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姐,這份文件等下你拿回去給系主任簽個字再給我,這是警察那邊需要的,然後這兩份文件是餐廳那邊的租賃合同,我看了董源擬的合同文本沒有問題,你看看還有沒有要加的,沒有就簽字按手印,然後佳佳姐你身份證等會兒得附近六份,正反面在一張紙上,然後給我,我讓董源去把場地的流程走完。”
董源在男寢那邊開會,齊舒雅和王佳佳則在王佳佳的寢室碰頭。
齊舒雅將好幾份文件一一鋪開擺在王佳佳眼前,董源生怕她講不清楚,還在每份文件上都用便利貼加了備注需要做什麽。
“地鐵那邊,真的談下來了?”
王佳佳有點懷疑的拿起準備給地鐵總公司的文件仔細翻看著,上面雖然還沒填日期,但是字裡行間無一不透露出東寺十條站已經可以借給學生們使用的事實——雖然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小時,但是董源備注了,這只是合同時間,具體能用多久就跟王站長再商量了。
齊舒雅暗戳戳的扣著手指甲,“都是董源努力的結果,佳佳姐,他需要作品集的事兒……姐你覺得能幫他一把嗎?”
“其實單論起來,我不討厭他,你之前跟我說地鐵可能有難度談不下來,我當時是有換景的心理準備的,現在他把地鐵談下來了,說真的我應該謝謝他才對……”
王佳佳放下文件,糾結的表情讓人一看就懂,“但是雅雅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明白嗎?不看到他還好,一看到他我就……鬧心。”
說是鬧心,齊舒雅知道王佳佳看到男人絕對不是鬧心倆字兒能概括的。
她的個人過往齊舒雅並不想多插嘴,她沒那個資格,解鈴還須系鈴人,王佳佳的情況能順利畢業已經是她努力的結果了——畢竟這學校不是女子大學,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尤其是她的任課教師,男性的比例都不低。
要是別人,齊舒雅也不打算在說什麽,但是現在涉及到董源,作為師弟,他對齊舒雅自己的幫助不可謂不多,齊舒雅對董源對這個畢聯如此上心是有感激的感情的,。
“所以佳佳姐,要不你就同意董源把你這畢聯加進他的作品集裡?大不了我讓他之後拍攝的時候不跟著,反正外聯製片的活兒也差不多結束了。”
“他出力了我就應該給他署名,他要是想來,作為劇組的一員我也不能不讓他來,他幫了我這麽多,而且我還是他師姐,我就算不適應也得忍一忍了。”
“佳佳姐!這麽說你同意了!”
王佳佳點點頭——雖然心裡她不停地跟自己說‘要忍耐,要忍耐’。
“那佳佳姐,確實我還有個問題……”
“嗯?你說。”
齊舒雅眼神躲閃,不敢直視王佳佳,“佳佳姐你選我當你的製片主任真的合適嗎?啊我不是說我不幹了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如果沒有董源……”
“如果沒有他,也不過是換景的事兒,雅雅。”
王佳佳拉起齊舒雅的手,真誠的安慰她,“你是我畢聯的製片主任,這一點我從沒懷疑我選錯了人,好嗎?自信點,別因為我們老師那點屁話你就覺得自己不行,你可以的,你看,劇組其他的準備工作你不都做的很好嘛。”
透過手上傳來的溫度,齊舒雅懸著的心稍微安穩了些——董源說的沒錯,王佳佳是因為信任自己才選的大二的自己做她的製片主任,那自己就不能辜負了她的信任。
“有佳佳姐你這句話我有自信多了,
”齊舒雅壓下心中的不安笑了起來,“那佳佳姐,我等你這邊整理好文件啦。” “好,然後我最近再跟美術那邊看看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咱們抓緊把拍攝時間定了。”
“OK!”
