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背靠陰暗潮濕的甬道,冰冷的石板透露著徹骨寒冷,那個看守他的學生遞給他一塊熟雞肉。
盡管已經冷了,掉在地上,粘上了灰塵,他依然伸出手,默不作聲地撿起雞肉,狼吞虎咽地吃完。
“別急,有的是。”
“張洋說過,就算餓肚子,也不會少你們一口吃的。”
沈鬱沒有回答,抬眼看著那個學生,許久,問道:“那個張洋,是你們營地的首領嗎?”
在沈鬱眼中,張洋統管大小事務,其他人對他馬首是鞍,報告工作不敢有一點馬虎。如此看來,張洋該是首領才是。
不料學生搖了搖頭,“張洋對我們很好,說話和氣,辦事公平,大家都信服他。但他不是首領。”
聞言,沈鬱摸了摸頭,有些茫然,難道管理內政的不是首領嗎?
於是又問道:
“難道那個長得憨坨的男的是首領嗎?他給那倆兄弟權利來打我,沒有其他人敢製止。”
在沈鬱看來,首領總該是執掌他人生殺大權,武功高強才對吧?
起初,學生還不理解沈鬱在說誰,但聯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猜到沈鬱指的是徐勝。
所以笑道:
“非也非也,徐哥為我們訓練警衛,整頓軍容,是保護我們生命安全的大將軍咯。怎麽會是首領呢?”
沈鬱徹底摸不著頭腦了,又不太確定地問道:
“莫非是那個勸架的?他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卻很有領導者的氣質,說話帶有不容置辯的底氣。”
在他看來,首領總該是一言九鼎,說話有分量才對吧?
不料對方又搖頭說:
“還不對!那位老師叫朱子玉,是規劃宏圖,監督得失,制定戰略的好手。我們都很尊敬他。但他也不是首領。”
果不其然,沈鬱懵逼了。
看他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學生大笑,解釋說孫濤才是所有人心中當之無愧的領導人物,是帶領大家走出困境,克服時艱的英雄豪傑。
見沈鬱不信,學生挖開甬道,通往洞穴其他地方,裡面都是在休息聊天的人。
“不信,你大可以去問。”
沈鬱走進甬道,看到不同的地方坐著不同的人,有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有的躺在泥巴地上呼呼大睡。
那些夜貓子就跟貓頭鷹一樣,大半夜的,反而還十分亢奮。
撲面而來的勃勃生機,朝氣冉冉,甚至讓沈鬱產生了一種穿越前的錯覺。
他找到一個男生,男生扛著石斧,正在和兄弟聊小說散文,看到沈鬱,十分熱情:
“你就是今天來投奔我們的那個?歡迎加入我們。”
“在外奔波流浪,真是辛苦你了。在這裡不必風餐露宿,也不必擔驚受怕。”
沈鬱不解:“你明明聲音裡都透露著疲憊,怎麽還說過的好日子呢?”
男生解釋道:“因為我們在建圍牆啊。”
“我們有專門的采礦兄弟,為我們製造工具。女生們就去種田,給我們提供糧食。我們每天只需要搬運方塊,然後搭建圍牆鋪路就好了。”
“等圍牆和道路修好,再修建房屋,我們就可以走出山洞,重見光明了。”
“現在圍牆已經基本建成,朱子玉在規劃土地,只要等孫濤回來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施工,建設家園。”
孫濤?
想到沼澤地裡,那個叫自己往西邊樹林前進的男人,沈鬱心裡一驚。
難道說,
他才是首領? 怎麽可能?
誰家領導人外出,不是前簇後擁跟著呼啦啦一大群人?生怕排場不夠大,不能昭告天下。
孫濤居然單槍匹馬,甚至要去找黃巾軍的茬?
沈鬱不敢置信,告別男生,又在洞穴的另一頭找到一個女生,問道:
“你們女生生活在這裡,不會感到壓抑嗎?男生這麽多,不會有性別不平等的現象嗎?”
那個女生把石鋤放到腳邊,攏著腳坐在石階上,抿了抿嘴說:
“不會的。”
“我們有了工具,分到了土地,飲水灌溉,種植小麥,現在半青半黃,臨近豐收,都是前途可期的日子。”
“男生們挖礦製造工具,又保護營地的安全,這個是合理分工,怎麽會有不平等現象呢?”
甚至比起穿越前,還要更平等一點。
沈鬱聽到女生一席話,又聯想到之前聽到的許多言論。
但凡被他問過話的,回答幾乎沒有負面。
每個人的臉上都真情實意,完全不像弄虛作假——更重要的是,對方也沒有理由弄虛作假。
回想起曾經在黃巾軍營寨裡當牛做馬的時光,時不時要處理屍體,經常可以看到同伴被殺,女生被侵犯,沈鬱不由地流下兩行清淚。
對比孫濤營地的生氣蓬勃,黃巾軍營寨的暗無天日。
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了,那種朝不保夕,只能委曲求全,拋棄尊嚴,甚至被迫殺友求榮的日子。
他想活下來,作為一個人,站著活下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黯然離去,最後自己回到甬道。
甬道裡, 張洋正對看守自己的學生訓話,教訓他居然放任沈鬱外出。
看到沈鬱回來,張洋有些意外。
“你看吧,我說什麽來著?”那學生皎潔一笑,“我就說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們坦坦蕩蕩,優秀就是優秀,真金不怕火煉,有什麽好怕的呢?”
張洋沒再批評他,轉而看向沈鬱。
“你一身都是傷,還到處亂跑。如果再碰到二喜,把你殺掉,我可沒法給你收屍——我這輩子,都不會想給任何人再收屍了。”
沈鬱看了眼張洋,用平古無波的語氣說:
“我曾經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張洋愣住,沈鬱直接交代了他為了苟活而對同胞若曦痛下殺手的事實。
供認不諱。
但是,他也有一個請求:
“那時我沒有辦法,我想活命。現在遇到明主,我誠心願意效忠。只求一條生路。”
“我對黃巾軍營寨了如指掌,等孫濤回來,制定對黃巾軍的討伐戰略時,一定會有我的用武之地。”
“聽說古代賢明的君主任用人才,往往不會拘泥於背景。百裡奚舉於市,孫叔敖舉於海,因此,也請給我一個展現價值的機會。”
張洋看著面貌一新的沈鬱,心中詫異而又釋然。
既然他誠心相向,那就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說道:
“我是樂意如此,但畢竟要孫濤決定。你姑且忍耐幾天,等孫濤回來,再下定奪。”
沈鬱恭敬地作揖:“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