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南京,複興社幹部特訓班。
初秋時節,長江火爐的氣溫依舊很高,操場邊的屋簷下,積攢的濕熱雨水,正順著簷角,慢條斯理地滴落著。
一位身材消瘦的青年,穿著挺拔的軍服,背靠在風雨走廊的鏤空水泥窗戶下,點燃一根香煙。
牆壁的另一側,隔著窗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焦黃的芭蕉葉下傳來。
“羽生,今天下午,國黨複興社特務處,上海區站長張鳴奇,親自來我們這挑人,這對於你是個潛伏的契機,務必抓住機會,和他去上海!”
複興社特務處是國黨的特工組織,也是軍統的前身。
名叫喬羽生的青年,目光警惕,左右掃視一陣後,輕聲道:
“這麽急著讓我畢業,是上海出了什麽事嗎?”
“沒錯,組織在上海的地下聯絡站破壞嚴重,總聯絡人一周前犧牲了,張鳴奇根據聯絡站來不及燒毀的資料,發現了我黨潛伏的一名同志。”
“這個潛伏的人也被抓了?”喬羽生眉頭一緊。
“沒有,此人是上海站內人士,剛剛投誠,張鳴奇應該只知道他的代號是明月,而不知他就潛伏在站內。事實上,連我也不知道明月是誰。犧牲的上海聯絡站總負責人,是和明月單線聯系,由於明月剛剛投誠,有待考驗,為了謹慎考慮,聯絡人還沒有和總部匯報明月的具體身份。”
“你的任務,一是跟隨張鳴奇回上海,潛伏在他身邊,給我黨提供有效情報;二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找到明月,讓他重新和組織建立聯系。”
喬羽生鄭重點頭,然後試探著問道:
“複興社特訓班人才濟濟,要是那個姓張的沒選我怎麽辦?”
鏤空窗戶那側,沉默了一陣,只能聽見雨水順著屋簷,滴答滴落,打在翠綠芭蕉葉上的聲響。
良久,一陣冰冷如雪的聲音傳來,“那你就回後方去,首長在窯洞的炊事班正好缺一個刷鐵鍋的,我給你寫推薦信,這就送你回。”
聽到要回去刷鍋,喬羽生腳趾瞬間一緊,整個人從靠著的牆壁上彈了起來。
“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現,不辜負組織的期望!”
“好,很好,”牆壁另一側的人,只是露出半身背影,始終看不清楚面容,“我等你的好消息!”
喬羽生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前世,是一名青年演員,剛從電影學院畢業不久。
在一次劇組拍攝諜戰劇的外場追逐戲中,不幸從山崖跌落,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回1936年,成為了同名姓名的二十四歲複興社幹部特訓班學員。
喬羽生繼承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他生於一個富商家庭,幼年父母因一場車禍意外身亡,好在家裡留給了兒子豐厚的家產,衣食無憂。
他從小就學習成績優異,中央大學外文系畢業後,立志從軍報國,進入日本名古屋第一軍事學院就讀。
在這期間,他受到旅日紅黨人士的思想感染,成為了一名紅黨黨員。
畢業後,組織覺得他適合潛伏工作,安插他進入了複興社特訓班,這裡的學員,都會被分配到國黨的重要部門,對於喬羽生來說是個絕佳的潛伏機會。
現在的喬羽生,不但沒覺得怕,反而挺高興的,前世只能在戲裡過把諜戰的癮,現在怕是要真刀真槍地幹了,內心的期待感大於緊張。
會議室內。
複興社特務處上海區站長張鳴奇,
年近五十,身材不高,留著一頭精乾短發,眼神中閃爍著軍人特有的堅毅光澤。 他從副官手裡接過一疊檔案。
“站長,這是我從教務處拿來的特訓班學業成績前五名的成績單,請您過目。”
喬羽生的成績單放在了首頁。
【電訊97,諜報98,請報術95,化妝術97,駕駛95,攝影94,兵要地理99……】
成績非常的亮眼,不但總分第一,單科的分數,也是名列前茅,沒有偏科。
不過,面對這張驚豔的成績單,張鳴奇卻將只是掃了一眼,放在一邊。
又抽出下一人的成績單,搖搖頭。
直到看完全部五張,張站長往座椅上一靠,厲聲道:
“這些課程都太簡單了,不行!”
