卻不再蘊蓄內力,以免顯得余人功力與他相差太遠,朱聰接口道:“這倒容易辦到,關鍵是在那梅超風肯不肯改過。”
突然岩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多謝全真六子好意,我梅超風在此。”說著露出身形。
馬鈺本擬將她驚走,望她以後能痛悟前非,改過遷善,不意這鐵屍藝高膽大,竟然敢公然露面,倒大非始料所及。
又聽梅超風道:“我是女子,不敢向各位道長請教。久仰清靜散人武術精湛,我想領教一招,”說著橫鞭而立,靜待韓小瑩發聲。
這時嶽華見華箏橫臥地下,不明生死,忽地縱身過去,扶起華箏。
梅超風左手反鉤,已拿住他的左腕。嶽華跟馬鈺學了兩年玄門正宗內功,周身百骸已有自然之勁,當下右手急送,將華箏向韓小瑩擲去,左手力扭回奪,忽地掙脫。
梅超風手法何等快捷,剛覺他手腕滑開,立即又是向前擒拿, 再度抓住,這次扣住了他脈門,使他再也動彈不得,厲聲喝道:”是誰?”
嶽華怡然不懼,笑道:“弟子長春真人門下尹志平。”
梅超風心想:“他門下一個少年弟子,內功竟也不弱,不但在我掌底救得了人去,第一次給我抓住了又居然能夠掙脫。看來我隻好避開了。”當下哼了一聲,松開手指。
嶽華不慌不忙走回,只見左腕上五個手指印深嵌入肉,知她心有所忌,這一抓未用全力,否則自己手腕早已被她捏斷,思之不覺駭然。
這一來,梅超風卻也不敢再與假冒孫不二的韓小瑩較藝,忽地心念一動,朗聲道:“馬道長,‘鉛汞謹收藏’,何解?”
馬鈺順口答道:“鉛體沉墜,以比腎水;汞性流動,而擬心火。‘鉛汞謹收藏’就是說當固腎水,息心火,修息靜功方得有成。”
梅超風又道:“‘姹女嬰兒’何解?”
嶽華大聲喝道:“大師伯別上她的當!她在套你的玄門內功心法。”
馬鈺猛的醒悟,不由惱羞成怒,拂塵一掃,大喝道:“妖婦!快走!快走!”
梅超風哈哈一笑,說道:“多謝道長指點。”倏地拔起身子,銀鞭在石上一卷,身隨鞭落,凌空翻下崖頂,身法之快,人人都覺確是生平僅見。
各人眼見她順著崖壁溜將下去,才都松了一口氣,探首崖邊,但見大漠上又如一道黑煙般滾滾而去。倏來倏去,如鬼如魅,雖已遠去,兀自余威懾人。
馬鈺解開華箏等穴道,讓她躺在石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