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清醒過來的,是理智。 然後,濃重的藥味隨著呼吸深入鼻腔,刺激著已經蘇醒的嗅覺。開始恢復知覺的身體第一個傳達給大腦的感覺就是――疼痛。全身的肌肉仿佛不受控制般的酸疼著,叫囂著自己需要休息。
“……”
試著動彈了一下,自神經末梢傳出的酸痛感讓我的肌肉痙攣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氣
簡直就像是全身都浸在了鹽酸中一樣的感覺……
“你醒了?”
低醇的柔和嗓音響起,帶著變聲前特有的清亮,像春風一樣,聽上去讓人感到悅耳舒服。
努力睜開了眼睛,將頭轉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入目的是一張略帶青澀的英俊面孔――只在髮根處透出黑色的白色短發在陽光下看起來柔軟服帖到讓人想揉兩下,飛揚的劍眉下,一雙如夏夜星空般的璀璨黑藍色星目裡滿是關切,挺直的鼻梁下,微微上揚的薄唇讓原本應該說是微帶凌厲的五官柔和了下來。眼前的這個少年,給了我一種內斂安靜,恬和淡然,像春風一樣溫柔的舒服感覺。淡淡的蔚藍色光暈,在他的周身輕輕流動著。
“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張開了口,我試著發音。極度沙啞破碎的聲音伴隨著來自喉間的刺痛,讓我微微皺起了眉。
“你出了車禍,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白發少年動作輕柔地扶我起身,在我身後塞上了一個枕頭讓我靠坐在了床頭,然後體貼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我。
“你是……”
清涼的水入喉,緩解了喉嚨的不適後,我握著杯子看著他,輕聲詢問。
“我是佐伯虎次郎,送你來醫院的人。”他溫和地笑著,“還有一個人叫藤真健司,大概過會就會到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警察沒從你身上找到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沒辦法聯系你的家人。”
“……”
張開了嘴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仿佛針扎一樣的尖銳疼痛在腦中泛濫了開來,身體尚無法自如控制,於是隻能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疼痛難忍,卻像是有什麽東西控制我一樣,無法發出呻吟呼痛的聲音,隻能咬住了下唇轉移著注意力。
“醫生說你撞擊到了頭部,可能會引起輕微的不良後果,不過雖然一開始頭會疼,但是隻要多休息的話,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白發少年微笑著看著我,柔和的聲音,帶著安慰和鼓勵。
“嗯……”
我合上了眼,隻是齒間的力道卻因為疼痛的加劇而用力。
然後感覺到了旁邊白發少年站起了身,,然後傳來了水聲,片刻後一個濕涼的東西就敷上了我的額頭:“這樣感覺好點了麽?”
“謝謝。”
冰涼的感覺讓腦海中翻騰的感覺好受了許多,睜開了眼,我微微揚起了唇角道謝道。
“沒什麽,應該的。”
頓了頓後,他像是試探一樣的詢問道,“你……有想起什麽麽?關於你的家人……”
“已經不存在了。”
仿佛是一種衝動一樣,我脫口而出了這句後,腦中又開始了翻騰。
剛才那是怎麽了?好像是……出自於這個身體的……本能反應?
即使意識已經不存在了,也依舊殘留著本能麽?
“啊,對不起。”佐伯有點慌亂地看著我,真摯而誠懇地向我道著歉,“我不知道……”
“沒什麽。”
敏銳的捕捉到了他那完全不帶偽裝的真實情感,
我隻覺得,胸口有個地方,暖暖的。 低下了頭,入目的,是一片從肩膀上垂落下來的如水銀般閃耀的銀白。我微微愣了一下,隻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說不出的古怪。
佐伯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柔聲道:“你的頭髮,是在你昏迷的這三天裡變白的,雖然不是黑色的了,不過感覺上很配你,很好看。”
他在安慰我麽?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不用染回來了。”
我輕輕笑了起來,“Ne,我可以……叫你小虎麽?”
他似乎愣了一下子,隨後溫和的笑了起來:“當然可以,隻要你願意就好了。”
我看著暖暖的笑意自他的眼中蔓延到了臉上,唇角向上勾起的弧度,還有黑藍色的眼睛中那閃動著的光芒,看起來的感覺,真的很舒服。
“你……還記得關於你自己的事情麽?”
