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是沅鎮大集,大清早的,各村各寨扶老攜幼趕了過來,沅鎮集市在東街李家,但原來集市是在西街王家。
因為老供銷社在西街,現在,供銷社倒閉了,房子被下崗職工瓜分成一個個小鋪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東街李家人的蠻橫,以李五為首的李家兄弟霸佔了原糧庫,現在,改建成集市。
這便是一個普通的湘西小鎮的明爭暗鬥,水面上風平浪靜,水面下波濤洶湧,按理,王家掌權的人還多些,但縣官不如現管,朝中有人不如本地混蛋。
入了冬,曾校長開始在堂屋賣字,這是他的一項外收,當然,退休後變成專業賣字,也賣畫。
曾澤丙吃完早飯站在老頭身後看了看,老頭站在八仙桌邊正認真寫對聯,對聯是紅紙的喜聯,不知道是哪家辦喜事求到他。
不得不說,他那筆字寫的真好,他從柳體入門,中年後專攻王羲之行草,所以字體即有柳公權的法度,又有王羲之的飄逸靈活,這樣的字,便是目不識丁的村夫愚婦也覺得漂亮。
而且這老頭還能畫出活靈活現的山水花鳥,這在以前,農村人打家具都喜歡畫幾隻八哥叼桃花或者喜鵲滿枝頭。
現在雖然流行買成品家具,但百事靈堂少不得梅蘭竹菊和仙鶴。
此外,他與時俱進把玻璃漆紅寫金字堂屋大匾,寫天地君親師牌位,寫三相堂中振家聲,河東室內傳千古大聯,這些金光閃閃永不褪色的玻璃大字掛在新修的堂屋中很暢銷。
當然,少不得幫人撰寫碑文,壽聯等等,總之,這不聲不響老頭一直靠這門手藝掙一個體面。
老頭停了筆回頭看了眼輕聲道:“瞿主任昨天打電話詢問你想法,他侄女那邊雖然鬧了一通,但總歸點了頭,”
看曾澤丙不吱聲,老頭破天荒多了一嘴道:“人要往前看,婚姻哪有遂心如意的,左右不過是娶妻生子盡義務,你一天沒個結果,我一天完不成義務。”
曾澤丙道:“你這字寫的真好,要不,我也練練繼承你衣缽。”
老頭無奈道:“你們幾兄弟小時候都不願意練,都這麽大了能靜的下心?”
“能,我去集市看看有什麽菜,你想吃什麽?”
“我大清早買了有,行吧,你出去走走也好,你要沒意見,我這邊商量定彩禮…”
“推了吧…”
“娶妻娶賢不娶色,”
曾校長今天話真的多,多到曾澤丙轉身而逃,曾澤丙真的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自己目前狀態適合再婚,或者是,他倆真的般配。
被人輕視的感覺真的不好,特別是被自己老頭輕視,也或者,他們是對的,自己是錯的,但這種將錯就錯真的值得嗎?
集市人不算太多,主要是帶眼屎的老人拉著流鼻涕的小孩,他們左手拿個油粑粑,右手拿截甘蔗嚼的滿嘴流油口角生泡。
可普通人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容易滿足,這不好嗎?
至少,在曾澤丙眼裡,他們的認知在自己之上,而且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走的集市口,人群中有人呼喊“曾澤丙,曾澤丙,阿丙,這邊…”
尋聲望去,看見熙熙攘攘狹隘的集市入口站著個穿西裝戴紅花的家夥,這人年紀比自己小點,長的瘦竹竿子般,幸好他個不矮,而且,有張討人喜的喜臉。
那人擠了過來打趣道:“遠遠的就看見你,高腳白鷺一般,全集市數你最高個。
” “呂智成,你這是?”曾澤丙看著他,這人是自己發小,也就是現任校長呂延生的獨子呂智成。
打小,曾澤丙和呂智成便混跡在學校幹了無數狗屁倒灶的混帳事。
呂智成趕忙掏出一張如名片般大小的喜柬道:“我元旦節結婚,這算我正式通知你,到時你給我當伴郎。”
“哪有結婚的人當伴郎,”
“有什麽不行的,”
曾澤丙翻看了這喜柬,上面隻印了某年某月某日誰和誰結婚,他這等於是群發消息,連請誰都省略了。
果不其然,呂智成只要看見熟人走過便掏出張喜柬玩笑幾句遞過去,看來,本地第三產業發展迅速。
剛在忙活,又出現個穿西裝戴紅花的滿臉橫肉男子,剃個一片瓦髮型染成金毛,脖子上紋了條黑蛇,他衝呂智成罵道:“我日,你他娘在這裡搶我生意來了?”
呂智成滿臉堆笑道:“原來是耙哥,你哪天結婚?”
“我聖誕節,麻痹,我也把第一次婚結了,你必須得來。”
“哈哈哈,耙哥講話有味,還是那個麗姐,行,我元旦節,我先來你屋裡喝酒。 ”
“換人了,到時莫亂講,這位是?”
這叫耙哥的邊問邊順手遞過來張紅喜柬,曾澤丙雙手插兜不屌他,實在是,這人從相貌到言談都讓曾澤丙極不舒服。
呂智成連忙接了喜柬化解尷尬道:“這是澤貴他老弟,剛剛回來,不懂江湖規矩。”
那人臉色不善打量著人高馬大的曾澤丙道:“年輕人莫狂,要不是看曾澤貴面子…”
曾澤丙忍不住逼近一步道:“狂了怎麽的,你是要單挑還是約架?”
呂智成趕忙拉開那人去一邊賠禮道歉,最後又做手勢指指腦殼,意思是莫和他個癲子一般見識。
最後呂智成一臉擔憂的回來告誡道:“阿丙啊,不是我說你,你是不曉得街面上水有多深,這人是李五的四大金剛之首,你莫不曉得輕重。”
曾澤丙煩躁道:“你喊他和我搞就是,惹毛老子連李五一起搞…”
呂智成趕忙拉起曾澤丙往橋頭走,一邊走一邊求饒道:“你莫惹事好不?我要有你這身肌肉我也想從街頭打到街尾,不值得,不值得呢!”
曾澤丙鄙夷道:“你他娘從小就膽子小,”
剛在拉扯,看見轉彎處又來了個高腳靚影,呂智成滿臉壞笑喊道:“蘇化芸,小雲雲,你過來,這是沅鎮第一高個,你看看我們沅鎮有高人不?”
“你神經病…”蘇化芸用手撩了把斜劉海尷尬道:“曾澤丙,你怎和他攪和…”
曾澤丙電話突然響了,電話裡頭有人急了道:“曾澤丙,你快回來,瞿穎在打砸你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