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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令:陰山寒》第1章 ―― 肆肆 ――
  我隻怨我再一次被當成了誘餌,卻不知,真正的戰場,根本就不在我這。

  聽了這簡直都不能僅用“驚心動魄”四個字來形容了的過程,我驚得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在我看來,要不是冥府強行遣了顧南之回去,說不定李青木就不必遭受那一切。甚至,在他身受重傷的時候,也就是顧南之還沒能趕回來的時候,他還要強撐著用雷電困住陳卞安——單是這一點,這看似美好而平靜的冥府,便再受不到我絲毫的好感。

  而最為令人感到窒息的是,我從來都不知道,當時的李青木竟然已是身受了那樣的重傷。

  比起我所承受的所有,在他的面前,便會顯得這樣微不足道。

  偏偏,生性脆弱而敏感的我,卻還要為兩自己那可憐的該死的自尊心,做出和說出一些傷人的事與話來。

  再一回想起這一切,深深的愧疚感便將我徹底包裹了起來。

  在那漸漸適應了的昏暗當中,我下意識便要去再次尋找李青木的身影,卻不想,一旁的府君老兒竟就好死不死地拍起了手來。

  隨即,他一邊撫摸著自己肚子上垂吊在空中的肥肉,一邊儼然意猶未盡一般,又開口說到:“真是精彩。比起我手邊這些個只會拿那雞毛當令箭的家夥,你們幾人,可真讓我大開眼界啊。此次邀諸位前來陪審,當真是我不虧。”說罷,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的他,兀自朝著前方又揮了揮衣袖,“此行倒也不會令你們眾人空手而歸。這冥府的「功德簿」上,我已遣人將諸位的名字都記在了上面。”

  緊接著,一個文官扮相的年輕男人便緩緩走了出來。

  只見,他畢恭畢敬地朝著席上的眾人作了個揖,“諸位身死以後,可徑直入七城任意機構編撰,並可領取豪宅重金與良田。”

  他這話音剛一落下,那在席間早已清醒了過來的田思舉,便試圖對此拍手叫好。

  可偏偏,對此反倒不以為然的李青木,率先搶過了話去,“現在我能知道,冥府遲遲都未對他動手的原因麽?”

  也便是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這偌大的殿中便頃刻又陷入了一片令人極為不安的沉默與死寂當中。不知這樣過去了多久,那兀自站起了身來的府君,竟頗是意味深長地望向了我,“這個嘛,現在看來可一點也不重要了。”說罷,他那一時難以參透的眼神便又移向了下方。

  接著,他緩緩走向了前方的桌案,並將一塊兒形似“驚堂木”一般的東西握在了掌間,“就跟這巧舌如簧的陳卞安一樣,我可無心再問其動機是何。就讓他身受百世「十八間地獄」刑法,而後,打發去「枉死城」好了。”

  李青木不禁再次追問到:“可是——”

  卻還不等他將話再說出,一聲極為清脆而洪亮的聲音,便就經由那府君掌中的東西,將這殿中的一切吞沒掉了——只見,這殿房再次襲來了一陣儼然猶如是山崩地裂一般的晃動。緊接著,在那灰塵猶如暴雨一般落下的一瞬,那盤旋在穹頂之上的石獸,便就顯了靈!?

  是的,我沒有看錯——

  就在我緊緊抓住一旁的扶手,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形之時,一條身有巨大而密密麻麻鱗片的,似龍又似蛟,頭頂著數對耳朵的神獸,便轟然從那穹頂上墜下!

  就似破了殼的雛雞一般,附著在其周身表面的石塊,漸漸崩塌墜落。直至那神獸蜿蜒著自己的身軀,來到殿中之時,那化為了無數齏粉的石塊,也再也遮掩不住其周身鱗片所散發出的光芒。

  就似是在白晝烈日下的雪地一般,那神獸將這殿房照得雪亮。

  這下一秒,那神獸便用自己的身體,將那殿中的石柱以及被其貫穿的陳卞安緊緊纏住。

  不禁再次長嘶一聲後,它更是赫然張開了它的巨嘴——就在這數十雙看著它的眼睛之下,那神獸便一口將那陳卞安吞進了嘴裡!

