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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令:陰山寒》第1章 ―― 肆貳 ――
  忽的,殿外襲來了一陣狂風。

  其強勁程度,不僅將那隔絕裡外的一扇扇木門吹得亂晃,就連這殿上各處懸著的赤色燈籠,也跟著一並猛烈晃動起來。

  有一說一,我當然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再次驚得不輕。

  而就在我下意識後縮身子,試圖找個再安全一點的位置之時,殿外的那陣狂風驟然停下了——青天白日之下,一道近乎就是將那殿外照成雪白一片的閃電又忽地落下。伴隨著遲來的轟隆雷聲而來的,是那一道道木門整齊合上的劇烈聲響。

  那雷聲,本就大得猶如是要將那天際生生戳了個洞一般。

  但誰知,那不知怎麽就被關上了的木門,竟又驟然傳出了幾乎要將我當場震聾的巨大聲響。

  就仿佛,那接二連三的聲音,正就是來自地獄的轟鳴一般。

  而不過短短兩三秒後,這驟然便整個兒陷入了一團漆黑的殿內,便變作了一片仿佛一切都凝固了的死寂——那陳卞安被符籙封了口舌以後,這殿中本就安靜無比。在那幾聲驚天的動靜以後,這其中,便更是安靜得,猶如再無活物了一般。

  仿佛,這殿裡若是落了根細針,也一定會被聽見一般。

  愈發覺著不妙的我,只能壯著膽子,在這漆黑無比的周遭中拚盡全力去尋找兩旁的眾人。

  但很快,這一如死寂的周遭,便再次襲來了一陣動靜。

  我下意識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我原本以為不過僅是裝飾作用的赤色燈籠,忽便亮起了光芒。緊接著,它們一盞緊接著一盞,由遠及近,將這偌大的殿內整個兒點亮。

  只是,比起先前明媚無比的光亮,這赤色的一團團分明火熱著,卻在這殿中顯得如此幽暗。它們多得分明數不過來,可即便是與那籠中發出的光芒合在了一起,也是聊勝於無。

  倒也正是借著這些愈看愈是瘮人的光芒,我才終於又看見了在兩旁席上正襟危坐的家夥:他們一個個兒正緊閉著雙眼,又紛紛面對著跟前漂浮在空中的桌案,低垂著腦袋。

  在那燈籠的映照下,他們的面容皆被照得赤紅一片。

  可那赤紅,又分明比起周遭昏暗無比的光芒,要赫然再亮上幾分。就仿佛,那令他們的臉亦是變得猙獰可怖的赤紅,儼然就是來自他們自己的體內,就是他們原本的模樣一般。

  我被這幅畫面,以及這個猜想,再次驚出了一身冷汗。

  下意識的,我便想要借著那微弱而又瘮人無比的光芒,去找到李青木一乾人的身影。

  可還不等我再做些什麽,一道齊齊吟唱著什麽的聲音,便又劃破了這整個殿內——那詭異至極的吟唱聲,分明就是人的聲音。卻不知怎麽回事,那些個在我分毫不敢移開眼神的注視下,依舊保持著緊閉雙眼又低垂著腦袋的家夥,分明又未翕動過絲毫的嘴巴。

  但事實上,那一刻的我,卻能十分篤定——

  那仿佛正就是在呼喚著什麽,而愈加令人頭皮發麻起來的吟唱聲,正就是來自他們!

  望著如此令人費解而不安的一幕,我除了沉默之外,再無其他。

  而很快,那齊齊的吟唱聲奏了效——只見,這整個兒「森羅殿」竟兀自動搖了起來。就在這搖晃愈來愈強,其簡直就是能引起山崩地裂的動靜,幾乎就要將我生生從那椅子上搖下來的一瞬,這極為真切的一切,竟又旋即歸於了平淡與最初。

  就仿佛,那一切,都根本尚未發生過一般……

  我不禁支棱起脖子來,

試圖用雙眼再去探查下方的一切。  可下一秒,伴隨著來自地底的轟鳴之聲,一道殘破而似乎飽經了滄桑與風霜的石柱,便赫然猶如破殼的雛雞一般,掙扎與翻湧著地底的土石,爬升與蜿蜒著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緊接著,那周身纏繞著藤蔓與荊棘的石柱,便就精準至極地將陳卞安整個兒貫穿了——此時此刻的他,竟像極了被串在鐵簽兒上的食物。直至那石柱的頂端攀升到了殿房的穹頂之上,被其牢牢困在其中的陳卞安,便再也動彈不得絲毫。