等王佳佳定下拍攝日期,再由齊舒雅轉達給董源,已經是四天后的事兒了,而時間也推進到了九月的第四周,這周末董源就要把自己的長鏡頭作業給拍了。
王佳佳的畢聯拍攝日期暫定在11月的最後一個周三開始,拍攝時間總計七天,因為大部分內容都是在校園內拍,因此七天這個時間足夠她把所有的鏡頭都拍完,甚至在現場初見董源都覺得時間充足。
但是她這個時間董源隱隱的有不好的預感。
倒不是王佳佳的組會有岔子,主要是她這個時間不太好,11月底已經接近期末,正是那些沒經驗的新生們扎堆拍作業時候,學校周圍的器材店能租的設備必然緊張,自己又要操心王佳佳的畢聯——畢竟外景地的負責人還需要打點,又要操心自己的作業,那古話說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未必顧得過來。
另外,2010年也是電影學院辦校慶的大年,每隔五年的校慶那絕對是乾隆下江南夏桀開party,盛況空前的,這種活動自然也少不了學生會和電視台的學生出工出力。
雖然董源現在還加入大學生電視台,但是有齊舒雅在,他跑不掉當苦力的命,到時候王佳佳倆製片都給學校打白工,王佳佳的組等著熱鬧的開鍋吧。
再加上ISFVF,董源不由得再次思考,為什麽上輩子自己沒覺得大學第一學期的時候學校生活會這麽豐富多彩——那些剛上大學就有時間談戀愛的,他們的時間都是從海綿寶寶裡擠出來的嗎?
而壓垮董源,讓他決定說什麽也得把11月的活兒錯開的稻草,是楊立坤的作業,9月的最後一個周三,楊立坤的作業要求下來了。
翻拍一個電影片段,要求盡量還原片段內容,時長10分鍾左右,小組作業,三男三女抓鬮分組,上交時間,期末結課前。
人多力量大是沒錯,但是人多有時候也手雜,出亂子,董源不知道這輩子的隨機抓鬮結果和自己上輩子的是不是一致的,如果是,那不出意外的是得出意外的,就算不一致,那麽按照這個世界大概率發生小概率事件的定律,董源覺得還是給自己留出富余量比較好。
“各位,這是你們的早飯,趁熱趕緊吃,吃完了咱們就準備開始。”
周六一大早,董源帶著自己的組員們扛著大包小包的設備就殺到了早市,為了不影響早市的經營,也為了避免路人太多影像拍攝,董源特意選了早市快結束的時候,不過就算這樣,早上八點對於電影學院的學生來說也是個早的很的時點。
“董源!為什麽他們穿的都是便裝,就我一個人要穿女裝啊!”
董源正幫陶李成蹊穿魚鉤——一種由基座背心,金屬吊臂和吊線組成的穿戴設備,前端掛上攝影機,可以讓攝影師將機器的重量轉移到腰腹上,便於攝影師扛著攝影機運動的時候畫面的穩定。
運動鏡頭肩扛式拍攝不是不行,有些時候需要模擬角色的主觀視角晃動也需要攝影師扛著機器拍,但是更多時候畫面都需要在運動的時候防抖,穩定,因此根據拍攝的需求衍生出了搖臂、軌道和斯坦尼康等等一系列輔助攝影的裝備,魚鉤就類似於斯坦尼康,不過比起動輒5公斤起步,10公斤正常的斯坦尼康,魚鉤主打一個輕便,但是缺點也有,沒有斯坦尼康那麽穩定。
陶李成蹊是XJ人,但是民族是漢人,他身上沒有一點維吾爾人的影子,相反,雖然看這很壯,胳膊腿都很粗很有力氣,但是人不高,比董源矮將近一頭,而且在上大學之前也沒接觸過任何型號的斯坦尼康,因此董源考慮到他這個新人入門的水平,還是給他租了個魚鉤。
“因為總不能都是男人吧幸運寶?咱們組就車彤一個女的,她還得跟我一起盯著小監,所以只能讓咱們人裡面最適合穿女裝的你來頂一頂了。”
“好,女裝我理解了,但是為什麽要讓我穿的跟個老太太似的啦!”
“啊不對,我忘了,老趙,我包裡有個假發,你給幸運寶帶上。”
銀色的法官蛋卷假發扣在幸運寶頭上的時候,董源看他的表情,想起個人來——章魚哥,那種生無可戀的模樣,幸運寶這會兒簡直是章魚哥在世。
趙屹他們幾個已經笑瘋了。
“算我欠你的幸運寶,殺青飯給你買蛋糕吃,拜托忍忍,我這也沒想到這假發扣你頭上這麽……嗯,這麽有氣質。好了,趕緊抓緊時間,成蹊,車彤,咱們先走一遍,把焦距確認一下。”
因為前一天董源已經和拍攝路線上沿途的商販打了招呼,因此他們這預演還算順利,陶李成蹊趁著馬超他們幾個演員穿衣服的功夫,把剛才記下來的變焦位置在手背上寫了下來,“車彤,小監的高度行嗎?”
