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本心,關清垚其實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就再沒懷疑過蕭子瑛了。
準確說來,不知在什麽時候,本就是心高氣傲慣了的她,竟然已開始不由自主地依賴起了蕭子瑛。
仿佛是,有蕭子瑛在旁,她便會覺著心安無比,而無所畏懼。
直至她徹底意識到,僅憑她一人是斷不能追回那城隍「靈寶」的,她便又會登時心感平靜。在她看來,若她無用,若她再繼續逞強,那她便會成為此行最大的累贅。
所以,當時的她,即便心有不甘,即便不清楚蕭子瑛背後的全部計劃,她也決心要聽其差遣。
可偏偏,她這破天荒般的妥協,所迎來的,卻是與她二人所想皆是大相徑庭的一幕:關清垚可是親眼見了那神獸,生生從那一隻變作了兩隻。而那種撕裂與分化,悄無聲息卻又威嚴而不可侵犯。
那一刻,關清垚知道,就在對方手中,就是從進了這「極辛庫」的那一刻,她可能也無法全身而退了。
但既是鄭重其事地應了蕭子瑛的囑托,她便沒有理由,不會竭盡全力。就在蕭子瑛的掩護下,她的確成功逃離到了大門的位置。卻不知怎的,就在她即將越過大門的一瞬,她這眼前,便又立即鬥轉星移了起來——
滿目的漆黑,以及將濕未濕的泥土氣息,頃刻之間便將她包圍起來。
而同時,她的身體被重重地拋向了空中。也不知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已然漸漸適應了失重的她,狼狽而又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待她掙扎著從潮濕而又黏膩的地面坐起身之時,一陣勝之適才數倍的靈力,便以一陣似乎藏有無數利刃的狂風之形,將她再次重重掀倒在地。
盡管她依舊隱著魂魄與氣息,但那凜冽凶猛異常的靈力,還是在她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膚之上,留下了數道猶如刀割一般的傷口。
一時之間,這似乎偌大無比的空間,便就彌漫起了一股濃烈而極為刺鼻的血腥味。
原本,她早便意識,她自己身上那靈獸體液的味道,已被那神獸識出。若如不然,完美隱身的她不會被同樣困在這地底之中。而現在,她身上難以控制的血腥味,也無疑會更加成為對方捕捉到自己的關鍵。
因此,在這對方精心為自己準備的牢籠當中,她儼然便已成為了那隻必將被折磨至死的困獸。
想到這裡,關清垚便再也顧不得絲毫,其周身不斷著的疼痛了。
在那漆黑空曠,而絲毫感受不到蕭子瑛存在的空間當中,關清垚急忙再次掙扎著坐起了身。她一邊滿是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一邊忙不迭地將自己的手探向了腰間——
可該死的!那裝滿了符籙的「乾坤袋」竟,不翼而飛了!
她分明早就為這場可能發生的戰役作好了十足的應對,卻真是天命弄人,竟真在她要使用之時,這些能夠保住她性命的東西,再也不見蹤影。
關清垚在反覆檢查了自己的確空空如也的腰間後,終是徹底泄了氣一般,徹底癱坐在地。
而片刻之後,她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難怪,難怪她再也聯系不上那作為自己替身的花精了。原以為是他們真的遇到了什麽事,結果竟是那能夠與其保持聯絡的契物,跟著那「乾坤袋」一起不見了。
到了這時,在這萬分不幸當中,她好歹也終於能因此尋見一絲慰藉。
但漸漸的,她又清楚地感受到了一陣陣水流……
在那逐漸適應了的漆黑當中,
她隱隱發現,那陣儼然是要將這裡盡數鋪滿了的水流,已在不知不覺當中,沒到了她不自覺蜷縮起來的雙腿上——起先,她不過覺得自己身上驟然襲來了一陣寒冷刺骨的涼意。倒不知,這竟真是一陣愈沒愈高的水流。 也是在這樣的一刻,她能夠確定,那要與她對上的神獸,屬性為水。
而其遲遲未對她發動攻擊的原因,正是因為,屬性為水的獸類,性格細膩又喜顧全大局,這才選擇首先布下法陣,再在暗中觀察之後,定下最終發動攻擊的時間。
其為的,便是一舉殲敵,而不給對方留有絲毫的得以脫逃的機會。
深知如此的關清垚,再向自己的身上看去——果不其然,那原本被「不見宮」體液所浸泡的衣衫,漸漸顯露出了它原來的模樣。若要遠遠望去,此時此刻的她,定是怪異不已吧。
是啊,一件若隱若現的衣物,在空中漂浮著,怎會不怪?