副官一怔,猶豫道:
“站長,這些可都是幹部特訓班的必修基礎課程呀。”
張鳴奇不以為然道:“正是因為是基礎課程,所以才沒有參考價值。”
副官聽出了弦外之音,低聲道:“還請站長明示。”
張鳴奇看了一眼窗外,憂心忡忡地對副官說:特訓班裡不少軍中子弟,這成績單是否真實,還有待考量,我們上海站現在內憂外患,紅黨的人已經有不斷滲透的跡象,我們現在亟需的,是一名真正的特工,一個有能力為黨國效力的能人,而非一個關系戶,我必須要看學員的實戰表現!”
……
操場上,第一項實戰考核,射擊比賽!
30名特訓班學員,兩人一組,用朗伯寧手槍射擊十米外的靶子。
砰砰砰!
砰砰砰!
秋風蕭瑟,槍聲回蕩在空曠的操場上。
“九環!八環!七環!九環!七環!”
輪到喬羽生上場,他抓起案台的手搶,抬手就是連貫的五槍!
砰砰砰,砰砰!
教官湊近靶紙一看,面色欣喜道:“喬羽生,五發,全部十環!”
特訓班的同學們,紛紛對喬羽生投向複雜的眼神,既有羨慕,又有嫉妒。
你怎麽能打得那麽準呢!
一旁的副官連忙提醒說:“站長,他就是那個全班成績第一的人。”
張鳴奇卻是面無表情:“槍打得準固然好,但我們要的是特工,不是一個神槍手。”
副官聳聳肩,打趣道:“這小子長得還挺英俊,若是乾咱們這一行,會不會在人群中太打眼了。”
第二項考核,障礙物穿越比賽!
匍匐、跳躍、衝刺——
喬羽生穿過鐵絲網,跨過獨木橋,翻過障礙物,一馬當先!
特訓班的教官掐著手表,“第一名,喬羽生,1分32秒!”
在之後的各項實戰考核中,繼承了這副完美軀體的喬羽生,始終取得各項實戰比賽的頭名。
副官微笑著對張鳴奇說:“站長,這小子是真不錯呀,不但學習成績好,搶打得準,還有一副好身板。”
張站長微微點頭,“馬上進行最後一個項目,真正的考核才剛剛開始。”
南京郊區野外,耐力跑比賽。
張鳴奇和副官,坐著斯蒂龐克轎車,在崎嶇的小道上,顛簸前行。
轎車身後,三十名特訓班學員,哼哧哼哧地跟著車跑。
地上的積水還未褪去,不時有學員不慎滑倒,啪的摔一身泥水。
“這是要去哪裡啊,他坐車,咱們跟著跑,太欺負人了吧!”一名學員小聲抱怨道。
“嗨,呼,呼——誰叫人家是長官呢!”
眾人不但要吃著汽車的尾氣,還有忍受著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濕熱感,肚子裡都是怨氣。
唯獨喬羽生,抬頭挺胸,迎著汽車尾氣奔襲。
噠噠噠,噠噠噠——
這副身體的耐力也是一級棒,二十裡地過後,依然不見疲憊。
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山彎。
一個國軍士兵,正在檢修汽車的底盤,其他幾個人叼著煙,看著跑來的特訓班學員。
“哈哈,長官坐車,士兵跑步,的確是我們國軍的傳統。”一個士兵吐出一口濃煙,調侃道。
“人家可是複興社的,以後可是要去做長官的,哪像你,一輩子就當個大頭兵!”同伴揶揄他。
喬羽生經過的時候,不過是瞥了他們一眼,隨即風一般跑過。
“報告,學生喬羽生,抵達!”
喬羽生第一個抵達轎車的停車處。
等到同學們陸陸續續全部抵達後,張鳴奇終於從車裡走下來。
腳一觸地,泥濘的草地就搞髒了他鋥亮的黑皮鞋。
張鳴奇卻絲毫不在意,大步走到同學們的面前。
不待這幫青年平複急促的呼吸,問道:“和我說說,你們剛才,在途中發現了什麽?”
一個人馬上回答:“報告長官,我看到了一輛維克利吉普車,車牌號是5896!”
“還有呢?”
“額……車上有幾個士兵,在修車。”
張鳴奇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沒有做聲。
“報告長官,”另一名學員說,“一共有四名士兵,一人在修車,其余三人在抽煙!”
“他們佩戴著粉色的軍章,是憲兵!”
“很好,偶然路過,就記住了人數,還觀察到人的神態和動作,以及編制情況,不錯!”張鳴奇微微露出笑容。
被張鳴奇表揚的學員頗為得意,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由自主得將腰杆挺得更直了。
張鳴奇看向喬羽生,指著他問:
“你說說看,你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