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護士端來了今天的晚餐。

　　一杯熱騰騰的紅茶，和一個飽滿的雞肉三明治，盛在精致的托盤裡，放置在床頭櫃上。

　　“先生，用餐時間到了，請您用餐。”護士微笑道。

　　羅方偉謝過護士，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拿起三明治，吃了起來。

　　當他的右手，接觸三明治的一刻，穿衣時，從袖口上粘到手掌上的氰化鉀，又黏到了三明治上。

　　麵包酥軟，雞肉焦黃，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羅方偉一大口咬下去，也一下子縮短了他剩余的生命條。

　　如果這個時候被發現中毒，也還可以急救。

　　他必須馬上灌入大量的溫水，催吐，然後用1:5000高錳酸鉀，或是5%硫代硫酸鈉溶液洗胃，盡可能減少胃部對氰化鉀的吸收。

　　但是同樣，不會有人告訴他。

　　吃完晚飯之後，他滿足地靠在床上，打著飽嗝。

　　美味食物給予的滿足感，讓他忘卻了身體的疼痛，整個人的肌肉，也松弛下來。

　　半個小時後。

　　他身體裡的氰化鉀，匯聚到一定的劑量，開始逐漸展示出毒效。

　　羅方偉首先覺得頭有點兒暈乎乎的。

　　他起初以為，是吃得太撐，發飯暈。

　　可是過了十幾分鍾，肚子裡像是火燒一樣難受。

　　他一連放了好幾個屁，這是神經系統開始紊亂，身體做出的反應。

　　“老兄，我肚子有點不舒服，能不能扶我進廁所裡?”羅方偉對看護人員說。

　　在攙扶下，羅方偉進入廁所，坐在馬桶上。

　　腸道蠕動，一泡屎下去，身體感覺好多了，精神也恢復了一些。

　　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接下來，他的舉動，直接把生命值拉到了最底部，來到了死亡的懸崖上。

　　他拿起馬桶邊上的卷紙，撅起屁股，開始擦拭。

　　一張，兩張，三張，四張。

　　被喬羽生貼合在卷紙上的氰化鉀，擦過羅方偉的菊花，順著菊布周圍的豐富的神經血管，進入直腸，湧入他的體內。

　　到了這一步，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用過的廁紙，連同上面殘存的氰化鉀，則被丟入馬桶裡。

　　隨著嘩啦一聲的馬桶衝水聲，毀屍滅跡！

　　羅方偉兩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兩眼陣陣發黑。

　　他以為是自己坐馬桶坐久了，來到水池前，用毛巾擦了擦臉，清醒了一下。

　　然後打開門，在看守人的攙扶下，又回到了病床上。

　　漸漸的，他感到乏力，頭有些痛。

　　昏昏沉沉，閉眼睡了過去。

　　在昏迷中，他的血壓下降，肢體在被子的掩蓋下，出現了外人不易察覺的輕微痙攣。

　　黃成和喬羽生，兩人雙鬼拍門，把兩份氰化鉀，注入到了羅方偉的體內。

　　但他們各自卻又不知道對方的行動，都以為，自己才是唯一下毒的那個人。

　　凌晨一點，羅方偉躺在病床上，呼吸逐漸衰竭，直到——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

　　第二天上午七點半，喬羽生在站裡上班時間之前，就趕到了德佑醫院。

　　他的手裡，拿著羅方偉惦記的那本《子夜》。

　　羅方偉現在的情況如何，是死是活，他昨晚到底有沒有去廁所裡上大號?

　　這些，喬羽生還不知曉。

　　正好借著給羅方偉送小說的借口，來醫院看一看。

　　兩名門口站崗的隊員，看到喬羽生來了，和他打招呼:

　　“這麽早來了，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們在昨天下午交接班的時候，也聽到了羅方偉喊喬羽生拿書的事，知道他上午會過來。

　　“是啊，這家夥名堂挺多，醫院的報紙看看不好麽，非要看什麽矛盾的小說，我隻好在趕在上班前，給他送書。”喬羽生無奈道。

　　剛要推開門，門卻哢嚓一聲，從裡面猛地拉開！

　　一名隊員，臉色驚恐地站在門口，看著門外的人。

　　“不、不好了，羅方偉好像死了！”

　　“你說什麽！”