再想到這裡,本還緊張不已的關清垚,心中倒索性是坦然了起來。她隻急忙伸出右手,並將其作“劍指”狀。緊接著,她又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同樣漆黑無比的遠方,並猛地輕喝一聲:“解!”
很快,她的面容與輪廓便逐漸清晰了起來……
只見,膚如凝脂的她,在那漆黑之中,宛如一盞泛著雪白光亮的明燈一般。再加上她身上那件愈加清晰起來的「雪翎」,不過短短一瞬,其便將這漆黑無比的周遭點亮。
而同時,這也刺激到了,那正在暗中偷偷觀察著的神獸。
那似乎試圖以此保有最後尊嚴與體面的關清垚,才剛剛在那水中站直了身體,那儼然便就怒不可遏了的神獸,便直直朝她撲了上來——那神獸周身璀璨而清晰的光路,不過片刻之後,便愈加在關清垚的眼中大了起來。就在那神獸幾乎就要將她撲倒之時,她猛地高高躍起,便跨坐在了一頭被她及時召喚出來的靈獸之上。
原來,那靈獸,起先不過只是一個凌空而出的法陣。
隨著那法陣光亮的的逐漸強烈,那其中,又猛地噴射出一陣青色的煙霧——一隻通體烏黑而身型明顯大於那法陣數倍的靈獸,便直直衝破了煙霧,從而躍到了地面。
它頭頂長有一個尖而長的角,四肢強壯而有力。其那烏黑的周身上更是覆有精心打造的盔甲。
而在其被召喚出的一瞬,似乎與關清垚有著心有靈犀一般默契的它,便將她猛地拱在了自己的背上。緊接著,仰天長嘶一聲的它,便馱著關清垚一頭扎進了前方的漆黑當中。
要知道,身為靈獸的它,那夜間視物能力,是遠在關清垚之上的。
盡管偌大的此處,無一不是那神獸視作為己的領地,但憑借著那靈獸天生的神行快足,它亦可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但與此同時,暫時逃過一劫的關清垚,卻並不輕松。
她知道,一旦那神獸發動了攻擊,其便必不可能善罷甘休。
於是,她一手緊緊攥著胯下那靈獸的被毛,一手又借助著臉上的鮮血,再次用那早便熟稔至魂的契約,召喚出了更多的靈獸:那從一個個法陣中猛然飛出的靈獸,猶如飛蟻蝗蟲一般,細小卻又密密麻麻。只是,它們的出現,卻悄無聲息。
只見,那圓肚之上泛著花白的它們,開始在空中變換起了飛行的隊形。而下一秒,它們鼓鼓囊囊的肚子,便統一在那空中打開了一個缺口——猶如漫天飛雪一般,細小綿密而呈雪白的粉末,紛紛從那缺口當中釋出。不過短短三兩秒後,那粉末便穩穩地落入了水中。
而一股緊隨其後的,強烈而又刺鼻的氣味,更是將關清垚身後的地方,所完全籠罩。
如此,在關清垚心中,至少可以避免那神獸立即追上的威脅。
也是在那一乾猶如飛蟻蝗蟲一般的靈獸,癟了那原本鼓鼓囊囊的的肚子,而再次消散為一陣青色煙霧的時候,那有著神行快足的靈獸,已經帶著關清垚跑出去了很遠。
但到底,那獸類之間,最懂彼此。
比起人類因維護秩序與鞏固統治而設下的森嚴等級,這些同得先天之靈點化與修煉而成的靈獸,雖不能說話,卻更是明白那深刻於骨中的尊卑與等級。也便是說,那靈獸不僅知道那神獸之於自己無法撼動的絕對地位,更會對其產生一種無法控制的恐懼。
不過區區一隻百年修行的靈獸,如何有不匍伏在那上古神獸腳邊的道理?這,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可就好比僅僅只是人類飼養的家寵,即便必不會同那靈獸一般聰慧機靈而擅同人性,卻也知曉,何謂“護主心切”。這些打小兒便被收養在了關清垚身邊的靈獸,又怎會不為了她,而拚盡全力?