  而那的的確確就發生在了我眼前的一切,快到,以至於被吞進神獸體內的陳卞安,仍舊連一聲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更是快到,近乎會讓我產生一種其又從未真切發生過的錯覺——還不等我從那震驚中回過神來,那儼然就是完成了任務的神獸,便就像是突然又死去了一般,連連長嘶幾聲後,回到了穹頂的石雕當中。

  就這樣,不過轉瞬之間,它便如同我才到這裡之時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就仿佛,其真的只是一尊盤在穹頂上的石雕,從未活過,也從未醒過。

  而緊接著,整個殿內的赤紅燈籠,又盡數複燃了起來。一時間,那近乎便是要連作了一片的光芒,又將大殿照映得通紅與昏暗。但仿佛,從那殿外拚命照射進來的陽光,又不再管用一般。這整個殿內,便隻得再次剩下,那依舊令人極為不安的死寂與空曠。

  就在這時間都幾乎要跟隨著一同靜止了的死寂當中,我趕忙屏住了呼吸。

  就好似,連我這樣的家夥,都能意識到,我今天將要經歷的,絕還不止這眼前的一切——分明在「森羅殿」上的審判已經結束了,我卻絲毫都不會感到輕松。

  甚至不禁再次懷疑起這背後真正目的的我,都不敢再輕易望向一旁。

  片刻之後,我仍舊不安與生硬地望著前方,而一旁「泰山府君」似有似無的呵欠聲,也便恰好飄進了我的耳朵裡。

  而內心再三掙扎與猶豫過後,我還是一個沒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但不過僅僅是那一眼罷了,我的心裡還是不禁“咯噔”了一下——那眸中似有疲倦又似有急切的府君老兒,就儼然像是早便看透了我將要的舉措一般。就在我偷偷瞄向他的一瞬,他竟又煞有其事地望向了我。

  那種不肯被其掩藏絲毫的眼神,可真是布滿了難得的興致。

  即便我早已像是逃命一般移開了視線,但我也能十分清楚,那家夥今天真正的目的與興致,絕不可能是在這一場,他也許已是經歷過了無數次的審判之上。

  而果不其然的是,接下來的他,立即邀請我們一行人,跟他去往偏殿。

  可單是去了,都還不大滿意一般,府君又遣了兩位童子守在偏殿門外。

  被剛剛那一切嚇壞了的我,這被迫跟進偏殿的步伐,便就只剩渾噩不安而毫無期許了。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這最後一個踏進偏殿的我,才緩緩被那其中溫潤而又似乎帶著一絲曖昧氣氛的光亮,驚醒了些許。而隨著那光亮,一同映入我眼簾的,則是一件件令我不禁瞠目結舌的東西:極具設計感的灰藍色實木家具、隨處可見的玻璃和水晶、三步一擺放的插畫與藝術擺件、充斥在各處的科技產品,以及在那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的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可無一不是完完全全屬於著現代。

  這裡的一應家具和擺設,顯然再不見絲毫古板與威嚴的氣息。

  那難能一見全的高科技產品,更是將這裡的高度,拔到了最高——嵌進整道牆壁裡屏幕,隨著牆壁的彎曲程度,形成了一個將我們緊緊環繞在內的巨大球屏。更有甚者,所有的室內清潔,都全部交給了機器人。

  而那鋼琴旁,竟還有著一個方正的泳池。

  那泳池裡蓄滿了的水,不僅將底部湛藍色的瓷磚折射到玻璃做成的房頂之上,更在整個殿內,形成了一道波光粼粼的藍色光區。而這光區,則恰好將殿內深處的府君,與還在門口的我們,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

