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旅店又熱鬧了起來。
異樣的吵鬧聲和酒精味讓克雷頓和朱利爾斯都被吸引下樓,他們都正好沒睡。
一樓大堂裡聚滿了人,油燈把這裡照得通明,人們像他們來的第一天那樣推杯換盞。但不再是飲用濃茶,酒客現在真的開始喝酒了,克雷頓察覺到酒水的氣味明顯比之前更濃烈,而牆角高高壘砌的酒桶證明這不是錯覺。
酒客們熱烈交談著,像“敬蘇格拉可老爹!”這樣的語句在每張桌子上都頻頻出現。
蘇格拉可是古帝國時代的白教先驅,因擅長煉金術和醫術,因此被世人敬為藥與酒之神。
但現在可還是祭祀造物主的齋月,為了保持清醒和堅定的意志迎接光明,即使是蘇格拉可的信徒也不會在此時飲酒。
但克雷頓看見酒客們的臉上喜氣洋洋的,一點不像在觸犯禁忌。
“他們怎麽了?”他問正在擦櫃台的裴倫,他沒有在廣場上待到最後一刻,因此對這個現象不能理解。
“啊,你走得太早了,沒聽到路易斯教士告訴我們的檢測狼人妙方。”旅店老板擦乾淨桌面,便推出一個酒杯給克雷頓倒滿。“讓狼人喝下摻了鹽的酒,這樣它醉倒的時候就會顯出原型。”
鹽是神聖的物質,但更多用於驅散無形者,或者令隱身的妖魔現形。
變形者實際上不會受到鹽的克制。
克雷頓更加確定鎮民對路易斯教士的信任被完全辜負了,但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朝裴倫笑了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裴倫又給朱利爾斯遞了一杯,後者也沒有什麽猶豫。
“所以今晚是個狂歡夜?”朱利爾斯食指敲擊著桌面,饒有興致地問。
看樣子,鎮上的人打算把每個人都灌一遍了,可就算這裡真實存在一個狼人,他又真的會因為這個辦法現形,只怕其他人彼時也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無力捉拿妖魔了。
朱利爾斯偏偏很中意這種荒誕但豪放的狂歡,這讓他想起巫師們的定期聚會。
不同水平不同出身的巫師聚在一起試驗自己的新魔咒,可能沒有什麽效果,但人人都樂此不疲。
裴倫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含鹽的酒,語氣難掩欣喜。
“大概是這樣了,長老們出資把我的藏酒室全部買空了。不過我可不能喝醉,不然就沒人給你們倒酒了。”
克雷頓笑著應和著,隨後又極其自然地報出了尹恩備忘錄上的那個地址。
“這一家的主人脾氣怎麽樣?我聽說他手裡有好貨,明天打算去看看。”
裴倫兩腮發紅,連連點頭,看得出來他已經陷入微醺的狀態了。
“啊哈,那就是我叔叔佩羅家,他那裡當然有不少好貨,那都是我爺爺的遺物。至於他,生活美滿,是個人人稱讚的本分人。之前的幾十年一直在城裡工作,上個月才帶著妻子回家,說不定他看見你還能感到同鄉之情呢。”
克雷頓感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樣的人,否則他會立刻想起對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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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絲疑惑很快被他拋到腦後了。
既然他和朱利爾斯已經查明鎮上沒有什麽狼人,一切都是留聲海螺發出的奇響,那便不必再關注這件事。
鎮民的狂歡不會持續多久的,同時這種普遍的緊張氛圍還能掩護他們。
克雷頓覺得現在沒有提醒他們的必要,等自己要走的時候再告訴路易斯教士留聲海螺的事就行。
他和朱利爾斯吩咐了幾句,兩個人在人群中穿梭,各自套取信息。
酒客們此刻都因為酒氣上頭而談興正濃,十分樂意讓兩位友善的外鄉人知道自己在鎮裡的地位和人脈,這甚至引發了一次攀比行動,人們爭先恐後地告訴他們自己知道的事情,生怕自己落後,顯得不如其他人消息靈通。
熱沃只是個小鎮,如果一個人在這裡生活超過三十年,便至少能認識鎮上超過五分之一的人。因此當克雷頓提到自己在河邊撿到一些東西時,只是稍作描述,甚至還沒有把它們拿出來,就立刻就有人報出其主人的名字。
只有釣竿除外,在熱沃有不少人喜歡釣魚,而魚竿這東西則少有特征。
