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亦看著一臉愁雲的父親,試探性的詢問道:“爸,吳叔叔他…”
“唉,不提他了。”
景雄歎了一口濁氣便大步流星地走向窗台,拉開窗簾朝外俯視,像似在尋找著什麽。
“小亦,你肚子餓不餓?酒店對面有賣面線糊的,你陪我去吃點東西。”景雄拉回窗簾,走向景亦說道。
“好”
景雄拔出房卡,兩人走出306房間向電梯口走去。
一路上,景亦安靜的數著步伐,丈量著酒店大門到面線糊店的距離。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人可真多。”景雄的聲音打斷了身後數步的節奏。
景亦再次邁出一步,正好與景雄並排站在面線糊的門口。這才注意到店內的玻璃窗口已經圍滿選餐的顧客,店門口的大娘正揉搓著案板上的麵團,油鍋架上豎放著屈指可數的幾根油條。
景雄走到攤位前,伸手拿起一根油條遞給身後的景亦,隨後又拿起一根油條往嘴裡送。
“味道挺好的。”景雄誇讚道。
聽見誇讚聲,大娘滄桑的臉上陡然綻放出笑顏,顯得那樣的和藹可親。
“面線糊配油條味道會更好哦。”大娘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沒閑著,只見她熟練的將麵團抓在手上緩慢拉長,然後將它鋪在案板上,用刀切成若乾截小麵團。
“媽,七號桌需要六根油條。”店內傳來女人催促的喊聲。
“好,馬上。”大娘將一塊塊小麵團拉長並放入油鍋中。
景雄嚼著嘴裡的油條瞥了一眼隔壁的店面,因為他聞到燒烤的味道。
“小亦,你想不想吃燒烤?”
“不吃了。”景亦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油條,說道。
“你們的面線糊想加什麽料?”大娘突然對景雄父子說道,手裡緊握一副細長的木製筷子,不停翻動著鍋中逐漸變得金黃的油條。
景雄咽下口中的油條,說道:“面線糊可以拿到隔壁燒烤攤吃嗎?”
“可以的,現在裡面排隊的人多,你想加什麽可以先告訴我,一會我給你端過去。”大娘邊說邊用筷子將鍋中的油條撈出,並放在鍋架上濾油。
“我加大腸,醋肉,鹹菜,外加一個鹵蛋。”說完,景雄轉過頭對景亦問道:“小亦你加什麽?”
“爸,我跟你一樣吧。”
“兩份一樣的,都加大腸,醋肉,鹹菜,一個鹵蛋,再加兩根油條。”景雄笑著跟大娘再次重複一遍。
“好的,一會給你送過去。”
“沒事,您過來提示一聲,我自己過來拿。”
說完,景雄掏出五十塊錢放在案板上的角落裡,隨後領著景亦朝隔壁的燒烤店走去,大娘將錢揣進身前圍裙的口袋裡,端著裝有六根油條的盤子走進店內。
來到燒烤店,兩人選了一處靠近冰箱的位置坐下,因為那樣取酒比較方便。
“小亦,陪老爸喝一杯,如何?”景雄突然對著剛入座的景亦說道。
可這句話讓景亦大為震驚,在心中腹語道:我是不是聽錯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老爸第一次約我喝酒啊。
看到一臉詫異的兒子,景雄笑著調侃道:“你小子別裝了,我怎麽聽說你的酒量很好,可是能腳踩一箱的人。”
聽到腳踩一箱幾個字,景亦瞬間想到上個星期過生日的時候自己在與朋友吹牛逼的場景,那時候不乏有幾個石雕行業的朋友。想到這景亦驟然臉色尷尬的低下頭不語,
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景雄沒有繼續“乘熱打鐵”,而是轉身向裝滿菜品的冰櫃走去,挑選了景亦愛吃的雞肉以及牛肉等七八種食品,將它們一一裝在標有數字的塑料盤上,最後再遞給身旁等待的服務員。
回來時,景雄從一旁的冰箱內拎出幾瓶冰凍啤酒,放在景亦所坐的木桌上。
“爸,這是冰的,要不我去拿兩瓶不冰的,我們少喝點。”
景亦剛站起身卻被景雄揮手示意讓他坐下,等景亦重新入座後,景雄開口說道:“小亦,你剛才是不是因為老爸將你吳叔叔拋下,你很不開心?”
