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飯。

　　如果是正是劇組，那就是個局，一個月甚至數月的拍攝工作結束，一個劇組的人湊在一起，聯絡感情，一筆勾銷不愉快的回憶，然後明裡暗裡的商量著下一次去哪個組乾活兒掙錢，或者苦惱這次工作結束之後就沒活兒接了要怎麽度日，幾家歡喜幾家愁，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不過對於學生們來說，殺青飯是湊在一起熱鬧的吃喝玩樂——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醉完了明天睡。

　　董源的長鏡頭作業在陶李成蹊關機的那一刻，基本上就算是完成四分之三了，剩下的後期處理董源估摸一天就能搞完，然後讓電腦自己跑渲染去就完事兒了，愛珀的電腦配置不錯，至少不會發生渲染到一半發生.exe未響應的恐怖故事。

　　“那麽各位，首先感謝你們抽時間幫我把作業拍完了，馬超，李敖，你們演的真的很好，成蹊，下次有需要我當你製片的時候你直說，我肯定幫忙，老趙老楊老吳老郜還有幸運寶，過兩天你們作業用人叫我，然後車彤車導……給，你的油碟。”

　　“喂！你區別對待是吧！”

　　“哪兒敢，我感謝車導對我不成熟的長鏡頭作業提出了專業性極強的指導意見，有了您的參與和報價護航，本次項目才能從平穩起飛到圓滿落地，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實屬本項目莫大的榮幸，能和您一起共事讓我學到了很多，期待和您的下一次深度合作，車導。”

　　車彤指著董源問一旁已經開始下肉的幸運寶，“他平時也這德行?”

　　“我覺得吧，他是在惡心你哎姐妹。”

　　“我也覺得，不過看在油碟的面子上，而且你說的還算中聽，我就勉為其難的接受吧，退下吧，小董子。”

　　董源翻了個白眼，車彤這人，雖然第一次見的時候覺得是個挺怕生的姑娘，但是沒想到混熟了之後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

　　但是董源轉念又一想，不過說起來早上在遇到那個老街溜子的時候她表現的挺勇敢的，按照初印象，自己本以為她會哭出來才對，但是沒想到她意外地跟那老街溜子吵起來了，還挺有意思的哎。

　　“來吧，乾杯咱們吃飯了，你們給我省著點吃啊，我組預算剩的不多了啊。”

　　“老董，下周就十一了，你有啥打算啊，要不要跟我和老楊出去玩兒?”

　　趙屹一邊往白湯裡下肉一邊說道，董源夾了一筷子紅湯裡剛才幸運寶下的牛肉，“你倆出去玩?去哪兒?”

　　“QHD，我倆想去海邊，幸運寶和吳迪你倆也要出去是吧?”

　　“人家要去上海見同學哦，會給你們帶土特產回來的，嘻嘻。”

　　“我回老家咯，伊爸叫我回去一趟，得六號才能回來。”

　　看起來他們要完美錯過ISFVF的工作機會了，董源心裡想到，“老郜，你有什麽打算?也出去玩還是回家?”

　　“我、我就不了，我留京，有點事要做……”

　　郜義博小心翼翼的從鍋裡夾著零星的肉片，大片的都被其他人夾了，董源見狀又往鍋裡下了一盤，“老郜我是說了省著點吃但是我那就是開玩笑，你別真跟我客氣，吃吃抓緊吃，別客氣。”

　　上輩子董源還真沒怎麽好好觀察過郜義博，模糊的印象裡他大一的時候確實比較畏首畏尾，不過慢慢就好起來了——好起來也是相對的，他的‘好起來’就像是從袋裝薯片變成桶裝薯片，碎的不多了，但是還是有碎的。

　　“我的話，

晚上可能回家住了，不過我擔心學校還有事兒，就不出去玩了，留京了。”　　“你跟的那個導演系畢聯?”

　　“嗯……不全是，你看，下周不是從周二到周五都有學生會和電視台，還有ISFVF的招新嗎，我尋思要是被選上了，大概就要留下來乾活兒了。等等，你們別還不知道這事兒吧?”

　　趙屹他們幾個面面相覷，董源看了真是生活不易貓貓歎氣——雖然上輩子自己也是很晚才知道招新的事兒，但是這都臨近招新了，招新海報都貼到宿舍樓下了，趙屹他們幾個還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模樣，該說他們什麽好?

　　年少不知事，事知不少年嗎?

