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孔少宸被鐵拷懸吊著手腕,穿在身上的朝服被鞭笞的殘破不堪,一道道血淋淋的傷痕似是剛剛與凶獸搏鬥完,血水從衣角吧嗒吧嗒的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披散著頭髮,本是英俊無比的臉龐現在看起來是這般猙獰,他緊閉雙眼,乾皸的嘴唇似是在蠕動。
他腦海中的記憶一幕又一幕的浮現出來,背著書包上學,在網吧裡徹夜通宵,在大學的迎新晚會上認識了初戀,畢業後從事政務,五年之內一躍四級,意氣風華......
高樓上,他摘下無框眼鏡,吐了口寒氣,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過去了......過去了......我現在是孔少宸。”
“孔少宸,武安君來看你了,別他媽的裝死了!”
獄卒用手中血跡未乾的鞭子敲打著牢門,叫了一會兒,見沒有反應,便一盆涼水潑了上去。
“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孔少宸,睜開迷離的雙眼,一雙烏黑的靴子正對著自己。
他的視線逐漸向上移去,封靖澤那張微微黝黑的右臉帶著淺淺刀疤的面龐正輕蔑的冷笑著。
“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了,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死在京城,畢竟我很在乎自己的名聲,哈哈哈......”
封靖澤,揮了揮手,獄卒屁顛屁顛的走了過來:“爵爺,您吩咐,小的願效犬馬之勞。”
“這銀票你拿著,”封靖澤從懷中掏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我不希望他死在這裡,勉勉強強殘廢就行,懂?”
獄卒笑道:“爵爺您放心,這輩子他都別想握筆杆子了。”
封靖澤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在鼻前扇了扇手:“臭死了,一刻也待不下去。”
天牢裡,永不見天日,只有幾盞蠟燭搖曳不定的火光。
封靖澤的影子漸漸的長了起來,直到回廊裡沒了腳步聲,那獄卒突然將手中的銀票撕個粉碎。
國字臉的獄卒取了毛巾走到孔少宸的面前:“少爺,您這招走的忒懸了,今天早上你被人押過來的時候,可把老趙我嚇壞了。”
“咳咳咳,別說了,我也沒想到這狠毒的女人,還要對我用刑,不過我也沒想到你會在這裡當差。”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看看你傷的,絕對的留下根了,你打小體質又弱.....”
趙豔峰是當年孔龍在匪窩裡救下來的,本一直給他牽馬,建國後,就來這裡當差了。
他還在說著,孔少宸就打斷道:“死不了就行,本來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我就今天晚上當差,怪老趙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牢頭,唉......”
“趙豔峰,剛才我瞅著爵爺來了,怎麽樣,這病秧子死了沒?”
牢頭黃學偉的口音很重,在昏暗的地牢裡如同牛鬼蛇神一般。
“他,怎麽可能死了,剛才爵爺說了,不讓他死在這裡,草,賞我了點錢,讓我弄殘廢他就可以了。”
聞言,黃學偉搓著手走了進來,一把摟住老趙的肩膀笑道:“給了多少,見者有份哈~”
老趙眼珠子滴溜轉:“五百兩。”
“切~”黃學偉撇嘴,“你少誆我,那是誰,那是咱們北齊最有權的武官,麻利的,我不多要,三成就行。”
“成,可明天早上我給你當班,折磨侯爵的機會可不多見。”
“沒問題,掏錢吧。
” 老趙踹了他一腳:“票子整張,我今天下班給你換去。”
黃學偉笑著指了指老趙,又寒暄幾句而去。
女帝的壽宴要足足擺上三天,畢竟北齊現在可是國力最強盛的王朝,擺個十天十夜也不足為過。
第三天的晚上,天空灰蒙蒙的,北齊沒有宵禁,除了巡邏的巡城司的官兵外,還有許多酒色食客醉醺醺的哼著小曲兒。
“嗝~嗯哼哼~聽說了嗎,孔家的那位居然敢在女帝的壽辰當日咆哮朝堂......唔......”
“京外的人愛怎麽說怎麽說,你現在可是在京內,喝了點酒不要命了?!”
“有什麽不能說的,咱們國力雖日漸強盛,可是咱們這些讀書人,被那些個練武的壓上一頭,他媽的,老子就不服那個什麽封靖澤.......”
“哎呦......大哥,我求求你了,別瞎說了!”
“嗯?”酒鬼摸了摸臉,“怎麽下雪了??”
“放屁,以後絕對不跟你喝酒了,我就服.....哎,真下雪了,這還沒立冬呢,奇了!”
酒鬼打嗝了飽嗝:“快走吧,瞧這樣子,絕對小不了。”
“往哪去?”
