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面,誰也沒能和誰道別。
那黑色洞口,就已坍圮不見。
這是夏閻和藍星最後的聯系。
果然,他是從這裡穿越來的。
但是,他的穿越並非自然,而是來自某個詭異的、牽扯甚大的、出了錯的巫蠱儀式。
這個世界,和藍星的時間流速並不相同。
此間不過逝去近兩個月,藍星卻已走過了四五十年......
世上最大的遺憾,莫過於...你不告而別,但至親卻依然堅信著你會歸來。
她在你消失的地方,苦苦等你,等到白頭,卻依然未曾等到你的赴約。
你遠遠看著她,想告訴她一句“娘,兒子沒事,您就當兒子只是遠行了”,可是...她聽不到。
你看著阿姐攙扶著白發蒼蒼的她,消失在夕陽裡,而這就是你“上一世”最後的畫面。
...
...
良久,黑暗的靜室內傳來有些壓抑的聲音。
“往生教!!”
“叛黨!!”
強烈的,熾熱的,卻又悲傷的火焰,一重重在夏閻心底焚燒而起,炙烤著五髒六腑,血液筋骨。
良久,他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五具屍體,然後走了過去,化出水精模樣,使陰潭將其中一人籠在其中,然後一念之下,穿越至了護城河,繼而放在了皇宮門前,不消片刻,皇宮門前的侍衛就能看到。
他旋即折回,又帶著一具屍體來到了太液湖,將這屍體悄悄地丟向了湖外一條醒目的小道上,等天明後丫鬟太監路過,會第一時間看到。
之後,他再折回,靠著水遁,依次將後續三具屍體分別丟在了中天大天神神宮的入口附近,皇都鬧市,北城門外六道軍的駐扎區域外圍。
“新生,便要有個新生的活法。”
“孤既然汲取了真正三皇子的記憶,從今往後,再也不必畏懼有人說孤是假貨,今後...孤便是這大炎真正的三皇子。”
“既是鬼鬼祟祟,不能見光,那孤就讓你們見見光。”
“敵人的敵人絕非孤一人,異域人踏足大炎玉京,謀劃刺殺,行邪惡儀式,你們的敵人...應該很多。”
“讓孤看看,你們這些地老鼠究竟藏在哪兒!”
午夜無人的玉京街道,少年披散長發,坐在湖邊。
來此寥寥數十天,他的心性卻是大起大落,經歷了之前一生一世或許也不會有的種種變化。
今夜,雖說他心底種下了痛苦遺憾的種子,可卻也一勞永逸地解決了“三皇子記憶”的問題。
做完這些,夏閻迅速返回了月影宮。
距離黎明,還有一些時間,他不打算浪費時間,便轉身又去太液湖,坐在冰冷的湖底,前些日子,冬雨漲了水池,又夠吃好一陣子了。
...
...
“後天便是冬狩了,依照習俗,禁軍會先持虎符進發去雲露山,而殿下你也該焚香沐浴,以最好的身心精神,去應對冬狩。”
一早,冰冷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若是過去,夏閻肯定一無所知,兩眼一抹黑,可現在他卻已知道了這些。
雲露山,是皇宮以東的一座古山。
此山很是特殊,其內無灰霧,算是一座暗藏氣運的山。
山上有一古刹,刹裡僧人眾多,刹名————妙法蓮宗。
晨光穿窗而過,少年睜開眼,看到身側這在絮絮叨叨的少女,
果然還是白素璃。 昨晚,他並未給三皇子任何許諾。
因為他覺得三皇子就是個人渣。
他不可能按著三皇子的想法去做任何事,可是...他會按照自己的意志來。
“小白,我要去莊妃墓,多帶些美酒。”
白素璃愣了愣,“今天並非娘娘忌日。”
“想見見母親,喝些美酒,不可以嗎?”夏閻反問。
白素璃沉默了。
兩人視線莫名地同時看向窗外。
陽光正盛。
這說明昨晚那五具屍體的事已經開始發酵了。
之前太子有打算在莊妃墓前讓無面人刺殺他,那麽...莊妃墓周邊必然是存在危險的。
而這一點,白素璃很可能也已經知道了,畢竟皇后這邊也不是吃素的。
“不行,冬狩之前,什麽意外都不可以發生!”白衣少女斷然否決。
夏閻道:“小素璃,小丫頭,我家的小美人......”
這些都是莊妃娘娘生前曾對白素璃的稱呼。
“無恥!!!”白衣少女狐媚眼兒裡頓時閃起怒火,眼前這登徒子人渣竟然還敢用娘娘的口吻來稱呼她?
之前,她是如何地信任他,可他呢?他做了什麽!
然而,夏閻沒生氣,他很認可“人渣”這兩個字,此時收斂笑容,正色道:“我要去。”
白衣少女輕輕歎了口氣,卻冷聲道:“不行!現在宮裡很危險,今早在皇宮門前,還有后宮之中發現了兩具屍體。那兩人本身或許不如何,可他們身後代表的勢力,卻很可怕。”
“什麽勢力?”夏閻問。
白素璃道:“他們是大巫墓宮的靈山氏族。”
大巫墓宮之於北莽,類似中天大天神神宮之於大炎。
“怕什麽?”夏閻道, “此處是我大炎帝都!堂堂皇子,就連祭拜生母,都得擇時而往麽?”
白素璃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氣魄從未在之前那個人渣身上出現過。
他...果然變了一點,可也就一點。
白衣少女微微垂眸,輕聲道:“去年初秋,你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管,但就是在那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將軍第三次北伐,戰敗了,之後沒多久就病故了。”
大將軍?
整個大炎皇朝能配上這三個字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大炎軍方的軍魂——趙溫玄。
夏閻依稀從記憶裡知道,這位趙大將軍可謂是戰而無敵,兩次北伐,打的北莽直接臣服,甚至還年年遣使來京上貢。
可不知是歲月無情,將軍白發,還是北地再生變故,這第三次北伐時...大將軍居然敗了,據說是慘敗,數十萬軍隊折了大半,算是把軍方精銳的底子都耗了許多。
大將軍雖說歸來,卻心疾重傷一並發作,一口熱血噴吐石牆之上,拄槍立城頭,望北...鬱鬱而終。
北伐的失敗,軍魂的死去,帶來了必然的動蕩,來自北方的威脅再無萬裡長城的阻擋...
那諸多原本就藏在大炎版圖之中的危險與隱患也尋到了滋生的溫床,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迅速成長。
而新舊皇帝的交接,更是給這危險添加了一把火。
就算用腳指頭去想,也能知道......北莽,要入侵了。
大炎...
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