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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第48話 乘龍快婿當不當
  這前半段化羽是第一次聽到,原來這就是當初辛芒欲言又止的宮廷往事,不過是老子和兒子爭風吃醋的爛戲本,在化羽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這後半段和自己在江北時了解到的大致相符,如此看來東陵王所言應該就是事情的全部了。

  可是,東陵王齊叢自少年時便入了四羽閣,這宮中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還有,他為何特意提起江淑妃?

  帶著疑問,化羽回道:“既然是皇上不願提起的陳年秘聞,王爺又是如何知曉的?而且,將這些皇家內事告訴我這個外臣,就沒有顧慮?”

  東陵王只是笑笑,“你呀,過去無拘無束令人羨慕,殊不知身為皇家子弟自小便生活在一張無形的大網中,想要活得久,活得好就必須時時謹慎,處處小心。

  你不知道在這張網的哪一端哪一根絲出了問題就會牽連到自己。所以,我早就懂得消息的重要性。這麽多年來,我的眼線遍布大熵,王孫貴胄,重臣要員,我搜羅這些消息並沒有歹意,隻為讓自己一路走來少些艱難罷了。”

  東陵王此話倒也坦蕩,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他為何在多年前的皇位之爭上能夠站對立場,到如今盛寵不衰位列親王。只要他無害人之心,多些計謀和手段隻為讓自己活得更好也似乎無可非議。

  “你為什麽跟我講這些?”

  “我相信你,也知道你是這世上少數懂我之人。而且我本就胸懷坦蕩,何況是對你,有什麽不可言?”

  隨著接觸一點一點深入,化羽對齊叢的認知也在逐漸變化,雖然依舊無法看透,但他總覺得東陵王亦是一個性情中人。

  “好了,言歸正傳,我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荼蘼公主和你一樣只有一半是凡人,所以你們結合正是相配。甚至說只有你才能娶她,才應該娶她。”

  東陵王費了這番力氣,講了這麽多無非是要勸說自己答應娶荼蘼,可是——“你為何會對荼蘼公主如此上心?”

  “上心嗎?”東陵王輕輕“哼”了一下,“我是心疼她。世人總喜歡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尤其對那些比自己優秀之人,更是見不得別人的好卻樂得看他人遭殃,還要再唾上幾口。

  雲夫人拜見先皇就必須是不知廉恥有所圖謀;荼蘼公主天生麗質就必須身世有汙;就連雲夫人飛天在世人眼中便只有是妖這一種可能。不要誤會,我不是說妖不好。”

  “我知道。”

  “只是,我想起我的母親,大熵的公主。世人都說她難忍寂寞又好皮相之色,這才和伶人私通生下我。每每想起這些言語我都覺得如針刺耳,如芒在背。”

  東陵王眼中隱隱透出一抹令人恐懼的紅色,那是哀憤的顏色,那是積聚在他心底的痛。

  “看著荼蘼我就會想到自己,所以我不能自禁地心疼她,想要幫她。我雖沒見過雲夫人,但聽說荼蘼越長大就越像當年初入宮廷的雲兮,為此竟也能遭到宮妃的憎恨。所以,化羽,娶荼蘼帶她離開皇宮,既是對你有利也為她好,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東陵王似乎是故意提及江淑妃,又說荼蘼在后宮遭人嫉恨,化羽不禁想起荼蘼曾經處置的那名宮女,難道是受江淑妃指使,隻為逼她去大泱和親?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此說來,東陵王的建議於情於理的確都站得住腳,但化羽不願欺騙,更不願違背自己的心。

  “你的話至情至性我都聽進去了。只是——”

  東陵王一抬手止住化羽,

“我今天說的有點多,你還需要好好消化。我也不逼你,仔細想清楚再給答覆。”說著起身告辭,根本沒打算給化羽解釋的機會。  東陵王前腳踏出去,院門“呼”地一下就被關上了。

  化羽轉過身,就見新蕊站在身後,一身妖氣顯露無疑。

  他趕忙抬手抑製住新蕊身上散發出的妖息,然後定睛,就見那張粉嘟嘟的小臉此時面色鐵青,原本的圓潤也被拉長了一倍。

  “你是打算娶那個公主嗎?”