很遺憾....對於克雷頓來說很遺憾的是——大部分物品的主人在丟失掉它們之後都有回家,沒有從此失蹤的人。
而刨除了這些可能性後,他們又提到了被教會帶走的那些“病人”。
“病人”的數量出奇的少,只有四個,並且早在城裡的聖職到來之前,他們的病情就已在鎮上廣為流傳了,但僅是一些身體上的變化,並沒有惡性襲擊事件出現。
而在之後,人們就像今天這樣圍在路邊目送他們被聖職和軍人們帶走。
於是朱利爾斯提出的失控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至於槍支,這和克雷頓原本的理解就沒有出入。
鄉下地區的槍支來源非常廣泛,城市人或許會相信某位知名槍匠,或者從知名的槍械公司進行持槍的申報和購買,但鄉下人全然不管這些。只要在三十碼內能準確控制子彈的落點,那麽這把槍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合格的。
6個先令就能換一把燧發手槍,而單身的小夥子一兩個月就能湊到這麽多錢,因此槍支在熱沃屢見不鮮,是最不容易識別主人的事物之一。
克雷頓倒想給酒客們看看自己撿到的那把壞槍,但他發現自己把它忘在尹恩·拉撒路哪兒了,在廣場時沒有討要回來,這則失誤讓他很是懊悔。
這些話題在酒客中倒是漸漸引起了一陣風暴。
“要是那個狼人也會開槍,那我們該怎麽對付它?”一個青年突發奇想。
旁邊的酒客紛紛笑起來,其中一位抬了抬酒杯:“狼人可不會開槍,它們的腦袋裡隻想著吃肉喝血,哪裡能操作這麽精細的玩意兒,您說是吧,貝略先生?”他朝著外鄉人征詢意見。
克雷頓·貝略僵硬地笑了笑。
他看到朱利爾斯藏在人群中笑得很大聲。
另一名酒客反駁了回去:“怎麽就不行了,要我說,這個狼人這麽狡猾,未必就不會用槍,指不定它騎馬的技術也比你強。”
他前半句時還很嚴肅,說到後面卻掩飾不住笑意,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周圍人也立刻因為這個成功的調侃鼓掌慶祝。
與之相對應的,克雷頓更尷尬了。
他衷心希望這些陌生朋友不要再開這種狼人玩笑了,但事與願違。
又一個離奇的問題被提了出來。
“可是狼人沒法在白天變身,難道它要在夜間騎著馬兒,背著獵槍在小路上來去嗎?”
“這聽起來像個治安官。”隔壁桌有人這麽評論。
知道在座的狼人底細的朱利爾斯已經趴在了桌上,肩膀聳動個沒完。
克雷頓的臉色則漆黑得無以複加。
這一桌最老的紳士緩緩開口:“沒錯,它就是會在這樣的夜晚騎著馬來到我們的鎮子.....”他眼睛瞪得像銅鈴,嗓音低沉富有磁性,看起來就是特別擅長講故事的那一類人,只是一開口,就將狼人以外的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它會拿著提燈,在獸棚裡挑選自己看上的肥美羊羔,甚至奴役我們忠實的看門犬為它放風.....但在今夜,有一種比羊羔更肥美、還經過鹽與酒醃製的生物正聚集在一起,讓它轉換了目標——那一對黃亮森然的狼眼啊,正望向這裡!”
這個故事很好地調劑了氛圍,人們再次哄堂大笑起來。
克拉達——克拉達——
在哄笑聲中,克雷頓的耳朵最先動了動,然後猛然看向門口。
那顯然是馬匹的聲音,蹄鐵敲擊地面的節奏沒有其他動物可以模彷。
酒客們還有些神志不清,即使是聽到的人也不過是懷疑有人在模彷故事裡的狼人騎馬聲,因此再次大笑起來,而其他沒聽到馬蹄聲的人也隨著氛圍繼續笑著。
直到馬蹄聲已經貼近門前,他們才終於意識到這不是某人的口技。
大堂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酒氣上頭讓他們還沒能想明白狼人到底能不能騎馬,此刻都屏息凝神,惶恐地等候著來者開門揭曉自己的身份。
片刻之後,門開了,一個戴著紅兜帽,穿著白裙子的姑娘站在那裡。
她長相甜美,有一雙黃玉似的眼睛和黑色齊肩的卷發。
人們集體松了口氣,大堂裡就像刮起了一陣風。
克雷頓在風中站了起來,他臉色緊繃,抬起右手指著那個姑娘。
“唐娜,你怎麽來了?這簡直就是胡鬧!”
少女橫跨一步躲開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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