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紅照例在一場雪下完之後把絲帳拆下，細細的搓洗了。

　　他看著少了一塊的頭帳，心疼的緊。

　　兩年前的大火裡霍家的盤口幾乎燒空，半截李的倉也十損七八，得益於他的治人手段，霍家的夥計要是在他手下，挨不過三天。

　　他不心疼那些東西，他想的話，那些東西都能再有。

　　兩年前張啟山回東北之前來過他這，跟他講了些事情，後邊解九又來過，但是他沒讓解九說一句話。

　　那一年裡，血漫湘江，大火焚城。

　　“這東西現在不好修補”

　　他似乎是洗好了，其實這東西壓根在櫃子裡放的妥當，他只是洗到自己滿意為止。

　　“爺，手藝不成的不敢接您的生意”

　　同樣是那場大火，長沙繡坊一夜凋敝，多少的繡版和繡品都付之一炬，那之後大批手藝人南下，以至於一時間青黃不接。

　　“丫頭也喜歡湘繡”

　　“夫人本就手巧”

　　下人正要接過洗好的頭帳，發現二月紅站定看向門口。

　　一隻憨頭憨腦的小土狗正趴在門檻上打瞌睡。

　　“二爺，莫不是五爺回來了?”

　　你先去備點茶，給這小畜生也弄點填肚皮的東西”

　　二月紅向來願意和狗五聊天，倆人喝著狗五帶來的龍井說著這兩年長沙的變化，和杭州的見聞。

　　“就真不打算再回來了?”

　　“二爺，你也知道，那件事之後以我的性子，長沙城我是待不住的”

　　二月紅沒說話，細細的品著茶，他當然知道，狗五不是躲，也沒人讓他躲，他是過不去自己的關，他狗五是敢六千裡路追到東北去就為了一句話的人。

　　“老人都不在了，北方來了不少新夥計，有時候聽不清他們講什麽”

　　“二爺，新有新的好，舊的總要去”

　　二月紅端起的茶盞又放下，老五趕緊打岔道，“三爺也走了嗎?”

　　“老三目前在湘潭，他之後有去香港的打算，也不知怎的都往洋人那跑”

　　“三爺家少爺一天天大了，打不得馬虎”

　　二月紅點點頭，捅了捅爐子裡的炭火，外邊的天又陰了上來，

　　“你不問問霍家?”

　　“二爺，您別打我的趣，現在的長沙城霍家把我埋了都不好挖。聽說九爺也離開了?

　　“去西洋了，他頭疼病重了，去那邊醫”

　　狗五再沒接話只是默默的喝茶水。天越發的陰了，看著似有大雪。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沒來由的一句話，頂回了狗五正想說的許多話，二月紅不是不知道他從杭州跑來為了什麽，他狗五這麽精的一個人也不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二爺，佛爺在湘西的事情您知道了?”

　　二月紅把茶盞推向狗五

　　“小五，那地方我不會去的，在那個地方運作，你不如去找我那孽徒”

　　狗五連忙給茶盞斟滿，“二爺，我今天來就是傳話，除了您現如今這長沙城誰人有這麽大面子?”

　　“你這折人的本領又硬許多”

　　“二爺，我這近朱者赤了，您消消氣，我給您唱個曲聽?”

　　二月紅擺擺手，民國二十九年農歷庚辰龍年，二月紅壽辰這天壽禮收了不少，訪客卻只有一位離開了長沙兩年的小輩。當天雪夜裡，二月紅溫著酒，這小輩就悄悄的離開了紅府。

　　暖騰騰的爐子邊，二月紅放下酒盞，抱起那隻小土狗裹進自己的裘子裡。

　　“你曉不曉得?”他似乎在這小家夥說，又像是和自己。小家夥暖和的舒服，哼唧個不停。

　　“那你曉得什麽呢?又不曉得什麽呢?”

　　柳絮一樣的大雪紛紛揚揚，長沙有幾年沒下過這樣場面的雪了。

　　二月紅撫摸著小東西，昏昏沉沉的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