  見了這一幕的我,不禁又失了神。

  要知道,這眼前的一切,可真的是與剛剛殿上截然不同。

  就仿佛是穿越了一般,在這不知不覺當中,我們竟又來到了一個與那之前格格不入的全新世界。

  要不是「泰山府君」還穿著華貴的官袍,還頭頂著華蓋,要不是這眾人都還是一襲長發長袍,我幾乎就要以為,這根本就是我平日裡所處的那個世界——只不過,這是我,尋常根本就不可能見到的奢侈之處。

  畢竟,這不大不小的偏殿,層高足有六七米之高,除了我剛剛所描述的東西以外,還有一個倚牆又齊頂而建的木櫃:左邊,存酒;右邊,則放書。那架三角鋼琴的左側,還置有一張超長的實木會議桌,並配有高背上鑲有巨大寶石的實木椅子。

  光是會客區,在這偏殿裡,就足有五個之多。

  就連一個月的零花錢都在六位數的田思舉,也不由地發出了感慨:“您這兒也置辦得太好了吧。”他一邊繼續打量著周遭的一切,一邊又忍不住抱怨到,“剛剛可真是憋死了,什麽都不讓……”

  聽到這話的姝兮,則又忙不迭地給了田思舉的腦袋一拳。

  那府君見狀,則假裝無事發生一般移開了眼神。緊接著,他又不以為然地松了松縛住自己肥肚腩的腰帶,並一屁股坐在了會議桌上,“那一百多年前,皇帝都還住皇宮呢。我堂堂一「泰山府君」,還不能住點兒好的?”說罷,似是忽然想起了些什麽的他,憨笑著又擺起了手來,“都是熟悉的環境,大家全當這是自己家好了。”

  田思舉則急忙應承到:“我就還以為您住的就是皇宮呢,誰知道……”

  那府君又不知從哪裡偷來了一些糕點,一邊奮力吞咽著,又一邊招呼眾人過去。在好歹又咽下了一口之後,他這才囫圇到:“活太久了,想換一種居住環境……不行麽?”

  李青木放下了手中來回把看的藝術品,並不疾不徐地來到會議桌。

  隨後,似乎跟那府君關系很是熟稔的他,開口問到:“你都想換一種居住環境了……”他一屁股率先落了座,並又不以為然地開了口,“那你還讓我們繼續穿那樣的官袍?”

  府君則跟著李青木的視線,將眼神落在了對面被展示在牆邊的華服上。

  緊接著,他便面露出了一副沉醉的神情,“太美了,真是一眼就相中了啊……”說罷,猛然又回過神來的他,這才又清了清嗓子,並開口解釋到,“老祖宗的東西……再說了,這可是規矩,哪能壞在我手上?”

  田思舉則急忙又捧起場來,“是是是,您說得可太對了。”

  接著,故作出一副神秘模樣的他,又湊到了府君的跟前,“您剛剛說,我們幾個人的名字都被寫在了「功德簿」上……可是,我們是易了容的啊。這名字要是寫錯了,可就……”他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只是那話真是到了嘴邊,他卻又愈加感到心虛了起來。

  見了這幅畫面後,我不禁又翻了個白眼。

  而對其這種心思顯然心知肚明的府君,則不以為然地笑著說到:“那都是在殿上走過場的……”緊接著,再次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了起來的他,便胡亂地又往嘴裡塞了個蛋糕,“我本來早便想好了,要額外再滿足你們各自一個心願的。”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下意識詢問到:“真的麽!?”而在見了對方臉上的神情以後,他便乖乖又坐回了座位上。

  眼見眾人入座完畢以後,李青木則又率先開了口:“心願?人都給你請到這裡來了,你還不肯實話實說?”短暫的停頓之後,他更是直言不諱到,“即刻斬殺陳卞安,的確是冥府自古的規矩。但你既然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動機是什麽,你又為什麽要大費這樣的周章,開了這破天慌的陰陽同審?”