所以,這靈獸絲毫都未被那神獸震退。
所以,這靈獸拚盡了全力,將關清垚從那神獸將要的撕咬當中,解救了下來,並誓要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但那現實,卻必無法,同它那般所想一樣——
很快,它便來到了這地牢的盡頭。
而幾乎無法立即停下的它,險些直直撞上了那牆壁——預感到如此而又生怕被那神獸追上的它,將背上的關清垚甩在了身後的地上,自己則朝那牆壁迎面而上。
不過好在,憑借著出色的身體控制,它終究未能撞上。
於是,絲毫不敢停歇的它,又急忙將視線移向了一旁。
那是一個巨大而布有無數細小通道的迷宮——可就好似,是那神獸特意引它來了這裡一般。望著那逼仄而又密密麻麻的通道,饒是心中再有不好的預感,那靈獸還是只能選擇將關清垚藏在其中。
只見,它那雙狹長而明媚的眼眸,在回來再次望向關清垚的時候,不禁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控制的悲傷與決絕。而緊接著,它急忙兀自垂下腦袋,並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在原地仍是錯愕不已的關清垚,又再次拱在了自己的背上。
下一秒,它便馱著關清垚衝進了那迷宮之中。
在那逼仄漆黑的通道之中,也不知路過了多少條岔路,也不知選擇了多少個方向,也不知究竟拐了多少個彎,它再次來到了盡頭。可這一次,早已料到如此的它,是輕柔與小心地,將關清垚放在地上的。
而這迷宮當中,亦被鋪滿了冰冷刺骨的冷水。
就在那獸背之上,就在倉皇奔逃的過程當中,那冷水曾已有數次被濺到了關清垚的身上。而那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覺,卻顯然,並非只是寒冷與刺骨罷了……
因此,縱使那靈獸再是輕柔,關清垚還是踉蹌著倒了地。
隨即,本是一直默默不語的她,就像是知道了些什麽一樣,掙扎著爬到了那靈獸的身邊,並一把揪住了它的被毛。
幾乎是要用盡了全力那般,就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再次摔倒。
也似乎是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在那極度的絕望當中,將同樣在她心尖之上寶貝,擁入懷中。
她怎會不知,這被她視作精神支柱的寶貝,早已傷痕累累?
原來,那沒過她小腿的水流,竟是能夠將活物牢牢吸附在那其中的東西。她意識到了這一點,而就在她被甩在地上又難再移動自己身體的時候,這一切,終於得到了印證。
那麽,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那靈獸還怎麽能帶著她飛奔的呢?
對於這背後的一切,關清垚竟是不敢細想與深究絲毫。她只能眼睜睜望著,那靈獸在她眼前重重地摔倒在地。
但周身不斷傳出的劇烈疼痛,卻依舊未讓那靈獸發出絲毫的聲音。
而分明,不必親眼再看,關清垚都能意識到,那靈獸的神行快足,可能再也不能擁有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不知所措的關清垚,掙扎著又向前爬行了兩步。
可她那雙本是下意識就要將其緊緊抱住的手,卻又驟然頓在了空中——她竟還不知,為了帶她來到這迷宮盡頭的它,在通過甬道之時,其周身也已皮開肉綻。
只是,那本當令人隻覺觸目驚心而又頭皮發麻的傷口,卻偏是因那靈獸通體烏黑,而要人仔細數倍才能看見。
望著這樣一切的關清垚,便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
那不知在何時便模糊了她雙眼的眼淚,一如潰堤的洪水一般,將她的臉頰完全浸濕。她下意識又伸手在自己的腰間翻找起來——不過兩三秒後,再次反應過來了的她,終於崩潰地大叫出聲。
從未想到過如此畫面的她,顯然,不可能將這一切接受。
在她看來,就在她的計劃之下,今晚必不可能發生這些。她隻拚命地回憶起過往,試圖找出這其中不該出現的錯誤與紕漏。
但很快,她忽然意識到,這樣的一切,皆是因她一人而起。
如果,她不是因為逞強非要進來;如果,這一切都由完全能勝任如此的蕭子瑛去做;如果,她不是非要為了向顧李二人證明自己可以;如果,她不是親眼見了那「飛行入南鬥」的星象……
那麽,她這眼前的一切,便就全都不會發生了啊!
事到如今,她關清垚竟是想要為那靈獸止血包扎罷了,都根本再做不到了啊!
