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學生最高興的就是放假。農村的學生假期裡，不要做許多作業，主要是支援農業生產。老大他們一家還沒有搬回老家荷花園，所以也不要出工。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拉二胡就拉二胡，想釣魚就釣魚，想游泳就游泳，想到關公潭去摘蓮蓬就摘蓮蓬。唯一討嫌的是要割柴草，還有太陽落水前後要幫媽媽挑水潑菜。

　　暑假的一天，吃了中飯後，媽媽帶著老小出去挑疳積。留著老大一個人在家守屋。他看了一會兒圖書，又拉了一會兒二胡。然後，就出去捉蜻蜓。來到屋後面沒有太陽的陰涼處，他在草叢中尋尋覓覓，突然發現一個紅色的蜻蜓停在一棵青蒿的葉子上。他輕手輕腳地接近蜻蜓，突然一伸手就捉住了那隻紅色的蜻蜓。他用一根稻草把蜻蜓的尾巴鎖定在上面，然後，讓蜻蜓自己飛。蜻蜓帶著長長的稻草尾巴飛起來後，飛不了多高，也飛不了多遠。飛幾秒鍾後就掉下來，一掉下來，他又把它向上一拋，又讓它飛。如此反覆，這隻紅蜻蜓被他牢牢的控制住，並把它玩得精疲力盡了。

　　當紅蜻蜓飛到他們家的後牆邊上時，他突然發現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靠著北面的牆壁在坐著睡覺。他的旁邊放著一擔豬糞，一看這孩子有點不正常。老大站在他的前面看了一陣，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他的頭耷拉在手上。他可能感覺有人來了，便抬起了頭，顯出滿臉的愁容。老大覺得他好像有病。而且，不像附近的人，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於是，老大便上前詢問:

　　“喂，你為什麽在這裡睡覺?”

　　“我沒有勁了。”他微睜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

　　“你有病嗎?”

　　“我沒有病。”

　　“那你是怎麽搞的?”

　　“我就是肚子餓。我還是吃了早飯的，一直到現在沒吃半粒米。我收了一擔糞了，我要挑回去。可是我沒有勁，挑不動。就隻好坐在這裡休息，可是一坐下就睡著了。”

　　“你住在哪裡?”

　　“我住在溫溝。就是鳳凰湖那邊。離你們這裡大概有十幾裡路。”

　　“你為什麽不在自己家附近拾糞?跑這麽遠呢?”

　　“自己家附近的糞都被別人收光了。我們那裡拾糞的人很多，而且在外面放養的豬又少。你們這邊豬多，地方大，都放在外面養，所以你們這邊外面有很多豬糞收。”

　　“那你總得估計好，收好一擔糞後，要能挑回去啦。”

　　“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們那邊沒有糞收，我就一路朝這邊尋過來。收著收著，就越跑越遠，就忘記了。”

　　老大知道肚子餓是什麽感覺。他在仙峰山的時候，經常沒有飯吃，餓得心發慌、頭冒汗，渾身無力。於是對他說:

　　“你莫急，我家裡有飯，我去炒飯給你吃。”他把蜻蜓放生了。

　　“謝謝你了。”

　　老大回到屋裡，看看這，看看那，不知從哪裡開始。因為他自己從沒有炒過飯。怎麽辦呢?媽媽又不在家。可是，那孩子會餓暈的。他幾乎一天沒吃飯了。天又快黑了，可他還有一擔糞要挑回去呢。又不知媽媽什麽時候回來，他等不急了。於是，他跑到莫老師那裡問怎樣炒飯。莫老師因為他的愛人在部隊，所以還在學校，沒有回家。莫老師問明情況後，告訴了老大怎樣炒飯。

　　老大馬上跑回家來，把煤火上的茶壺提走，把鍋放在煤灶上，把煤灶的火蓋打開。

然後，搬了一條凳子搭著，站在凳子上面把吊在半空中的飯籃子取下來。裝了一大碗飯倒到鍋裡，用鍋鏟使勁把飯挖散，然後不斷把飯翻過來翻過去。等到飯炒得快要熱了，起了一些黃鍋巴，便把飯推到一邊，剩一點點空間出來放一點豬油和鹽，然後打一個雞蛋在鍋裡。等雞蛋快熟了的時候，把蛋和飯炒在一起。使勁翻了幾個來回後，把它裝在一個大碗裡，再把煤灶的火蓋蓋好，把茶壺放在煤火上。然後，又到壇子裡夾了一碗浸菜。準備去喊拾糞的孩子來吃飯。剛走到門口，和莫老師碰了個滿懷。莫老師說:　　“飯炒得怎麽樣了?”