  他這話音落下,眾人不自覺地疑惑出聲。

  眾人一是疑惑著他這番話語的背後,究竟具體是何;二則是不自覺地驚歎起,李青木對上「泰山府君」如此的態度——當然,這無疑也會印證了,眾人之於此次殊榮背後的無盡猜想。

  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心思再是簡單,又怎會想不到,這份意想不到又無法拒絕的殊榮,其背後一定將有再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有幸”能夠先他們一步知道的我,便只能冷眼看著接下來的一切。

  我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將本是直直放在身前桌案上的視線,直勾勾地移到了府君身上——我本想著,這個極力將自己塑造成“老不正經”的家夥,終要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來。

  卻不想,沒有絲毫惱怒的他,竟依舊面露著盈盈笑意。

  隨即,他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猛拍了幾下自己的大腿。又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一邊揉著自己的鼻子,一邊開口說到:“不是,李青木……他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陳卞安壞了陰陽兩界的契約,他是死了,但要去用身體修補缺損的,是我啊!這次我去了,要折的修為,是能再用‘年’去計算的?我要是不為此閉個好幾年的關,這個「泰山府君」的位子,難道拿給你來坐?”

  但他這話音一落,李青木的“嘖”聲便響了起來。緊接著,面露著不悅的李青木,更是冷聲開了口:“說重點。”

  而可想而知的是,那「泰山府君」當即便眼神一凜——

  只見,他不禁攥緊了的拳頭,猛又在桌上捶了三下。隨後,他便大聲喝道:“我!要!閉!關!了!”

  而接下來,卻不知在那短短一秒的時間之內,他的身上究竟又發生了什麽——那府君老兒竟忽又移開了眼神,並委屈而落寞地嘀咕到,“凶什麽凶?搞得來,我就是非得求你一樣……”他一邊悄聲埋怨著,一邊索性是淚眼汪汪地望向了眾人,“我求的是那小崽子麽?我明明……我求的是大家,憑什麽他一個人就能代表——”

  卻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李青木眸中忽起的眼神,又讓他乖乖噤了聲。

  他急忙眨巴了一下雙眼,並嘟著嘴,生生將其原本將要的話語咽回了肚子裡。隨後,他又飛快地垂下了腦袋,並再次嘟嚷到:“我,我就當你是替我拋磚引玉了……”清了清嗓子以後,他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並頗是鄭重地又開了口,“其實吧,特地邀請大家過來,的確是還有一事想要請求諸位。我,我吧,就是想要拜托你們,能夠在冥府替我秘密查清一件,關乎整個冥府存亡的案子。”

  而聽了這話的眾人,當然是愕然不已。

  或者準確說來,就在那府君老兒委屈開口的一瞬,眾人就已經不知是在風中凌亂過多少次了——真是好一個“對待自家人”的不見外啊。就對於這堂堂冥府之主如此荒誕又離譜的作派,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在自己無法無天的夢裡。

  即便是腦乾經常出走的田思舉,也不禁抽搐了好幾下自己的嘴角。

  但就儼然不肯再給眾人任何反應或是回絕的機會一般,府君老兒又開口繼續說到:“諸位請仔細聽我接下來,對冥府的解釋。希望諸位聽完以後,不會再害怕這裡。”

  世人常將陰陽兩界,稱作上面與下面。事實上,這裡也的的確確存在於地球之上,無論是我們的冥府,還是西方所謂的地獄,用科學的方式來解釋,其實就是存在於地球之上的奇點。

  這個奇點的內部,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冥府,較之陽界,有著可以無限扭曲以及擴充的空間。構成這裡最為常見的物質狀態,正是前些日子又被世人提及的「量子凝聚」,也就是構成陽界整個世界除固態、液態和氣態以外的第四態。

  這種東西構成了在這裡,所能見到的每一個個體,也就是‘鬼’。

  在身有修為之人的手上,通過與其達成契約與公式的方式,將這種「態」化作了具象可見的萬物。而這萬物,是他們手中用以防禦和攻擊的五行之術,更是在冥府當中,所能見到的任何一樣東西。所以,所謂的「量子凝聚」,在這裡,其實就是隨處可見的「靈態」,而以其爆發出的靈力,即是其在這個世界形成的第二階段。