不僅如此,她自小收養的靈獸,多到有那許多,她甚至都未仔細替它們取過名字。而眼前這拚了命也要將她守護的靈獸,亦未能擁有名字——她趴在那靈獸的身上,失聲痛哭著,可要再呼喚些什麽,她都並不知道。
而那迷宮之外,就在這時,竟又赫然,傳來了一陣仿似足以震天撼地的長嘶之聲——
關清垚不禁急忙起身,並加重了自己臂彎中,緊緊抱著那靈獸的氣力。
只見,那儼然便要奄奄一息了的靈獸,吃力地轉動了一下眼球,在定定地望了一眼關清垚後,終於不禁嗚咽著出了聲。
再真切望了這一幕的關清垚,哽咽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緊接著,同樣深知再耽誤不得絲毫的她,便又急切而斷斷續續地默念出了一段口訣——這必將消耗掉她絕大部分靈力的契約,是她將那靈獸通靈到外公那裡所必須完成的代價。
她知道,這樣的傷勢,若不及時救治,其必會殞命。
她也知道,這靈獸到了外公的眼前,那將她視作掌上明珠的全家,便會知道她現如今的境遇。
她一向是報喜不報憂慣了,但到如今,她是不得不這樣做了。
索性,她伸手觸了觸那因靈獸的消散而生出的青煙,並用力地揩了一把自己的臉頰。
但緊接著,一道充斥著極為凜冽與凶猛靈力的爆炸,又驟然從那迷宮外襲來!盡管那來自神獸的爆炸,未有絲毫的光亮與火花,卻也足以令這迷宮劇烈震蕩起來。
就猶如山崩地裂一般,那震蕩,竟將關清垚再次直直拋向了空中。
而下一秒,這不過在頃刻之間便充斥與彌漫著了無數塵燼的迷宮,便又驟然襲來了一陣幾乎要將所有活物的光明,生生奪走的光亮——那正是關清垚留在門口的又一種靈獸。
那密密麻麻的靈獸,同樣隻如飛蟻一般大小。
但其能在短時間內迸發出的光亮,卻是螢火蟲的數萬倍。
關清垚知道,這夜間視物能力極強的神獸,若在一瞬之間被那光亮籠罩,必會陷入短時間的失明當中。
而對方的暫時失明,也許,就將成為她反敗為勝的關鍵。
所以,其實早就在那個時候,自知難能全身而退的她,已經決意不再逃跑了。而那被布下的靈獸,一經觸發,那道極為強烈的光亮,也必將會令她暫時失去光明——這樣的險招,若不試了,怎知是否有用?若仍舊坐以待斃,又怎對得起「青玄宗」之名?
懷著這樣的信念,在那再不見任何東西的一片雪亮當中,關清垚再次掙扎著從那水中緩緩站直。
可這猶如復仇一般的決心,卻幾乎是帶走了她全部的氣力。
而與此同時,那神獸暴怒的長嘶之聲,也再次襲來。準確說來,那失明當中的神獸,其同樣裹挾著巨大靈力爆發的長嘶之聲,正絡繹不絕著。幾乎是其的每一聲,都要將關清垚再次掀倒在地。
情急之下,關清垚隻得急忙又默念出了一道口訣。
就在那法陣再次出現在了空中的一瞬,她旋即伸手——眼前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便翻滾在了一隻靈鶴的身上。
她知道,在那水中一定不行了。
那麽,如果是在空中呢——
那依舊未能恢復光明的神獸忽地停下了長嘶,取而代之的,是它利用自己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地衝撞著迷宮中的甬道——待關清垚與那胯下的靈鶴從無盡的塵燼當中俯衝而下之時,那無數的甬道,便就被仿佛身有用之不竭靈力的神獸,化為了一片廢墟。
而,就在關清垚與那神獸將遇未至遇時——
關清垚一把將自己身上的「雪翎」褪下,並使盡了全力一般,將其狠狠拋向了另一個方向。
她原以為,那失了光明的神獸,會根據那「雪翎」的氣味,發動致命的一擊。可那樣的一刻,她絕對沒有看錯——那正呲著牙的神獸,分明是在惡狠狠地望著她的!
幾乎就在一瞬便反應了過來的她,急忙一聲厲喝,便就讓其胯下的靈鶴在那空中調轉了身形,從而急速又與那神獸拉開了一段距離。
然而,令她再次錯愕不已的是,那分明已是能看見了她的神獸,卻並未向她發起追擊。只見,那在原地猶豫了半秒後的身後,竟是直直奔向了那正從空中緩緩落下的「雪翎」!