  他依舊被符籙封著口舌,那因劇烈疼痛而不受控制的呻吟與慘叫之聲,便只能在他的喉間嗚咽與滑動著。

  不多會兒後,那猛地湧上了喉頭的腥臭黏液,便將他嘴上的符紙悉數浸濕。而很快,那淅淅瀝瀝的液體,便似是帶著戀戀不舍的情愫一般,滴滴答答地經由他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再不過幾秒,這整個殿內,便充斥著了一股令人極為不適的惡臭。

  但似乎,僅是這些,都儼然還不夠一般——那殘破的石柱又驟然泛起陣陣光芒來。東一塊兒忽然亮起的赤紅,就似被燒得通紅的烙鐵一般,在接觸到陳卞安身體的一瞬,便驟然“呲啦”一聲,升起了騰騰白煙。伴隨著滿是腥臭的肉香味襲來的,則是那石柱上西一塊兒忽然亮起的冰藍——不過兩三秒後,陳卞安身上被那寒冰旋即凍壞的一部分,便與包裹著它的寒冰一同,“叮”的一聲,滾落在地。

  而後,一道金黃色的細線又似蛇一般,貼著石柱的表面,迅猛地蜿蜒到了陳卞安的頭頂。

  只見,那線,很快又變作了一面……

  而一道猛然自其表面襲來的強光之後,一把與其顏色與光芒無異的羅傘,便支棱在了陳卞安的頭頂。下一秒,隨著那羅傘飛快轉動的,便是其被密密麻麻系掛在傘骨尾端的流蘇與銅鈴——那長長的流蘇,在空中被甩動出了一個緊接著一個形狀完美的拋物線。而那被系在其尾端的銅鈴,則按照極為嚴格的間隙,發出了一陣陣空靈而又悅耳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道平空乍現的巨型卷軸,橫亙在了我與陳卞安之間。

  只見,那直立懸浮在了半空中的卷軸,在不借助絲毫外力的情況下,竟緩緩打開——密密麻麻的文字所形成的巨大圓形,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我的眼中。

  而在我耳中絡繹不絕的鈴聲,在此時也愈加快了起來。

  就在那鈴聲的響起,幾乎再沒有任何間隙可言之時,那卷軸之上赫然出現的一個赤紅的圓圈,將上面的一個黑色文字牢牢圈住——我下意識向兩旁看去,果不其然,儼然就同中邪了而不再身受自我控制的眾人,開始用手指整齊劃一地在面前的桌案上指畫起來。

  同時,那在卷軸上出現的赤紅圓圈,也就愈來愈多。

  直至最後,也就是那持續而不間斷的鈴聲戛然而止之時,一個由無數圓圈連接而成的奇怪圖形,便就完完整整顯現在了那卷軸之上。

  盡管那被圈中的文字,那樣的距離,我根本無法看清,而那最終被完成在了卷軸上的圖形,我也從未見過,就莫說是要清楚地識得與辨出——但是啊,那至今都歷歷在目的畫面,那也許我此生都再無法見到的一切,還是驚得我說不出半個字來。

  就這樣的畫面與情景,這樣審判的模樣——

  比起我最初在腦海中設想的莊嚴與神聖,在此刻看來,竟真同那所謂“邪教祭祀”毫無差別。盡管我從無機會能夠得知,那種組織的行事風格與模樣,但這眼前的一切,我除了能夠想到“邪教”二字,竟就真的再想不出任何得以將其貼切形容的詞語來。

  而要不是陳卞安依舊不知悔改,要不是我恰好遇見,能“有幸”下來一同陪審,我怎麽可能見到!?

  望著眼前不禁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切,我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儼然不願承受這絲毫的我,心中更像是著了魔一般開始祈禱著,就在這裡,我還可能“逃出生天”。與此同時,時刻擔憂著這心中的想法,真就會被一旁府君聽了去的我,已是如坐針氈。

  不知在什麽時候,我的後背也已是岑滿了冷汗。

  我那似乎被無限放大了感官的背部,更是開始感到,一陣陣猶如被鋼針扎過了一般的刺痛感。

  而約莫是片刻之後,我一旁似乎是早已與這瘮人可怖的一切融為了一體的府君,這才肯悠悠開口道:“陳卞安,你的種種罪行,已被羅列在了這審判書上,你還有何話要說?”他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並又將其視線移到了一旁,“死後仍敢在陽間害人性命之徒,壞的,是這陰陽人鬼二界的平衡與契約。冥府自建立一來,此等窮凶極惡之徒,判後皆會就地斬殺,再無來世。而今時今日,比起你這毫無意義的雄辯,我更在意的,是將你抓捕在手的過程,究竟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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