　　“放在桌子上，您看要得不?”老大說。

　　“不錯，炒得蠻好的。接受能力真強。”莫老師用鼻子聞了聞說。

　　老大跑到屋後面，對那個孩子說:

　　“飯，炒好了，可以吃了。快點，等下天要黑了。”

　　他掙扎著爬起來，跟老大一起進來了。老大看著他吃飯，幾乎不要用牙齒，都是吞下去的。正像那次老大跟著爺爺到大隊部去吃飯一樣。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碗蛋炒飯吃完了。居然把那碗浸菜也吃完了。吃完後，他說:

　　“再討碗茶嘰。”

　　“好。”

　　老大知道他吃完了那一大碗很鹹的浸菜一定很口渴的。老大馬上倒了一大碗薑鹽茶遞給他，他接著一飲而盡。說:

　　“你是我的恩人。今天，太晚了，我要走了。下回，我一定要來報答你。”

　　“不要報答。你好些走。”

　　老大一路送他出來，他拿起扁擔，準備起肩。這時他又說:

　　“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你真是個好人。你知道嗎?我們家六口人，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爸爸有病，全靠媽媽一個人勞動。真是裡裡外外一把手。我要幫媽媽割柴拾糞挖草皮。我叫溫和生。下次，我一定來感謝你。我要走了。”

　　“你能走得到嗎?”

　　“走得到。你放心。”

　　老大目送小溫漸漸遠去的背影，一會兒，消失在朦朧的黃昏中。老大想:

　　“他比我辛苦多了。我比他幸福多了。他不僅要割柴，而且要積肥。還要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積肥。那一擔糞，比我的那一擔八根子草重多了，路程也遠多了。難怪他比我矮許多。”

　　這時，媽媽和老小都回來了。媽媽問:

　　“怎麽?你自己會炒飯吃了?你長大了。那你已經吃了晚飯了?”

　　“我沒吃。”

　　“鍋裡好像炒了飯一樣?”

　　於是，他把事情的經過都詳細地告訴了媽媽。

　　“哦！做得好，應該幫他。你懂事了。”媽媽說。

　　過了幾天，老大在地坪裡遇見了隔壁的鄰居來姨，她說:

　　“嗨，那個收糞佬說要來報答你羅，怎麽還沒來?”

　　“他們家很困難呢?要報答做麽子咯。”這個鄰居來姨，平時也很少和老大說話。

　　“啊呀，你這個孩子思想蠻好呢。真是個好孩子啊。”

　　“啊，好孩子?”老大也不知道她是在表揚呢還是在挖苦。

　　“其實，那收糞佬，我早就看見了。我知道他是裝模作樣的。所以，我理都不理他。他蠻會騙人呢。還報答你。”隔壁鄰居來姨說。

　　“不報答就算噠啦。我又冒要他報答。”

　　“你吃虧了。你被人騙了。”

　　“就是一碗飯啦。是我主動炒給他吃的。”

　　“還有一個雞蛋吧。”

　　“是的。”

　　“蠻大方的。不錯。”來姨說完就進屋了。

　　莫老師聽見了老大和來姨的對話，便招手示意要老大過去，然後小聲說:

　　“你做得對。莫聽她的。”

　　“好。”老大點點頭。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是個有愛心的孩子。你是一個好孩子。”

　　“好什麽咯。莫老師，只有您真好。”

　　“你的這個行為，是你發自內心的。沒有大人要你這樣做。可見你的本心多麽善良。”

　　“我一看見別人為了難，我就不舒服。我就隻想幫幫他。再者，我在仙峰山時也挨過餓，我知道肚子餓很難過呢。”

　　“真不錯！我今晚寫信要我愛人從部隊寄一頂軍帽送給你。”

　　“真的?”

　　“真的。”

　　“謝謝莫老師！”

　　“不謝！我一定要他寄最新的給你。”

　　“太謝謝莫老師了！”老大連忙給莫老師彎腰敬禮。

　　那時，能得到一頂軍帽戴在頭上，那是莫大的榮耀。因為，這樣的邊僻鄉村是很少有人戴軍帽的。這裡的人戴著軍帽的，都是在部隊工作的親友寄回來的。所以戴著軍帽的人不僅非常有榮譽，而且還顯得與眾不同。 老大好久就想得到一頂軍帽。可就是不知怎樣才能得到。今天，無意中得到了。他高興得全身都緊張。

　　老大一直沉浸在喜悅和興奮之中。他盼望著，盼望著，幻想著戴上一頂軍帽的情景。那他在學校裡，至少在他們班上他是第一個擁有軍帽的學生。那是多好啊！那是多麽的光榮，多麽的幸福啊！他就像是自己真的成為了一個兵一樣。

　　大概兩三個星期後的一天，莫老師笑容滿面地說:

　　“你喜歡的軍帽寄回來了。高興吧?”

　　“在哪裡?”

　　“你來咯。”

　　“好。”老大馬上跟著莫老師來到了她的房間裡。

　　“你看，喜歡啵?”莫老師指著軍帽說。

　　“喜歡！”老大仔細一看，是一頂嶄新的小號軍帽。

　　莫老師就把軍帽戴在老大的頭上，左看右看，欣賞一會兒後，又把軍帽取下來了。

　　“我要戴呢。”老大雙手捧住軍帽。

　　“這麽熱，等到涼快些了再戴。”莫老師說。

　　“好。”

　　這幾天，老大還是帶著軍帽到處跑。這個孩子也要看看，那個孩子也想瞧瞧，好羨慕他的。隻問是從哪裡買的。老大說:

　　“軍帽怎麽能買呢?是送的。”

　　“誰送給你的?”

　　“你不認識，我一個部隊的親戚寄給我的。”

　　莫老師囑咐了，不要說是她送的。要不大家都要，又買不到，會得罪人的。所以，老大一定不能泄露秘密。

　　老大想:開學後，天氣涼了，一定要戴著軍帽到學校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