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禮部尚書溫體仁的馬車緩緩停在江南織造局門前,織造局司丞塗松傑快步上前,扶著溫體仁走下馬車,帶著一臉的諂媚笑容。
“部堂今日怎得蒞臨下官這了。”
“還不是北京那邊事給鬧的。”溫體仁大步走進織造局衙門,邊走邊道明來意:“枚卜的事,你知道了吧。”
塗松傑連連點頭:“用枚卜的方式來選閣臣,這簡直太荒謬了,下官也是氣不過,給陛下寫了奏本,但還沒有接到批複。”
“本官的批複也沒有。”溫體仁寒著臉向內走:“錢謙益已經完全把持了朝政,說不準咱們的奏本都到不了禦前。”
塗松傑歎出一口氣來,將溫體仁請進正堂上首落座,趕忙張羅茶水。
“你也別忙了,坐吧。”溫體仁招呼塗松傑坐到身邊,皺著眉頭說道:“而且錢謙益又領著百官逼著陛下裁撤兩廠,王體乾、李永貞怕死,自請裁撤的事,這你應該知道吧。”
塗松傑連連點頭:“這事下官倒是知道,實不相瞞,這幾天織造局的監工陳公公可是氣的不輕,終日怒罵東林黨,哦不對,是罵錢謙益他們。”
差點禿嚕嘴,忘了溫體仁也是東林黨人。
溫體仁不與他計較,繼續說道:“周延儒給本官來了信,欲和本官聯手阻止錢謙益入閣,此人貪婪成性、欲壑難填,一旦讓他把持內閣,別說我等,就算是已經裁撤的東西兩廠他也不會放過。”
塗松傑連連點頭。
作為江南織造局的司丞,塗松傑自然不會是東林黨,算是閹黨吧,是東廠的人。
如今東廠裁撤,塗松傑就成了失去組織的孤魂野鬼。
“部堂但有驅使,下官一定盡力。”
塗松傑想到自己給朱由檢寫的奏本還沒有批複,急於尋找一個新靠山的他只能暫時投靠溫體仁,而且他相信溫體仁一定會答應,要不然,溫體仁來他江南織造局幹什麽。
兩人也算是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溫體仁確實是這個打算。
東西兩廠裁撤,江南織造局就成了孤兒,這麽好的錢袋子,自己可得抓住。
錢,溫體仁不在乎,他要的是在東林黨內牟取更高的政治地位。
所以他需要錢的支持來打通關節。
“天啟初年,那個賄賂他的考生錢千秋還在浙江吧。”
塗松傑想了想:“這個下官不太確定。”
“找到他。”溫體仁垂下眼簾:“用你們東廠的人找到他,只要找到他,咱們就能拿到錢謙益的把柄,我要參他一本。”
聞言,塗松傑有些詫異。
你們可都是東林黨人啊,能自相殘殺?
不過很快又明白過來,他們東廠內部之前還天天掐架呢,哪怕同屬一個黨派,該鬥也得鬥。
政治是通天梯,但這梯子越來越窄,擠不上去太多人。
不把上面的人拉下來,但身邊的人踩下去,自己怎麽往上爬。
“行。”想明白的塗松傑點頭道:“下官待會就和陳公公說一聲,盡快這事辦妥當。”
“嗯,事不宜遲,以免夜長夢多。”溫體仁總算是有心情喝上一口茶水,就見門外急匆匆走進一名織造局的小廝,附在塗松傑的耳邊念叨起來。
溫體仁聽不清楚說的什麽,只看到塗松傑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不由開口問上一句:“出什麽事了?”
塗松傑扭頭,雙眼中滿是驚怖:“王公公和李公公,
死了!” 溫體仁當場驚住。
文淵閣,氣氛凝重。
面色鐵青的錢謙益沉默著,不時會看上不遠處的成基命兩眼。
王體乾、李永貞死了。
就死在各自在京城中的府邸內,而後府邸更是一把大火燒的乾乾淨淨。
這件事,誰做的?
錦衣衛有這個能力,五城兵馬司也有這個能力。
前者是皇帝的人,後者,是他們東林黨的人!
對於王李二人的死,錢謙益不生氣,甚至還很高興,但他惱怒的地方在於,死的不是時候!
東西兩廠剛剛自請裁撤,時間還沒到一個月呢,王李二人就死了。
那麽兩廠的余孽會怎麽想。
這筆帳要記到他們東林黨的腦袋上,畢竟,東林黨和閹黨鬥了那麽多年,兩者之間早就勢同水火,如今二人之死讓這火,更旺了三分。
另外,府邸焚燒一空,王李二人這些年貪墨的銀子哪去了?
錢謙益很關心。
“這事,應該是錦衣衛乾的。”
沉默被打破,成基命開了口:“五城兵馬司做不了那麽乾淨。”
“或許吧。”王永光冷笑一聲,舉杯品茗:“不過就算是錦衣衛乾的又如何,帳還得算在咱們腦袋上不是,我倒還真想這事是五城兵馬司乾的,反正怎麽都要背鍋,起碼錢落在咱們兜裡。
就怕這不明不白背一口大黑鍋,錢還進了某些人的口袋裡。”
成基命眼角抽動:“這話,可不能亂說。”
“是不是亂說,大家夥心裡都清楚。”王永光又看了一眼錢謙益:“錢閣老不說兩句?”
錢謙益總算是坐正了身子:“都是乾著朝廷的事,沒人替自己摟銀子,這個時候,咱們得團結, 案子讓五城兵馬司去查,咱們都是閣臣,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如今陛下深居內宮,什麽事都托付到了咱們內閣這裡,諸位,社稷為重啊。
山西布政使孫織棉連發了六道加急文書,說逆黨王二鬧的是越來越大,王二是陝西人,他流竄到山西去鬧事,這一下子就攪亂了兩個省。
諸位,陝西亂也就亂了,山西,可不能亂啊。
晉商八家連名上書,要求朝廷盡快平複民亂,不然影響營收。”
成基命趕忙搭話道:“山西巡撫耿如杞在做什麽,還不趕緊發兵剿匪,還有延綏總兵吳自勉,讓他也率部發兵,東西兩向圍剿叛黨。”
“這兩個人現在跟咱們裝死呢。”
錢謙益垂眼道:“就說沒錢,欠餉,手下的兵不願意乾,催著朝廷給他們發三十萬兩餉銀。”
“三十萬?他們倆胃口吃得下嗎。”王永光跳了起來:“區區幾千叛黨,張嘴就要三十萬,告訴他們朝廷沒錢,叛黨不除,就治他們的罪。”
文淵閣裡頓時附和聲一片。
總結下來一個態度,叛黨必須剿除,但你要三十萬兩銀子的話,那寧願不剿。
大家夥起早貪黑的貪錢,到年底一分潤,不也就一家分個幾十萬兩。
你這張嘴就是三十萬,買賣做的真好。
說難聽點,還不知道這什麽王二是不是耿如杞、吳自勉兩人自己搞出來的,目的就是問朝廷要銀子。
若是朱由檢此刻在這看到這番景象一定會笑出來。
大明。
亡的一點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