  在陽界,常人要想隨心所欲調用「量子凝聚」,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在冥府,想要調用固、液、氣三態,也就是正物質,也是很難完成的。而為了陰陽平衡,這個世界所使用的暗物質,就必須要與陽界的正物質持平,可是,為求不斷發展的陽界,使用和消耗了多於冥府數千倍的物質與能源,這就逼迫冥府必須將維持運轉的能源極大幅度地下降。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地球不會因為物質與能量的過度使用而徹底死亡。

  這當然得益於橫亙在陰陽兩界當中的「能量池」,也就是那條空間可被無限擴展與複製的長河,那裡面,存儲著巨量的,正是被冥府常年累月所節省下來的能量。

  然而,能量又總是必須守恆的。

  冥府雖然可以無盡地傾倒給陽界節省下來的能量,卻不得不將收走陽界其他物種的魂魄,作為補償。這也就是陽界除人類以外的生物,正不斷以超出常理的速度消亡,甚至是種族遭到滅絕的重要原因。雖然冥府是以奇點存在於地球之上的,可冥府的各類排放,也會對其造成負擔,再加上陽界的排放,久而久之,這裡由「靈態」構成的萬物,也就被強製設定成為可自然降解的了。所以,在這裡的電力供應非常少量,關於科技上的使用,也都只能是在必要的時刻。

  而整個冥府的官階,采用的都是三權分立制度,互相製衡與監督。

  其中,城隍所在的機構,是為「北鬥宮」,判官則為「玄靈府」。

  城隍手下掌管主簿與鬼差,主簿可類比為「史官」,通過「夜遊神」、白無常的諜報網與判官的陳詞,記錄整個冥府每天所發生的任何事件;鬼差又可分為押送新鬼入府的「牛頭馬面」,和專門押送惡鬼受刑的夜叉。而判官,既為主簿提供記錄內容,又要聽候城隍差遣,必要時刻,還能監管城隍在公家層面上的一舉一動。

  同時,判官又分為文判與武判,文判一般都是判案與書寫文書,武判則是需外出行動,往往兩兩搭檔而行,或是破案,或是緝凶,或是押解,還或是安保與維穩。

  除此以外,為了能夠讓整個冥府正常運作,還設有羈押重犯的「沉獄」、管理投胎與轉世的「相望谷」、編撰投胎人生劇本的「三生台」、開設在「森羅殿」中,專項處理冥府七城事宜的「審寧司」,管理冥府各個傳送門與通道的「地常院」,以及負責所有檔案資料與文書管理的「極辛庫」。

  同時,在各個城中,還設有分管建築與園林的「魯班院」、分管新聞與宣傳的「畢笙社」、分管交通與運輸的「靈渠寺」、分管娛樂與商業的「萬三院」、分管衛生與醫療的「青黃署」、分管監控與暗探的「路巡監」、分管貨幣與金融的「天地銀號」、監管民生的「萬民監」和鬼差機構「六靈部」。

  城內有「九天部」對內維穩,城外有「九地部」對外防守。

  如此,各個部門,各司其職,將為整個冥府的正常運作提供可靠又穩定的支持。

  但事實上,我壓根兒就沒聽懂這些內容中的一絲一毫。

  我隻心煩和頭疼著,另外一件事情:看樣子,我的確是唯一一個被府君威脅,要去完成他所謂請求的家夥。而從那幾人臉上的神情看來,他們也的確是才得知了這樣的請求。那麽,到底是什麽樣的案子,會關乎整個冥府的存亡,又竟會讓我們幾個毫不相乾的大活人,來冥府調查呢?