“看得到畫面,沒問題。”
演員就位,董源舉著場記板——雖然他覺得不錄音的話打不打這場記板都不打緊,但是都已經沒燒開機香了,從玄學角度上已經犯忌諱了,打板兒這環節還是別再省了好。
“來,321,走!對,自然一點,鏡頭拉開,對,跟上,好,掏錢包……對,丟出去……好繼續。”
因為早就在學校裡排練過幾次了,這在實地拍的第一遍的效果董源還是比較滿意的,但是實地拍就是和排練不一樣,看著馬超和李敖倆人在幾處移動路線上的不自然腳步,董源和車彤商量,想要做點調整。
“這兒幹嘛呢嘿!哦,拍電影呐?又是電影學院的學生啊?”
破鑼一樣的聲音由遠及近,董源他們還在討論修改的事兒,這聲音就跟棒槌砸下來似的嚇了除了董源其他人一大跳,順著聲音望過去,一名相當有本地穿衣特色風格的老大爺邁著四方步,趿拉著拖鞋搖著蒲扇大爺似的,溜達了過來。
“噦,好煩。”幸運寶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不僅是他,就連趙屹楊傑他們都面露不耐——這來的是劇組最不歡迎的幾種人之一,圍觀群眾裡最煩人的那一類,惹不起排名常年的榜首,街溜子的終極形態,老年街溜子。
如果是人多的大劇組,這種人反倒遇不到,畢竟大劇組可以包場清場,閑雜人等一邊兒去,因此這種街溜子頂多騷擾一下小劇組,但是只要遇到了他們,再有錢的劇組都得頭疼。
老街溜子搖搖晃晃的走過來,“讓我瞅瞅,你們這幫學生又折騰什麽爛玩意兒呢?成天不好好學習,上了個教拍電影的破學校,讓我瞅瞅你們學了點啥?”
“大爺您好,不要靠得過近好嗎咱們?要是想看您往後站站。”
楊傑上前隔開老街溜子,後者嘲笑似的往後退了兩步,“行啊,我就站著兒看了,瞅你學生人不大派頭不小,看看你們還不樂意了。”
“畢竟很貴我們的設備,弄壞了賠不起我怕您。”
“好了好了,老楊別聊了,來準備拍第二條了。”
董源叫楊傑回來,他很清楚這種街溜子是個什麽德行,你越搭理他,他越來勁,就和沾了狗屎的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他還惡心你。
拍第二條的時候李敖不知道是不是被場外老街溜子的事情影響了,在臨近快拍完了的時候失誤,沒能順利從趙屹身上把錢包拿出來,不得已,董源只能喊哢,“沒關系,咱們時間還有,再來一條。”
“謔!我看明白了啊,你們幾個小年輕不學好啊,拍什麽偷錢包是吧!你們老師上課就教你們這個是吧!而且你們這拍的什麽東西,啊?一點都不真實!哪兒有人被偷了東西一點察覺都沒有,來你們拍我,我給你演,那小子你來偷我東西!”
車彤第一個壓不住火氣,這姑娘平時確實看著不像川蜀地區的妹子潑辣,但是一旦在她工作的時候打擾她,她的潑辣勁兒那是實打實的能跟人打一架的水平。
“你能不能不要來搗亂了啊!我們這裡拍作業呢!你都這麽大歲數了能不能有點長者該有的樣子啊!”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說話好沒禮貌!我怎麽搗亂了,我怎麽沒長者的樣子了?我這是好心教你們呢你知道嗎你!瞅瞅你們拍的東西,偷錢包!不學好!你們拍點什麽不好?拍拍祖國的大好河山,拍拍反應社會疾苦的尖銳問題,拍拍有教育意義的東西,這不都比你們現在拍的東西強?”
“你懂什麽啊!我們這是……”
“我懂什麽?我懂你們這些現在拍電影的都是個屁!拍的都什麽玩意兒!看看幾十年前的老電影不比現在你們拍的強得多?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我看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些高考兩三百分的沒學上的廢物,才來考的分數低的電影學院吧?瞅你們這比起翹上天的德行,說你兩句還不愛聽了?我這是長輩,告訴你人生經驗呢,好好接著吧你們!”