靜默了一會後,佐伯似乎很小心地詢問道。
剛要去回想的時候,頭卻又開始疼痛了起來,好像是……從身體的最深處,本能的抗拒著。
最後,隻是搖了搖頭。
“那個……想不起來的話就算了。”
佐伯欲言又止,“不過,有個東西想給你看看。”
我抬起了頭,因為他的聲音裡所帶著的那一點點遲疑和不安:“什麽東西?小虎。”
“這個……”
佐伯將放在床頭的單肩背包輕輕放到了我的床上,並幫我拉開了拉鏈,露出了裡面的東西,“已經沒辦法修好了……”
這是一款女式的簡單單肩背包,此刻的包中,正放著一根銀色的,扭曲地不像樣子的金屬管子。雖然勉強能看到上面有金色的花紋,但是那到底是什麽,卻完全看不出來。
但是,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能肯定,那是一隻笛子的殘骸。
隨後,手習慣性得抬起到了胸前,好像是要抓住什麽東西一樣。但是……那裡卻是什麽都沒有,於是下意識地揪住了胸前的衣服。
什麽東西……已經不在了麽?
我微垂著頭,注視著自己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心裡像是被挖去了什麽一樣的疼痛著,喉間也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裡,無法出聲。
好難受,那仿佛心中破出了一個空洞一樣的感覺……
但是,那感情卻是全然陌生,好像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感情,雖然疼痛,雖然難受,但是意識仿佛被抽離了一樣――冷眼旁觀。
這個東西,對於這具身體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麽?
“你沒事吧?”
一隻手扶上了我的肩頭,對於體溫偏低的我來說,這隻手的溫度帶著說不出的炙熱。
抬起頭,入眼的是佐伯帶著關切神色的俊容,黑藍色的星目中有著些許的慌亂:“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東西對你很重要……但是,我修補不了它……”
低醇的聲音裡帶著自責。
“小虎為什麽這麽認為?”
張了張嘴後,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不舒服麽?”
佐伯伸手探上了我的額頭,“出了那麽多冷汗,我去叫醫生好了。”
自額上那炙熱的觸感中傳來的是什麽?暖暖地,仿佛冬日午後乾淨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一點點,自額際蔓延而下,傳到了左胸那空洞的地方……於是,一點點,仿佛被填滿的充實感覺自心底傳了出來。讓我的眼中有了一種酸澀的感覺……
但是,不討厭……
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Ne,小虎。”我拉住了收回手,正準備去按鈴的佐伯的衣擺,輕輕地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隻是,隻是突然想起了一點點東西,有點沒準備而已。”
“你想起什麽了?”
佐伯坐了回來問道。
“關於……這個笛子的一點事情。”
我搖了搖頭,伸出了手將笛子的殘骸翻了一下,露出了陰刻在笛子底部的一個小小的篆體“影”字,“如果這根笛子確實是屬於我的話。那麽,我的名字中……就一定有一個‘影’字。”
“影……”
佐伯笑了起來,“那我以後,就叫你小影好了。”
“嗯,隻要小虎高興就好了。”
“現在不是說笛子的事,你的狀況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我去叫醫生。”
佐伯輕輕道。
“沒什麽,隻是有點頭暈而已。”
我搖了搖頭,“大概是剛醒來的原因吧,再睡一會就好了。”
“是這樣麽?”
佐伯的表情仍有些不相信。
真得……是個溫柔的人呢……
隻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呢?
我點了點頭。
“那你就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佐伯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剛見面時的那溫和不耀眼的微笑又重新浮上了他的唇角。他抽走了墊在我身後的枕頭,扶著我躺了下來,“有事的話就按鈴,我晚上再過來看你。”
“Ne,謝謝你了,小虎。”
我淡淡揚起了唇角,閉上了眼睛。
“沒什麽好謝的。好好休息。”
隨後病房的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傳了過來。
而我,則是在不久後,數著自己的呼吸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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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小姐,在想什麽呢?”
藤真坐在床前,幫我削著一個蘋果。
“來醫院照顧我,你們球隊的訓練不要緊麽?畢竟你同時也是教練啊。”
靠在床頭的枕頭上,我漫不經心地一下一下的用遙控器調著病房中的電視,單純地看著上面的畫面跳來跳去的閃爍著。
“我已經將訓練計劃交給了花行,他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藤真手中的小刀轉著,利落地將蘋果削切成了小塊放到了盤子裡插上了牙簽,然後放到了我的面前,微笑著看著我。
“藤真的隊友,真的很幸福呢。”
我用牙簽戳了一小塊蘋果放到了口中。
雖然同樣是在微笑,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疏遠和冷淡――隻有在提到他的那群隊員的時候,那種冷淡才會化開。
藤真挑了下眉:“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藤真君是個很關心自己隊友的隊員兼教練啊。”
我笑道。
這個時候,藤真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取出手機看了一下後,向我說了抱歉後,就走出了病房接聽了起來。
應該是他的隊友打過來的吧?
看著藤真在接電話的時候,眼中那顯而易見的暖意,我這樣想著。
我很清楚的知道,藤真之所以會經常來看我,主要還是因為那種他是送我來醫院的那種責任感在起作用吧?