　　“要加學生會或者電視台的藥準備了哦你們幾個，”董源提醒道，“馬超你們呢?十一要出去玩嗎?畢竟是今年最後一個法定假期了。”

　　“我們沒時間，表演系有集訓，每天照常上課。”

　　馬超和李敖隻吃他倆自己下的牛肉和蝦滑，對於幸運寶點的香腸豬肉主食什麽的是碰都不碰，董源覺得他們倆應該是在身材管理，畢竟表演系要上鏡，從鏡頭裡看人可要比現實裡看人胖一圈呢，因此當演員的都得賊瘦才行。

　　“我也是，我有剪輯作業要做，十一就哪兒都不去了，雖然我爸爸媽媽挺想讓我回家一趟的……不過董源，雖然我要做作業，但是我也不是一點時間都沒有哦。”

　　車彤暗戳戳的提醒著董源，只要不是木頭疙瘩，都明白她的潛台詞是想讓董源約她出去玩。

　　董源確實不是木頭疙瘩，但是董源現在恨不得自己是塊木頭。

　　“真好，希望我也能有時間。”

　　“嘖。”

　　李敖撂下筷子，朝車彤招招手賤了吧唧的壞笑著，“美女，我有空，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啊?我認識個開酒吧的師哥……”

　　“不，算了，謝謝你。”

　　馬超瞥了李敖一眼，“你是不是傻?”

　　“我怎麽覺得，只有我們幾個這麽混日子呢?”幸運寶叼著筷子，“為什麽你們一個個的上了大學還活的跟在高中一樣緊張啦！”

　　“幸運寶說得對，跟老董做室友我們就已經壓力夠大的，幹啥啊為啥你們幾個都這樣啊，難道你們這樣的才是電影學院學生該有的樣子嗎?啊?”

　　董源看看桌上界限分明的兩撥人——老趙他們五個摸魚的，還有自己這邊幾個內卷的，確實，可能跟自己坐一起老趙他們的精神內耗大大的增加了。

　　這來自十幾年後的內卷壓力，讓趙屹他們幾個真是上中下三路崩盤，直接退遊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這兒董源突然覺得挺對不起自己室友們的，上輩子他們一屋除了郜義博的五個人那真是遇事不決一起躺，誰先努力誰混帳，到了大三下班學期才要麽找實習要麽準備考研，之前的兩年半別說唱跳rap沒練，那簡直就是標準的大學牲，他們和蟑螂的區別可能只在於蟑螂不需要對錢發愁而他們需要而已。

　　但是誰能想到現在董源這幾個室友這才大一就感覺到了人生的壓力了呢?

　　“不行了兄弟們，我覺得咱們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帶頭，一會兒回去就去圖書館學習，誰讚成，誰反對！”

　　趙屹那真是一呼百應，楊傑他們幾個舉雙手雙腳的讚同著，車彤用胳膊肘戳了戳董源，“你室友真挺有意思的哎。”

　　“吃你的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是吧?”

　　熱熱鬧鬧的殺青飯過後，所有人又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

　　十一前的最後一個周三，楊立坤的小組作業分組終於確定了，楊老師自己抽簽決定的分組，每個小組都有三男三女組成。

　　董源之前的擔心在這一天變成了現實，這輩子的分組和上輩子的分組結果完全不同，新的分組名單讓董源說不上眼前一亮吧，那怎麽也是眼前一黑的程度——這個組全都是上輩子他覺得不好合作的人。

　　喬冠俊就不說了，他那冷冰冰的態度都寫在臉上了，就差脖子上掛個牌子寫上生人勿進了，董源屬實是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有和他一組的機會。男生裡最後一人是來自311寢室的董源的同鄉周啟航，典型出工不出力的人。

　　女生那邊，楊亞楠和徐蔚然是室友，她倆屬於社交牛逼症患者，對誰都自來熟不說，各種活動你都能看到她倆的身影，而且常年夜生活都在酒吧度過，她倆大學去過的酒吧迪廳比董源兩輩子假期來的都多，但是就和喝了邪能的獸人一樣，代價就是她倆的學業永遠都是得過且過的狀態，掛科和喝水一樣簡單。

　　女生最後一人是羅佳雨，和董源周啟航都是本地人，是個在2010年還比較少見的高濃度二次元女生，交流不算困難，但是她的電影基礎遠沒有她動畫基礎高，換算成身高舉例子的話，她的動畫閱片量相當於姚明踩高蹺，而電影閱片量也就是蹲著的彼得丁拉基。

　　董源在收到名單的瞬間不由得感慨有這種專業團隊自己何愁不被抬走，他那眼前一黑可能不是別的，是黑人抬著棺材準備送他上路了。

　　去你奶奶的作業，老子不拍了！

　　開玩笑的，學分要緊，畢業要緊。

　　不過對董源來說也有好消息，他一直關注的田澤虎也沒有和佔永傑分到一組，而是和趙屹分到了一組，這對董源來說就可以借著給趙屹幫忙的機會和田澤虎套套近乎。

　　課間。

　　董源好說歹說的才把新分的小組組員湊齊，這次的組員一個個的都是個性鮮明的主兒，尤其是喬冠俊，被拉來的時候那是一萬個不情願。

　　“各位，咱們商量商量作業怎麽拍吧，拍什麽，大家有什麽想法嗎?”

　　家有三鬥量不當孩子王，董源看著毫無團隊精神的小組成員第一次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難怪大學老師一個比一個的佛系，不是他們想，是不佛系的話，早晚得被這幫散兵遊勇活活氣死。

　　“隨便拍點什麽就好了吧?反正那米老鼠愛好者也沒規定要翻拍那個電影，找個簡單點的拍了不就得了?”