　　啪嗒一聲，喬羽生手裡那本《子夜》，摔落地上！

　　他充分發揮了前世職業演員的演技，雖然得知計劃得逞之後，心中一陣大喜，可他的臉上，卻寫滿了疑惑和詫異的神情，讓人以為，他也是剛剛才知道。

　　門外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衝進病房！

　　羅方偉“安詳”地躺在病床上，面色煞白，了無生機。

　　一個隊員用兩根手指，搭在他的頸部上，確認沒有心跳。

　　“真死了?！”

　　既是反問，又是驚訝。

　　喬羽生佯裝憤怒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喊醫生啊！”

　　阿德裡安醫生帶著他的助理醫生，匆匆趕到。

　　他帶著口罩和手套，彎著腰，把聽診器亞著羅方偉的聆聽，然後拉開他的眼皮，用手電照著他的瞳孔。

　　羅方偉的耳垂部位呈櫻紅色，嘴唇微微發紫。

　　一番檢查之後，阿德裡安面色鐵青，對著喬羽生搖搖頭，直接用法語說:

　　“這個病人已經沒有了心跳和呼吸，可以宣告死亡了，他的面部和耳垂的外觀症狀，符合氰化鉀中毒的特征，具體死亡時間需要解剖才知道，但我估計應該是上半夜左右。我只是個外科醫生，現在這裡不需要我了，他是你們的人，怎麽處置，你們和院長溝通吧。”

　　阿德裡安冷哼一聲，走了。

　　他不管羅方偉是什麽來歷，是好人還是壞人。

　　在他眼裡，羅方偉就是一個普通患者，是自己的病人。

　　自己手裡的病人，被下毒斃命，作為一名以治病救人為天職的醫生，阿德裡安心裡非常不爽，對特務處的厭惡，又多了三分。

　　屋子裡剩下的人，鴉雀無聲。

　　大家有些慌亂，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到底什麽怎麽回事，你們怎麽看守的！”

　　喬羽生佯裝發怒，質問幾名隊員。

　　人是在他們看守時期死的，和喬羽生沒關系，他自然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趕緊講講，你們怎麽發現的，是什麽時候的事?”

　　另外兩名在門外站崗的隊員，帶著警惕的目光，看著其他兩名在房間值守的隊員。

　　房間看守的隊員，哭喪著臉說:

　　“我不知道啊，昨晚，羅方偉早早睡了，天色亮了以後，我看他還在睡，也就沒管他，直到我七點多，我把窗簾拉開，太陽照進來，我發現他的面部有點不對勁，好像沒什麽生氣，就喊了他一聲。”

　　“他沒答應，我就推了推他的頭，發現他的頭一推，就偏過去了，我趕緊一檢查，好家夥，才發現呼吸和脈搏都沒了，我就開門和你們說了！”

　　“搞砸了，真的搞砸了，”這名隊員絕望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聲音顫抖著，“接下來該怎麽辦啊，羅方偉可是站長親自下令要保護的人，死在我們這班值守的人手裡，還不知道會怎麽懲處，我們怎麽就這麽倒霉啊……”

　　喬羽生聽完了他的敘述，思忖了一會兒，明知故問道:

　　“昨天夜裡，有沒有可疑人員進過病房，接觸羅方偉?“

　　“沒有，絕對沒有，”兩名在門外的隊員，斬釘截鐵道，“至少，從這個大門進來的人，只有護士和醫生，而且我們檢查過了證件，都是醫院的人。”

　　“房間裡呢，有什麽異樣嗎?”喬羽生又問兩個在房間裡值守的人。

　　“也沒有，護士來送過一次衣服和晚餐，那個外國醫生來查過一次房，都是昨晚晚飯前後的事情，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進來過。”

　　喬羽生走到羅方偉面前，觀察了一會兒，確認他的胸口，的確沒有起伏的呼吸動作。

　　又在房間裡巡視了一陣，裝作不經意，經過廁所，發現了卷紙有移動的痕跡。

　　很明顯，羅方偉上了大號，用了廁所裡，喬羽生給他下毒的廁紙，這才導致了他的死亡。

　　可是喬羽生不知道的是，除開廁紙上的氰化鉀，羅方偉襯衫的氰化鉀，也導致了他的死亡。

　　這是一次雙鬼拍門！

　　喬羽生長歎一口氣，捋捋自己的頭髮。

　　“你們站在原地，不要動，保護好現場，任何人都不能進來，我去站裡，找趙隊長匯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