“那自然是妙香閣嘍~我的翠翠姑娘,哦吼~”
鳳凰街上,高台樓閣無數,燈火通明,五顏六色的光暈潔白的碎雪花急速的斜傾而下。
不多一會兒,青石路上就已經鋪了一層雪白。
少傾,雪花愈發的龐大起來,已漸漸的迷亂人眼,慌忙收攤的小販推著獨輪車在街道上狂奔不止。
與鳳凰街遙遙相對的雀街深處,天牢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外散著熒光的雪花,和裡面黑暗的形成鮮明對比。
似乎兩種色彩都想要朝著對方的領地延伸,卻又被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阻隔。
“孔侯爺,陛下三日壽宴已完,想必你也該啟程了,估摸著這輩子是見不到你了,哈哈哈~”
孔少宸已經直不起腰來,雙眼也被乾涸的血漬粘連在一起,渾身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三魂跑了一魂,七魄丟了三魄。
“趕緊他娘的給老子解開!”
聞言,幾名獄卒臉一楞,他們在天牢裡未曾聽過他開過口,本應想著他出自書香門第又是孔子之後,自然不會口出穢語。
傻愣愣的獄卒給孔少解開手鏈腳鏈,待他踏雪走出去老遠,風雪逐漸看不到他的身影,黃學偉歪頭問道:“老趙,他們抓對人了嗎,這真的是孔子後人?”
風雪中,孔少宸打著冷顫,口吐白氣,眼前愈發迷亂,扶著凹凸不平石磚牆壁往前走著。
“呼,他娘的,真是天公不作美,簡直就是故意整老子。”
“不行,真的頂不住了......”
他眼前的視線漸漸的合攏,只剩下一條細縫之時,一道清冽嬌媚相合的聲音將滿耳的風雪之聲掩埋。
“還沒死?”
聽到這個聲音,孔少宸咧嘴笑道:“你來了。”
林一珞,身著直綴馬面裙,絲帶將柳腰系著,玉冠將三千發絲簪起,她手執朝朝刀立於馬車之上。
在這漫天大雪,北風呼嘯之際,她冷豔的氣質,就像是美麗白雪的本身。
她本還想打趣孔少宸幾句,不料他轟然倒地。
只見林一珞在馬車上騰空而起,於半空滑翔一陣,腳尖將將落地,便提起孔少宸落回到車上。
他倚在林一珞的肩頭喃喃道:“咳咳......永安當去了嗎?”
“行禮收拾好了嗎?”
“咳咳,東院的......”
林一珞的柳眉微蹙,低聲道:“閉嘴。”
孔少宸乖乖閉嘴,誰料想又被她的玉手捏開,朝裡邊扔了一顆藥丸。
“什麽東西,這麽苦?”
“醫仙鍾離的護心丹。”
“咳咳,明明知道老子不吃藥,你......”
“閉嘴。”
“......”
孔府離著天牢只要五裡路的距離,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大門口。
只見一老仆獨立於風雪中,厚厚的積雪埋到他的腳踝。
待他看到,孔少宸慘不忍睹的模樣,頓時用衣袖擦拭著面龐,不過短暫的抽涕後,便快步迎了上來,將孔少宸背進了府裡。
朦朧中,孔少宸隻覺得這後背是那麽的熟悉,便笑道:“藺叔,一把年紀了,你的後背還是這麽結實,一點都不舒服。”
“公子,你這話,老奴聽的都要起繭子嘍~”
入夜,風雪漸停,早已落完樹葉的枯樹,又裹滿了銀花。
厚厚的積雪,一踩就是一個腳印。
西廂房內,孔少宸趴在在床上呻吟個不停:“咳咳......輕點, 疼。”
“忍著。”
孔少宸撇了撇嘴,歪過頭來瞥著在他後背抹藥的林一珞。
柔順的發絲閃著亮光,白淨的臉頰和纖細的柳眉都透著一股冷豔,一雙鳳眼微微流轉,就能讓人陷進去。
瓊鼻下誘人的紅唇蘭芝芬芳,雪白的天鵝下又有一對天作的玉峰,令人垂涎三尺。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孔少宸白了一眼,轉過頭去,托著腮咳個不停,他現在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身上依舊沉重,若不是那顆護心丸,現在絕對醒不了。
“林姑娘,如今孔某人已經賭贏了,你是不是也該離開了?”孔少宸擺弄著燭心問道。
林一珞纖長的手停頓了一下,開口道:“你救我一命,如今人情未還,我定不會就此離去。”
“可別,當時我只是去河邊撒尿,巧不巧的遇見你從河邊飄過,順手把你撈起來而已,依你的功夫,就是再飄上一天一夜也不會有事吧?”
這倒不是孔少宸胡扯,林一珞是六大宗師刀聖的關門弟子,今年才剛二十,卻已經是一品高手,一品者,十萬人中難有一者,更不用提這麽年輕的了。
最最重要的是,林一珞是個姑娘,是個很漂亮很俊的姑娘。
林一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此去封地,路途多艱,封靖澤不會讓你活著走到的,若我在你身邊,可保你無礙。”
“是是是,你是刀聖的得意弟子,那些歹徒自然不敢觸你的霉頭,可是我不需要你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