我的病房,藤真和佐伯是常客,而另外常來的幾個訪客,就是五個自稱“少年偵探團”的小孩子了。
當中那個為首的,帶著黑邊平光眼睛的小男孩――名字好像是叫“江戶川柯南”――似乎認為我出車禍的原因是人為的。按照他的說法,那天他是和朋友一起去買艾斯鋼琴演奏會的門票,在經過路口的時候,看到對面的人群裡似乎有人推了我一下,隨後我才會衝入行車道,然後被車子撞到的。
對於我所說的,記不得過去的事情,那個小個子偵探似乎一直保持著懷疑態度。
不過最近這幾天倒是沒有再見到這一小撥五個的孩子了,聽佐伯說,似乎是因為他們的一個長輩,要帶他們出去野營。
見不到也好,因為我並不喜歡那個小孩子故作天真,但是咄咄逼人的詢問語氣。
“天才鋼琴演奏家艾斯·拉塞佛德本月即將抵達。首場音樂會門票已經全部銷售殆盡……”
“據東方家族內部傳來的最新消息,東方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就是年僅15的天才少年東方耀光。按照現任東方家族的外交負責人稱,等到明年東方耀光15歲生日之後,就正式接任整個東方家族的事務……”
因為吃蘋果而停止了換台的電視裡新聞一條接一條,不緊不慢地播放著。
然後,我愣住了。
因為屏幕上,出現在了電視鏡頭中的那個少年的照片,顯示了那個名為“東方耀光”的男孩有著一頭柔順的及耳金色短發,雙眼是很罕見的紫羅蘭色,即使外表稍顯稚氣,卻也依舊是出色到了極點的存在。
[很好……那麽……我宣布……剝奪你的名字,將你完全驅逐出東方家族!我……不需要一個會私自行動的……影……]
什麽聲音,什麽東西,在在看到少年照片的一瞬間,在腦海中回響了起來,頭更是劇烈得疼痛著,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般的翻湧著。
胸口,開始疼痛得無法呼吸。甚至連視線也開始了模糊。
手中的蘋果失手掉落,我難受的俯下了身子,大口的喘息著。
我……和那個名為“東方耀光”的男孩,到底有著什麽樣子的關系?為什麽……隻是看到他的影象……就會這麽難受?
“小影!小影你怎麽了?!”
關切的聲音響起,隨即就是慌亂的腳步聲,“藤真君,麻煩你去叫醫生……快啊!”
勉強抬起了頭,看到了是佐伯那帶著明顯慌亂和關切的黑藍色星目,而門口,藤真的身影一閃而逝。
大腦依舊痙攣性質的扎疼著,但是呼吸卻已經平穩了很多。
內心深處,什麽東西漫溢了出來,暖暖的,熱熱的。
、
很快,醫生就趕了過來。他有著一頭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淡灰色頭髮,還有隱藏在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那一雙同色系,並且同樣帶著冰冷氣息,有著無機質感覺的淺灰色利眸。
不過,是我的錯覺麽?為什麽覺得他在看到我的時候,雖然隱藏得很好,但是卻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因為我的情況是屬於因為刺激而造成的暫時性疼痛,所以並不是很嚴重,所以他在給我打了針鎮痛劑後,叮囑了佐伯和藤真幾句後就離開了。
然後佐伯和藤真商量了幾句話後,不顧我的反對,決定由佐伯留下來守夜。
“至於麽……醫生都說了不是很嚴重啊……”
反對無效的我,隻能咕噥了一句,然後繼續消滅著手中佐伯重新遞過來的蘋果。
“但是你剛才的樣子真得很嚴重。”
佐伯的神色很堅決,然後隨手關了電視,“是和剛才放的新聞有關麽?你應該想到了些什麽吧?”
“很雜亂的記憶……”
我搖了搖頭, “不過可以肯定,並不是什麽好的記憶……這裡……”
我按了按心口,“很疼……”
“如果很難受的話,就不要去想了。”
佐伯伸出了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髮,微笑道,“就算想不起來也無所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照顧你。相信我父母也會同意的。”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抬起了頭看著他:“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對一個可以算是素不相識的人,這麽好呢?
“小影……你相信緣分麽?”
佐伯斟酌了一下用詞後,認真得看著我道。
緣分……一個虛無縹緲的詞語。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佐伯的眼睛,我卻吐不出任何反對的詞語。
最後,隻是點了點頭:“嗯,我相信。”
佐伯微笑了起來:“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雖然以前並沒有見多小影你,但是,總覺得對你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頓了頓後,他輕聲道,“所以……不希望再看見你……那樣沒有生氣的模樣……”
沒有生氣的……模樣麽……
閉了閉眼睛後,我睜開了眼,然後緩緩揚起了唇角:“好。”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有緣分也說不定不是麽?不然……我為何能在醒來後遇到佐伯?
吃完了蘋果,我和佐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直到接近深夜時分才沉沉睡去。
隻是,始終有一個疑問盤亙在我的心頭。
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