　　“讚成~我們兩個不想花太多時間在這裡，我們還有別的事兒呢，楠楠昨晚上的帥哥給你來消息了嗎?今天他和他朋友來不來?”

　　董源決定暫時先不管楊亞楠和徐蔚然了，“那麽你們有什麽想法嗎?有沒有什麽想拍的?”

　　“哎你們聽我說啊，我有特別想翻拍的，咱們一定要選一個經典電影的片段你們懂吧?只有經典的才好，我覺得楊老師他一看咱們翻拍的是經典一定會覺得咱們有眼光，然後給咱們高分，你們覺得呢?我覺得像《肖申克的救贖》，或者《霸王別姬》都不錯，《這個殺手不太冷》裡裡昂和瑪蒂爾達在街上走的那一段真是絕了，要不咱們拍這個吧?你們說呢?嗯?”

　　董源瞥了一眼喬冠俊，他臉上藏不住的怒氣值正在竄竄的往上漲，估計是快要被周啟航氣死了。

　　周啟航說得眉飛色舞，語速快的跟他嘴是租來的著急還似的，叭叭叭蹦豆子一樣，聲音又尖語速又快聽得人頭疼，而且他本人絲毫沒注意到別人的表情，還在自說自話的嘚瑟呢。

　　“好好，周啟航咱們先聽聽別人的意見怎麽樣?羅佳雨，喬冠俊，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有！有有有！我想翻拍動畫！反正楊老師也沒規定翻拍的內容，咱們搞個動畫出來保證讓他眼前一亮！”

　　楊立坤是不是會眼前一亮董源不知道，反正他現在是眼前一黑的狀態。

　　“呵，動畫片。”楊亞楠輕聲嗤笑了一下。

　　她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董源趕緊把話題往回拉，“羅佳雨，我姑且問一下，你說的動畫，是動畫轉真人嗎?”

　　“不是啊，那多沒意思，要做就做賽璐璐的！”

　　老天爺啊，我的頭開始痛了。董源覺得自己的血壓在自己重生之後頭一次高到這種程度。

　　兩個想糊弄事兒的，一個魔怔了根本不考慮可行性想做賽璐璐手繪動畫的，一個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的，董源現在完全的寄希望於喬冠俊了，“喬冠俊，你的想法呢?”

　　“你先說吧，我沒啥想法。”

　　“那好吧，那我先說，我是這麽覺得的各位，咱們的翻拍作業呢，確實和楊亞楠你們倆說的，優先以完成度為標準，楊老師也說了按照完成度給分，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要挑一些拍攝難度高的片段比較好，所以賽璐璐咱們以後有機會再弄吧羅佳雨，一個是工期跟不上另一個咱們誰也不會畫賽璐璐你說對吧?”

　　羅佳雨表示理解，這讓董源松了口氣，萬幸，她是魔怔，不是不講道理。

　　“而且我也同意周啟航的建議，經典的片段有可以讓咱們學習鏡頭語言的地方，所以綜合一下，咱們得找個拍攝難度不高，場景變化不多，最好場景道具都比較常見，能有較高還原度，最好還比較經典的片段……各位有什麽建議嗎?”

　　“什麽都行，我們沒意見。”

　　楊亞楠懶散的回答伴著徐蔚然的點頭， 毫無團隊精神的他倆著實是讓人火氣上撞。

　　“我對電影不是很了解，我聽你們的吧?”

　　羅佳雨稍微好點，但是她對於小組作業也毫無幫助。

　　“《放牛班的春天》怎麽樣?教小孩子唱歌的那部分很經典！”

　　“小孩子人太多了，拍攝的時候不好管理，有沒有別的建議?”

　　“那《羅馬假日》吧，約會的那一段我覺得很棒！”

　　“能不能在外景上找一些難度不那麽高的，你這說的這個景沒地方找啊周啟航。”

　　“《黑客帝國》！就拍結尾尼奧殺進大樓那段，基努裡維斯帥呆了！”

　　董源痛苦的捂著臉悶聲說道，“我他媽是能做特效，但是這個特效太超綱了啊，而且人家那都不是特效那是實拍啊，咱們上哪兒整那麽多打的粉粉碎柱子啊！換一個簡單點的我求你了大哥。”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兒真多。”周啟航憤憤不平了起來，“你要有別的好意見你說一個我聽聽。”

　　這種毫無配合感的團隊合作，真是算上上輩子都好久沒有過了。董源靠坐在樓道牆根，一陣陣的無奈湧上心頭——他媽的，和這群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拍好電影！真想開著坦克都給你們突突了！

　　“真讓人看不下去，”喬冠俊低聲罵了一句，“我有個建議，拍《教父》的開頭吧，雖然短了點，但是應該也能滿足作業時長了，而且都是室內場景，不過問題是得找到合適的內景和演技在線的演員。”

　　“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