景亦支支吾吾的吐出兩個字:“不…不是…”
“你太小看你吳叔叔了。”
“難道吳叔叔知道那些是騙子?”景亦陡然好奇的說道。
“這倒不是,我和你吳叔叔認識快二十年了,他這人喜歡賭,所以他這是在賭那群人不是騙子。”
“這也太搞笑了吧。”景亦很不解,為什麽長輩會這麽做。
“剛才回來的路上,我越想越後怕,他們配合的太好了,連我都一步步掉入圈套。”
說完,景雄拿起酒瓶就要給景亦倒酒,被快速起身的景亦攔住,躬身接過酒瓶往父親的酒杯裡斟酒。
見狀,景雄微微泛紅的臉上,此刻平添幾分慈愛的笑容。
坐回原位,往自己杯中倒酒的時候,說道:“爸,你為什麽會後怕?”
“你是我兒子,我不能讓你出事。”
景雄頓了頓語氣,略帶失落的眼神瞥向手中的酒杯,繼續說道:“我已經讓你媽失望了,我不能再讓你出事,不然你媽非瘋了不可。”
短短幾句話,讓景亦的鼻子逐漸發酸起來,他終於明白老爸不是拋下吳叔,而是擔心自己的安慰,哪怕是酒駕。
“爸,我敬你。”
景亦端起玻璃酒杯與父親輕輕碰杯,這是他從小到大與父親碰的第一杯酒,談的第一次心。
小時候他只知道父親不是在外面見客戶,就是帶著工人前往工地安裝。廠裡的一切都是老媽在處理,就算廠房被台風吹倒了,也是老媽一人坐在石頭上望著坍塌的廠房流淚。
父親一年難得幾次在家裡一起吃頓飯,自從初中寄宿學校以後,這樣的機會就更是少得可憐。所以從初中起,景亦對父親都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態度。
景雄夾了一塊剛端上來的雞肉,放入景亦的碗中,說道:“小亦,其實我一直很想你能上大學,希望我們家也能出一個大學生。不像你爸我,吃了文盲的虧,讀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出來做學徒,現在簽個合同都要請別人幫忙看。”
說到這,他喝了一口杯中酒,潤了潤自己略帶哽咽的嗓音,露出欣慰的笑容,繼續說道:“不過這次你讓老爸挺欣慰的,你的頭腦很適合做生意。”
景亦嚼著嘴中的雞肉,朝他點頭說道:“謝謝老爸,你的心願就寄托在我妹身上,我也努力賺錢以後送我妹出國留學。”
“你妹根本不用我操心,她比你成熟多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怎麽啦?”景亦尷尬的撓了撓後腦杓,說道。
“請注意,小心燙。”只見隔壁炸油條的大娘端著兩碗面線糊和兩根油條,來到他們的身旁,景雄趕忙起身接過大娘手中的盤子,放在木桌上。
大娘從身前的圍裙口袋裡掏出零錢遞給景雄,說了句我一會兒過來取,便離開。
景雄將盤中熱氣騰騰的面線糊端到景亦的身前,繼續說道:“你做事拖泥帶水,不夠果斷,這樣做生意是會吃虧的。”
“……”景亦沒有反駁,拿起碗中的杓子來回搲著面線糊, 眼神不敢與父親對視。
“小亦,現在既然決定出來賺錢那就腳踏實地去專研如何賺錢,以後爭取讓大學生給你賺錢,而不是混成一個笑話。”
“知道了爸,我會努力的。”
他們就這樣邊吃邊聊著過去的回憶,從小時候父親帶他們兄妹去山上爬龍眼樹摘龍眼,再到他如何帶著妹妹到處抓魚掏鳥窩,被父親拿著枝條滿山追,那是景亦小時候為數不多的幾次關於父親的回憶。
這樣的談心是景亦一直想要的,只是景亦沒想到這次的談心將會成為他一輩子最刺心的回憶。
時間在談笑間流逝,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
景雄起身付完帳,領著景亦來到馬路邊,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打鈔票,數了五千塊給景亦。
“這五千塊你拿著,我現在去找你吳叔叔,帶他回來。”
“爸,你把錢給我,那你過去找吳叔叔,身上的錢夠不夠。”景亦接過鈔票,說道。
“夠,我身上還有錢,再說你吳叔叔又不是沒錢,等下回來他要是再跟你抱怨,你就把這五千塊拿出來給他,別說我給你的。”景雄拍了拍景亦的肩膀說道。
“知道了,爸。”
“回去鎖好房門,等我回來。”景雄從後面口袋裡掏出房卡遞給景亦,說道。
“好。”景亦接過房卡,轉身向馬路對面的酒店走去。
景雄一路目送景亦離去,直到看見景亦走到酒店門口,他才攔下出租車趕往KK音樂酒樓。
“九十六。”
:奇怪,怎麽比剛才少了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