  我當然會下意識認為,那裝瘋賣傻又使得一手“苦情戲”的府君,根本就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會安什麽好心。

  而那樣的一刻,我還在天真地以為,只要我不去了解這個荒誕無比的任務本身,我就還有機會,與這一切再無乾系。

  於是,我開口試圖說些什麽卻不想,但那眸中似乎在閃爍著無盡關乎期待光芒的田思舉,竟就旋即拍案而起。緊接著,就儼然是剛剛將那荒誕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一般,他興奮地開口說到:“真……真的可以麽?太他媽酷了吧!拯救世界啊!”說罷,他又急忙望向了一旁的沈初一,“初一哥哥……初一哥哥,我們一起吧!”

  聽了這話的沈初一,立即面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但很快,李青木依舊平淡如水的話語,替沈初一解了圍,“你憑什麽就認定,就憑我們幾人,能替你守住你的冥府?”

  他一向性格如此,看似溫柔而不喜動怒,而那如水一般平淡的背後,總是藏著對這世間的萬千悲憫與睥睨。他當然知道,他這樣甚至是在強加罪名的質問,會帶給他什麽樣的後果,但他還是將其問出了口——像他這種肯願為素不相識之人就拚上了性命的家夥,他沒道理會拒絕對方這樣的請求。真正令他在意與顧及的,是對方在隱瞞所有真相的情況下,還對他威逼利誘。

  好巧不巧的是,除他以外,還有我們幾人。

  我認為,縱使他能再去不明不白地拚了性命,依他的性子,他怎麽可能還讓旁人一同白白丟了性命?而既然我都能猜想到,府君是在將我們幾人當作是“炮灰”來使,他李青木又怎麽不會想到?

  而不出所料的是,聽了這話的府君,立即斂了臉上原本輕松的神色。

  隨即,他伸手扶住了肚子上的肥肉,並在面露出一副不解神情的同時,沉聲問到:“你說……李青木,我沒有聽錯吧?你剛剛是說,替我守住……我的冥府?”

  就在這一刻,這一次,府君老兒可再不願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了。

  只見,他分明還在故作著不解,但他那毫不遮掩的,如此嚴肅而儼然再沒絲毫商榷余地的口吻,卻不禁令人心下一緊。不單是善能察言觀色的我,就連一向都意料不到自己口無遮攔的田思舉,也急忙後縮了一下身體。

  而李青木,則依舊分毫不退般,定定地望著對方。

  他顯然想要篤定而堅決地回應對方,可那話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一旁的關清垚,竟就冷不丁地開了口:“天枕村,是上一任「泰山府君」親自劃定的特別地區。特別地區是指,除特定人員以外,不可乾預其中發生的任何事物。諸位得以在其中成功羈回陳卞安,就說明——”

  而那樣的一刻,李青木眼中的神色,充斥著再明顯不過的錯愕。

  但很快,旋即便反應了過來的他,又立即斂了其中的詫異與震驚。緊接著,儼然再忍耐不住的他,便冷冷地搶過話去,“你不會是要告訴我說,我們是天選之人吧?”不禁冷笑一聲的他,又冷眼望向了對方,“那麽,你又是誰,關清垚?”

  事實上,還不等關清垚解釋與回應,我都已經能跟著反應過來。

  原來,關清垚最初的求救,就是這場“陰謀”的起始啊。如果這個“天選之人”的說法是成立的話,那就說明,在更早的時候,與她共同隸屬於冥府的顧南之,也是用了這樣的手段,“名正言順”地將田姝夫婦二人,介紹給了我們認識。

  只有這樣,這所謂的“天選之人”,才能“順理成章”地一起進入天枕村,再一同掉入這個“陰謀”之中。

  而很快,仿佛就是徹底變了樣子的關清垚,便站起來身子。緊接著,在用冰冷而高傲的視線,環顧了面面相覷的眾人以後,她這才鄭重地開了口:“關清垚,「青玄宗」第十一代青字輩大弟子的孫女,直屬冥府「森羅殿」的陰陽聯絡官,直接對府君和「暮」「曉」二部統領負責。”說罷,她又直勾勾地望向了李青木,“特定人員,並非是指天選之人。它是指身有勇敢、睿智和赤誠品德的活人。也就是說,這個歷史遺留的問題,無法憑靠冥府自身的力量去解決。而諸位既能通過這次的考驗,那麽,冥府的安危,又為何不能安心交予在諸位的手中?”

