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南區,俞文家的獨棟洋樓。
俞文這天沒有去公司,而是在家裡休息。
他穿著睡衣,慵懶地躺在花園的躺椅上,曬著太陽。
偶爾起身,看著自己的傭人,侍弄著花園裡的名貴花草,然後又去池塘邊,用麵包屑喂喂自己的養的幾條紅鯉魚。
作為一名從底層摸爬滾打,逐步做大做強的商人,俞文的內心,始終保持著一種恆溫的鎮定感。
即便,孫慶新突然找自己退股的舉動,讓俞文有些惱火,但是他依舊相信,這麽多年來,上海灘多少大風大浪,自己都經歷了,也不會懼怕眼前,特務處和黨通局之間的鬥爭。
“城門失火,殃及魚池,可我俞文既能當在水裡遊的魚,離開水,我還能做一條奔跑的狼!”
他喃喃自語,將手中的所有的麵包屑,撒入水池中。
幾條紅鯉魚瞬間劇烈撲騰起來,爭著吃食,水花甚至濺到了俞文的腳踝上。
喂完魚,俞文還想在躺椅上靠一會兒,思考一下自己剛成立的上海遠航貿易有限公司,該如何發展的事。
這家航運公司已經擁有了四條貨船,直接和日本四國的一個港口對接,運送日本的鍾表、香水、珠寶等貨物,進入俞文在上海的商行,從而能節省不少中間費用。
按照俞文的設想,他將在一年內,再購置四條貨船,繼續擴大自己的船運規模。
那天,他在大亞通訊社,和江田章男商量的,就是進口日本貨物渠道的事。
俞文每月給大亞通訊社一筆不菲的運作費用,方便這個日方情報組織,在華開展情報工作。
同時,江田個人的好處,也是少不了的。
江田章男在大阪家鄉接連購入田地,就是用的俞文的上貢。
作為回報,江田章男這名日軍陸軍大佐,會利用自己在軍方的人脈關系,幫助俞文獲得相對低廉的日本貨物進價,並且繼續打通渠道。
只是上海財政部門的陶遠洪,不知道從哪個小道消息,知道了俞文成立這個遠洋航運公司的事。
貪得不厭的陶遠洪,並不知道俞文和日本軍方的聯系,他只是單純覺得,俞老板自己搞船運,利潤一定不少,所以找到了俞文,喊著要入股。
俞文拗不過他,隻好讓他入了股。
所以,對於陶遠洪被抓,俞文心裡還是很痛快的,畢竟,他手裡這個航運公司,是直接和日本渠道接觸的,他並不希望有國黨的官員摻和進來,以免發現自己和日本軍方之間的秘密。
“貪得不厭的廢物,早晚讓特務處的人卸了你的頭……”
俞文靠在躺椅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閉目養神。
秘書形色匆匆,從門外走進來。
“老板,出事了!”
俞文半睜開眼睛,示意他說下去。
秘書看了一眼在一邊澆花的傭人,“老板,我們還是去裡面說吧。”
兩人進入到俞文的書房,秘書房門關上。
“什麽事阿祥,搞得這麽緊張?”俞文問阿祥。
阿祥是他最信任的秘書,是他的親外甥,幫助他打點俞家和日本人做生意的事,也知道俞文和日本軍方的特殊關系。
“老板,大事不好了,”阿祥語氣有些急促,“我剛剛得到消息,大亞通訊社被特務處給端了,江田章男很可能死了!”
俞文的身體,仿佛被電擊一般,陡然一顫!
“你說什麽?”
之前還淡定的俞文,
現在幾乎是要喊了出來! 阿祥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老板,就在今天上午,特務處闖入大亞通訊社,和日本人發生了火拚,通訊社裡一個活的都沒有,我向上海警察局的李處長求證了!”
俞文用他強壯的胳膊,一把將外甥拽到自己臉前,幾乎是要貼著他的鼻尖。
“江田很可能死了?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你看見他的屍體了嗎?”
“沒有,江田不在通訊社裡,但是我們在靠近法租借的一家香水店的店長告訴我,他看見有特務處的人,把一具屍體抬上車,往上海站裡去了。”
俞文神色一怔,松開拽住外甥衣領的手。
“你是說,江田逃亡法租界的過程中,被特務處的人擊斃了?”
“是的,這是我的推測,因為我問了警察局的李處長,他親自在大亞通訊裡給日本人收的屍,我問了他這些死人的大致年紀,裡面沒有江田,但是按照常理,江田上午會在通訊社的,所以他可能就是那個……”
聽到這裡,俞文的心裡,暫時松了一口氣。
他並不知道,喬羽生正是通過自己的這條線,才順藤摸瓜,搗毀了這個偽裝成新聞通訊社的日方情報組織。
在俞文看來,特務處可能是通過別的線索,才發現了這個地下情報站。
現如今,所有的社員都死了,就連江田也死了,在俞文看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萬一江田留了活口,在特務處的嚴刑拷打下,將俞文給供出來,那可就麻煩了。
無論自己背後的黨務調查處,平日裡如何給他這個上海商人撐腰。
可是,一旦他們發現自己通日,是個漢奸。
到了這個階段,就是黨務調查處有人想保自己,也保不了了!
和日本軍方合作,俞文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這一點,俞文心裡跟明鏡似的。
“江田先生死了就好,一命歸西,也少了我們諸多的麻煩。”
阿祥點點頭,語氣惋惜,“只是可惜,我們剛打開的新的珠寶渠道,恐怕要停一停了。”
俞文卻不以為然,反而頗為豪邁。
“阿祥,少了這個江田大佐,我們和日本人的生意,一樣可以做,他已經給我鋪好了路,渠道的事我會繼續跟進。廣闊的市場已經被打開,你放心,只要我們的推向市場的日貨夠多,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上海民眾就會拋棄歐美貨,轉向性價比更好的日貨,而上海的日貨市場,就在我們俞家的手裡掌控著!”
叮叮叮~
書房裡,電話機響了。
兩人停止談話,秘書接起話筒,“您好,俞公館,您哪位?”
“老板,”秘書看向俞文,“是上海站的孫副站長,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