董源他倒是不在乎這老街溜子說啥,但他瞅了一眼其他人,車彤已經上去和老街溜子吵起來了,趙屹和楊傑他們幾個擼胳膊挽袖子,眼瞅著就要丈夫一怒血濺五步,口角事件大有朝著進局子吃窩頭去的架勢。
年輕真好,還有一腔熱血,董源不由得感慨,然後憋足了一口氣,“誒!這誰家的老人,怎麽對女學生動手動腳的耍流氓啊!你少動我們同學,有人管沒人管啊!”
董源一嗓子別說把車彤和老街溜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就連邊上看戲的路人都被嚇了一跳,董源趁機上前一步把車彤護在身後——他知道車彤沒被騷擾,但這會兒需要她‘被騷擾了’,“街裡街坊的都看著呢,這誰家的老人這是,打清早的就出來耍流氓了是吧!這麽大歲數了怎麽一點臉面都不要了!讓老街坊們看看這誰啊這是,這麽丟人的事兒也乾得出來是吧!”
“你!你胡說你!”
老街溜子上去就推了董源一把,董源順勢往地上一趴,扯著個嗓子‘嗷’的一聲怪叫,“哎呦喂!打人啦!老流氓打人啦!”
陶李成蹊指著在地上鬼叫的董源問吳迪,“你們室友是有什麽毛病嗎?”
“不知道,不認識,真不熟,反正他這摔得比當年羅哈斯還假。”
隨著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老街溜子臉上終於掛不住了,甩下兩句狠話推開人群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等看他確實走了,董源立刻跟沒事兒人一樣蹦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各位街坊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我們這兒學生拍作業呢,沒事兒,大家都散了吧,不好意思啊!”
一聽這話,看熱鬧的人頓時就少了一半,剩下的人也看沒樂子,陸續的散了,不過看熱鬧的散了,董源的組員們都圍了上來,趙屹心直口快,“行啊你老趙,整活兒的能耐一天比一天強了啊,你這不覺得尷尬嗎?我都替你尬得慌。”
“你懂什麽,他這叫解放天性,對吧馬超。”楊傑笑呵呵的說道,郜義博和吳迪同意的頻頻點頭。
“我尷尬什麽,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根據尷尬守恆定律第一條,只要我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了,對付剛才那種人你跟他講道理是沒用,反倒是撒潑打滾更有效。”
“那你也不能說我被非禮了啊!”
車彤氣鼓鼓的錘著董源。
“好啦姑奶奶,我這不是人盡其才嗎,咱們組裡就你一個女的,我總不能讓幸運寶上吧?”
幸運寶瞅瞅自己穿的衣服,他有理由懷疑董源這都是算好了的,要是沒有車彤以外加入, 遇到這種情況,董源真會把他給賣了。
陶李成蹊讓趙屹幫忙扶著機器——畢竟RED也不輕,上了魚鉤也只是把重量從肩膀轉移到腰腹而已,“但是董源,你不生氣嗎,他都那麽罵你的作品了。”
“我生氣幹嘛,他說的又沒錯,我是沒去拍更有意義的東西啊,我就是為了交作業才拍的這個啊,國產電影好不好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還沒到能左右國產電影質量的水平呢,他罵去唄,又不是罵我。”
董源說的那是一臉的理所當然,但是周圍其他人聽得那是一陣的不可思議。
看到其他人的表情,董源眉頭一挑,做了個白岩松同款的‘不會吧’表情,“咱們都是經歷過藝考的人,都是有理想有抱負有目標的來上電影學院的,你們不會因為被一個街溜子的胡言亂語,罵的連自己的目標都忘了吧?不會吧?”
“董源你也有目標呢?”
“車彤你這話說的,我當然有。”
“你目標是什麽老趙?整活兒?”
董源一撇嘴,“掙錢啊,我的目標當然是掙錢啊,多快好省趕英超美的掙錢,有什麽問題嗎?”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董源說的那是一個理所當然,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趙屹也只能嘬著牙花子,“老董,怎麽說呢,我今天才覺得,你真是個純粹的人。”
“謝謝誇獎,我接受了。”
“但是你沒脫離低級趣味。”
“……我把我剛才謝你的話收回來,好了好了趕緊就位,趕緊拍完了的了,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