  但就在這之前,我原本,都還在慶幸著,我又能早一些識破這一切了。

  直到關清垚真的親口承認了她身份的那一瞬間,我才能漸漸意識到,這一個個謊言,對我造成的傷害與恐懼,到底有多大——自關清垚與我初次見面,再到那天枕村中所共同經歷的種種驚心動魄,無一,不猶如洪水猛獸一般,整個兒直直衝進了我大腦海裡。

  分明,這個甘願用上苦肉計的戲精,早就知道一切的真相了。

  她甚至也會有能力阻止陳卞安傷害所有人,可為了她和她背後的目的,她竟真就能把欺騙眾人真摯的感情,當作是飲水吃飯一般尋常。不單是我們幾人的性命,在那個時候,就連她最為珍視的李青木的性命,她也可以做到完全不管不顧。

  如此,我到底又在慶幸著什麽?又提早識破了什麽呢?

  震驚無比的我,甚至都再說不出半句控訴與責怨她的話來。我只能難以置信地望著,在桌前依舊站得筆直的關清垚——這一瞬間,就似乎,只有這個名字,只有那副面容,我還能夠認得一般。

  就像是初次見面一樣,她陌生得,竟讓我不由的又心生出恐懼來。

  只見,她那雙堅毅的眸子中,再不摻雜絲毫有關信仰以外的東西。其柔軟又稚嫩的面龐上,此時此刻有的,也僅僅隻再剩下冷靜與理智。

  我甚至,都不再能夠清晰地記得,之前那個在我面前鮮活的,任性刁鑽、無理取鬧又心腸柔軟的關清垚,究竟是何模樣了——面前這個女人,分明的確二十未滿的年紀,但現在看來,那帶著些許驕傲與威嚴的臉上,已有超過了三十歲月的痕跡。

  而因這巨大衝擊所帶來的震驚,也讓我無暇再顧及旁人此刻臉上的神色。

  恍惚之中,我隻依稀聽見,田思舉忽然響起的聲音:“我……我就說第一次見小師妹的時候,就覺得您器宇不凡。原……原來是這樣啊,真是佩服佩服。”稍事停頓兩三秒後,他這才又頗是為難地說到,“但我剛剛認真回憶了一下,我覺著我應該是什麽都沒有做……村子那事兒,真要能配上‘有勇有謀’四個字的,怎麽也輪不著我吧……”

  可還不等旁人再說些什麽,沈初一竟忽然猶豫地舉起了手。

  隨後,他笨拙而卑怯地支吾到:“剛剛……是這樣的,我能再確定一下,您說的那什麽心願,真的什麽都可以……麽?”躲閃著眼光與視線的他,最終,還是望向了身坐主位的府君,“我的媽媽,您看——”

  可還不等他將說完,田思舉便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而在見了對方急切慌張而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之後,沈初一這才輕聲嘀咕到:“不是你讓我跟你一起的……?”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不禁愣了愣神,緊接著,他便儼然恨鐵不成鋼一般,狠狠別過了腦袋。

  可誰知,目睹了這一切的府君,那眸中又赫然亮起了光亮——

  只見,他激動地搓了搓手,並意味深長地說到:“這位大兄弟問得好啊。我好賴也是堂堂一任身有印綬的府君,生死一事都尚能變通,其余瑣碎小事兒,我一口氣都能應下你十件兒。”

  說罷,他又站起身來,並向右側邁了一步——

  緊接著,“撲通”一聲,他竟毫無征兆地跪倒在地!?只見,儼然就像是一個無理取鬧而又哭天喊地的村婦一般,那個周身顫抖著肥肉,而又絲毫再不顧及顏面與尊嚴的中年男人,便哭喊到:“我是真的沒轍了啊!我又不是什麽皇帝,我真的沒什麽權力啊,我做什麽都得按照規矩來,冥府裡的人個個兒又都是無欲無求,我使喚不了也威逼利誘不了啊!那我總不能眼見著那奸人,要將我這冥府屠個一乾二淨啊,我真的要去閉關應劫了,我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你們要不肯答應我,我,我只能以死謝罪了!”