而那一刻,關清垚雖感詫異,卻是鎮定與聰慧異常。
倒也不知究竟是何緣故,她似乎是立即便又從那神獸反常的舉動當中,意識到了些。
她隻覺得那一刻,正就是她一直在計劃與渴望著的機會!
於是,她立即拍了一下胯下的靈鶴,儼然便要發動攻勢。
可下一秒,她的腦海當中,偏又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剛剛那靈獸在她面前奄奄一息的畫面——一時之間,心生出無數後怕的她,竟又幾乎是下意識一般,伸手緊緊勒住了靈鶴的頸毛。
就對此刻的她說來,她竟再不敢,讓這些靈獸替她面對死亡,去再一次承受失去它們的絕望與痛苦。
而恰就是這一前後總共不過兩三秒的猶豫之際,將那「雪翎」撕得粉碎的神獸,便用一記長嘶,徑直將那空中的靈鶴與關清垚掀飛——就在關清垚的身體重重撞在牆壁的一瞬之時,暗自下定了決心的她,竟旋即解開了與那靈鶴的通靈契約。
登時,她瘦小而羸弱的身體,便直直劃過那道青煙,而墜向了地面。
但十分顯然的是,她竟再顧不得此刻的安危。她只在用盡自己全身的靈力,封印著那些將要衝破契約而來到她身邊的靈獸。因為她知道啊,她的心裡從來都不可能隻裝著那些靈獸,可那些靈獸,自被她收養以來,那心中,便只剩下了她。
她是刁蠻任性慣了,又總愛學著大人的模樣,去看待這個世界。
即便是看著她長大的顧南之,即便是她一直好生喜歡的小師兄,卻都從未真正走進過她的心裡。這麽長的時間以來,總覺得無比孤單的她,唯有這些永遠都站在她身後的靈獸,能聽她訴說心事,能讓她偶爾不會覺得,自己孤身一人而不值得被好好對待與珍愛。
很小的時候,她一想到能再見到它們,便就好生歡喜。
為了能一直見到它們,她開始苦心研究那些她從來都不喜歡的東西。而只要見了,只要一起玩耍了,她便不會再感到絲毫的煩惱。所以到了後面,她只能更加潛心地學習,才能保護好它們。
可是啊,這樣的夥伴……
這樣令她心中依舊得以擁有光亮與希望的精神支柱,又在什麽時候,成了保護她的血肉之軀,又成了要將對方置於死地的劊子手!?
她分明,從來都不想這樣的啊,她就只是想著,它們永遠無憂無慮,就似孩童那般。
她努力著啊,她一直努力著想要將它們好好護住。
可她卻可恥地,早便下意識地將它們當作了武器。
之前不過僅是好運,這才沒有必須面對生離死別。
可現在,終於完完全全淪落成了對方獵物的關清垚,癱坐在那牆邊,仿佛因絕望與不甘而生的淚水,想要從那眼眶中溢出,亦是無比費力。
漸漸的, 她只能定定地望著那向她緩緩走來的神獸……
在三兩秒後,她終肯承認自己,不過是個道貌岸然而又只會將自己偽裝成強者的懦夫。於是,她還是選擇緩緩閉上了雙眼,一心隻想等待,那在她身上將要的死亡。
然而,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那死亡的疼痛都並未襲來。
對此,她不禁再次緩緩睜開眼來……
原來,竟是那身著「夜遊神」官服的蕭子瑛,正赫然立在她的前方!?那女人手持著以千年寒冰凝結而成的長劍,沒有出聲,也沒有再做些什麽,就只是那般佇立著,便就生生將那神獸震在了原地。
她那漆黑無比的官袍上,似乎沾染著新鮮的血跡。
盡管它們依舊十分不明顯,卻是的的確確存在著。
望著眼前一切的關清垚自是震驚不已。可不知為什麽,分明她都還在以為著,那蕭子瑛的背影不過僅是她的幻覺罷了,她卻又會因為僅僅是有了這樣的存在,便會感到無比的安心與平靜。
直至片刻以後,她才終於可以確定,那正是活生生的蕭子瑛,正橫亙在她與那神獸之間。
於是,帶著不解與愧疚,關清垚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嘴角,“你,你……”
蕭子瑛則冷哼了一聲,並漫不經心地回應到:“大人替你擋著呢,還輪不到你這小娃娃受死。”
聽了這話的關清垚,隻覺心中一緊。
她剛想支撐著自己再說些什麽,卻就覺著眼前一花——這一次,竟是她與蕭子瑛一同,再次又猝不及防地墜向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