  化羽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新蕊,一時倒覺得有趣。他也不答,一抱胳膊歪頭看著她,臉上帶著抹笑意。

  新蕊匆匆幾步來到近前,斥責道:“別忘了,我們可是神仙做媒,拜了天地的夫妻。是你要跟我成親的,現在不能不認!”

  化羽一笑,語氣柔和又略帶戲謔,“我哪裡不認了?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可一直跟東陵王強調自己已經娶妻。”

  “那公主呢?你當真要娶她嗎?”

  化羽眼珠一轉,回問道:“你先過的門,這後面的自然要先問過你啦。你說我要不要娶公主回來啊?”

  話音剛落,新蕊已經竄到他面前,踮起腳鼻頭幾乎戳著化羽的下巴厲聲道:“不行!你既然娶了我就不能再娶別人!”

  化羽一掐新蕊的鼻頭,“好一個善妒的悍婦!”然後背著手回屋裡去了。

  新蕊以為化羽生氣了,靜下來想了又想,這才整理心緒推門入內,換了平常口吻說道:

  “雖說我們妖沒那麽些規矩,男女之事合則一處,不合一拍兩散也無不可。但你既然說要做人,是不是也該顧及些凡人的規矩?”

  化羽本還繃著,被新蕊這拿腔作勢的言語給逗得“噗嗤”一樂,“你倒說說什麽叫凡人的規矩?”

  新蕊一仰頭,倔強又故作灑脫道:“我知道,你好歹也是個將軍,想要多些女子伺候也不為過。只是——那公主不行!”

  “為何偏她不行?”

  “她刁蠻任性、不講道理。”新蕊不由激動起來,“自私自利,無法無天。你要是娶她就等著自討苦吃吧!”

  看著新蕊由於激動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化羽竟然有些出神,自通仙鎮第一次遇到她,到四羽閣上的相處再到現在,他還是頭一回發現她原來也會如此可愛。

  “你有沒有聽我在說?我不準你娶荼蘼公主!不答應!”

  “呼”地一下,新蕊被化羽拉進懷中坐在他的膝蓋上,“丫頭,我不會娶荼蘼公主的。我也不會再娶其他人。”

  “真的?”新蕊忽閃著那雙黑瑪瑙一般的大眼睛癡癡地問道。

  化羽在她的鼻頭上重重一掐,“這輩子有你管著就夠了。女人多了,麻煩!”

  翌日,宮裡來人,皇上聖旨宣化羽覲見。

  雖然之前東陵王已經做了鋪墊,但化羽依然依然有些忐忑。大殿上,他偷眼朝皇上身旁的東陵王瞟去,東陵王衝他使了個眼色,分明是在說他真不知道,也是臨時被皇上拉來的。

  然而,化羽心中早已有了決定,雖然眼下面臨的是皇上“逼婚”,但他依舊不肯妥協。

  “什麽?”齊瑞怒道,“金子,你以為沒有荼蘼的苦苦央求朕會將你的項上人頭留到現在?朕原以為你對荼蘼真心實意,朕雖然氣你枉顧國法皇命,卻不願做那棒打鴛鴦之人,故而有意成全。你卻不知好歹,敢公然抗旨不遵?”

  東陵王悄悄瞄著龍顏,揣測此時皇上的怒氣大概只有五分,他分明是愛惜這個將才想用公主籠絡,只是沒想到會被拒絕。所以,與其說他在生氣不如說是好奇。

  卻見化羽俯身叩首道:“陛下息怒。臣並非想要抗旨。只是,臣已有妻室,怎敢辱沒公主?”

  “你有妻室?”齊瑞瞪大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何時娶妻,朕怎麽不知道?”

  “臣本就渺小如螻蟻,此等小事怎能驚擾聖聽?”

  齊瑞側目看了東陵王一眼,東陵王下意識將頭一垂故意避開他的目光。

  齊瑞心裡暗說:哼,想你也不知!但一轉念又覺不是滋味,心裡方才憋著的氣一下子迸發出來。

  “大膽!”齊瑞一拍龍椅,“好你個金子,既已娶妻為何還要蒙騙公主?”