  喊罷,他竟真就要站起身來,意欲找塊兒牆角,便要一頭撞死。

  可他余光一瞥,就連那歸屬於他的關清垚,都忍不住對他面露出一臉的嫌棄神色,就別說對此大跌眼鏡而不知所措的眾人了。於是,內心再三掙扎後,他又重新跪回了原地。

  隨即,雙眸猩紅無比的他,又急忙哀怨地開了口:“我這一跪,代表的可是整個冥府。”

  聽了這話的李青木,則不禁是來了興致一般,上前了一步。

  而後,他蹲在了府君身旁,並在其耳旁沉聲說到:“府君老兒讓你使的法子,便是這般潑皮無賴?”停頓了一兩秒後,他又幽幽繼續道,“即便真是他在這裡,我都不見得會應,又何況是你這冒牌貨?”

  那一刻,因為突如其來的動靜,眾人都下意識退散到了遠處。

  就只有我仍舊在原地渾噩著,我才恰好能將李青木剛剛所有的話語聽清。而不出任何意外的是,我旋即瞪大了雙眼——就在我的注視之下,那家夥便用同樣是恰好能讓我與李青木聽見的音量,開了口,“那麽你也應該清楚,若你們不應,你們出不了這「森羅殿」。”

  緊接著,都還不及李青木有所回應,他便又旋即高聲哭喊到:“我不信我的那些手下啊,我不信啊!你得救我,你一定得救我,我,我……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去「幽冥被陰山」上,找那癲老道兒出來!”

  聽了這話的李青木,則在短暫的愣神後,冷笑出了聲。

  隨即,他更是沉聲說到:“要不要我替你再多想一個威脅我的法子?”

  他這話音剛落,那府君的替身便立即噤了聲。他支棱起上半身來,又急忙用慌張而委屈的眼神,尋找起下一個對象來。

  而似乎是受夠了這一切的關清垚,在深吸一口氣後,立即拍了拍桌子。

  緊接著,用雙臂環胸的她,冷冷地說到:“是我的錯,沒能在最開始的時候,告訴大家實情。可我的能力是在溝通與聯絡之上, 在上面,我的確無法保護好大家。無論你們怎麽想,我都將大家視作真心朋友,如若大家願意接受這個請求,我願意接受你們的一切責罰。”

  但這一次,即便她再怎麽真摯,又或是放下了她高傲的尊嚴,眾人卻都不再願意理會絲毫。

  而眼見著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那府君的替身便又作起了妖。

  只見,他憑空又禦來了數本厚厚的冊子。隨後,他又慌張地說到:“這是月老替你們編寫的人生劇本,你們過個目?”見眾人依舊毫無反應後,他又急忙補充到,“下面的劇本已經很完美了,你們真的可以將一切權當度假。上面的劇本,我也可以遣人替你們重新編寫啊,你們放心,若無差池,你們回去以後,必將過上各自心中暢想的生活。”

  說罷,他便用雙手遞上了那些個冊子。

  而很快,一個我幾乎都快忘記了存在的家夥,拍著手,走到了那府君的跟前——姝兮蹲下身子,並意味深長地望向了對方,“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您要真有能力可以了了我的心願,我不是不可以考慮。”說罷,她又扭頭望向了李青木,“那麽你呢,道長閣下?你的小師妹都敢拚上性命,你這樣有能耐,總不會擔心,再從背後被捅上一記刀子吧?”

  聽了這話的關清垚,卻也不見絲毫惱怒。

  在望了一眼李青木後,她便用令人感到極為陌生和厭惡的口吻,對眾人說到:“我是不會逃的。我和顧南之都將共同參與進此次的任務當中,負責諸位的聯絡與安保,我必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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