  “臣不敢!”化羽一個頭磕在地上。

  此時,他只希望用自己的卑微來平息聖怒,他相信皇上是個深明大義的明君,只要把事情講明白,把誤會解開便能獲得體諒。

  豈料,皇上的情緒似乎比方才更糟,他雖然沒有暴跳如雷但那低沉的聲音裡充滿了慍怒的滋味: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現在,天下人都知道你護送公主和親,而後又在婚典當日將公主強行帶走。你壞了大熵公主的名聲,徹底斷送大熵與大泱的邦交,你讓整個皇室成為天下的笑柄。

  這些罪過,朕都可以赦免,隻為朕最心愛的女兒對你一往情深。而你竟然瞧不上朕的公主?

  即使荼蘼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為父者也絕不容許自己的女兒被人如此羞辱和踐踏。何況,荼蘼是我大熵位份最尊貴的公主,也是這天底下最美麗的姑娘,如此金枝玉葉朕雙手送到你面前,竟然以一句已經娶妻就想搪塞過去?

  金子,朕倒想看看你口中所謂的妻子究竟是何許人,竟然讓你不惜抗旨也要拒婚!”

  齊瑞最後這句語氣很重,化羽低著頭看不到上面皇上的臉色,但一旁的東陵王卻瞧了個分明,這會兒怕是得有個七八分的怒氣了。

  見皇上將矛頭直接指向新蕊,化羽心頭也是緊張,該如何解釋他二人之間的婚事呢?

  其實,化羽不是沒有想到直接告訴皇上這是仙家做媒的仙婚,雖然匪夷所思,但——化羽方才俯身之時被懷中的硬物硌了一下,正是尙輕的花鈴。

  但,化羽打從心底裡不願驚動尙輕,此時的自己連仰望她的資格也沒有了,曾經美好的感情不可被褻瀆。

  化羽片刻的愣神讓大殿裡的氣氛凝固在快要窒息的尷尬之中。

  此時,東陵王突然上前跪倒,“啟奏陛下,金將軍所說的妻室不是旁人,正是——”

  “正是——臣弟的義女!”

  此話一出,不僅齊瑞連化羽都是一驚。

  “皇弟,你說什麽?你的義女?朕沒聽錯吧?”

  “陛下容稟!臣弟修道多年並未婚娶,然年歲漸長,偶也會有膝下淒涼之感慨。一次機緣巧合,臣弟搭救一少女。臣弟見她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卻生得伶俐動人,甚是討喜,便認做義女。此次臣弟帶她一同返回聖都本是存了私心的。”

  說著,東陵王不無膽怯地偷瞄了齊瑞一眼,才戰戰兢兢繼續說道:“臣弟本想找機會帶小女面聖,趁龍顏大悅之時為她討一個封賞……”

  齊瑞白了東陵王一眼, “莫顧左右,講重點!”

  “是!臣弟這麽多年就隻得這一個女兒,所以早已視其如己出,珍愛非常。

  也是臣弟平日對她太過溺愛,讓她在東陵時隨性慣了。不成想,這孩子年紀漸長,主意越發大了,前段時間竟突然離家出走。

  直到金將軍回京後數日,臣弟才得知這丫頭不知什麽時候偶然目睹了金將軍的風姿,就此著迷,離家這段時間竟是喬裝改扮追著金將軍去了北地。”

  齊瑞盯著東陵王,滿臉的不可思議,“姑娘家家,她就一個人——”說著他轉向化羽,怒道:“人家姑娘少不更事,你就可以趁火打劫?”

  化羽被東陵王的即興表演驚到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再叩首:“陛下,臣下和內子的確是一見傾心,兩情相悅。”

  東陵王見狀忙和稀泥,“皇兄,見孩子們荒唐臣弟也是氣不打一處,但冷靜下來,木已成舟,孩子們又是真心便——便也心軟了。”

  齊瑞看著東陵王一指化羽,“所以,你的義女和這家夥私定終身是真了?”

  “皇兄息怒!”東陵王重重拜倒在地。惹得齊瑞使勁指了他兩下,“齊叢啊齊叢,你可以啊!你既然知道,怎麽不早說?”

  “臣弟也是剛剛弄清楚,方才聽皇兄說要賜婚,一時嚇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啊!請陛下恕罪!”

  齊瑞的一口氣還沒緩過來,本想發作一番,但他看了看腳下跪著的東陵王,又瞧了瞧下面跪著的化羽,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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