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團亂粥,拜這幾個怪人所賜。
李青木這樣在心中無奈地感慨著,並忍不住地歎了口氣。他怔怔望著那規規矩矩躺在床上的女人,最終,還是認命一般,向姝兮交待到:“勞煩你,給她打一針鎮定劑。”
他的那一招,能對付的,尚且不過是鬼怪罷了。
而他又深知,那女人本來也就是個聒噪的家夥。
這再三思索與分析之下,他還是決定,在這招魂儀式將要開始之前,讓她再安靜一些。
而,不出意外的是——
躺在床上本就惴惴不安的蘇來福,猶豫了兩三秒後,還是不受控制一般的,倏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為什麽要用鎮定劑?”
一向受不得拖遝的顧南之,則冷冷開了口:“因為要先把你的魂魄震出體外。”他的確不苟言笑,也是個拒絕廢話的家夥。但一想到那女人也許會有更多的疑問,他還是選擇補充了一下,“那會很痛。”
蘇來福僵坐在床上,還是沒忍住心中的疑問,“可是……我不是沒有痛覺麽——”她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又將話鋒轉到了其他地方,“等等,你又是什麽人?為什麽……戴著這麽搞笑的頭套?”說罷,她又發出了一陣鵝叫一般的笑聲。
那一刻,面對著這樣一個不知好歹的死女人的,顧南之發誓,他隻想一掌直接將她拍暈。
他愈是這樣想著,那拳頭也愈是攥緊了起來。
索性,李青木再一次乾咳了一下,並厲聲說到:“你怕是忘了在山上你暈過去時的痛了吧?給我躺好!”
聽了這話的蘇來福,不禁不解地眨巴了一下雙眼。
對她說來,李青木這家夥應該是沒可能知道那一切的。難不成,那個頭套男,就是當時在那山上搭救自己的家夥?再一聯想起,那時根本無法忍受的疼痛,她便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身體。
於是,她立即乖巧而又徹底認了命一般,躺回了床上。
而重新躺回床上的她,饒是那大氣都不敢再多出一些。
面對著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可全然沒了即將獲得重生的期待與喜悅。本能的恐懼,終於使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的她,緊緊閉上了雙眼——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在那眼皮之後,本是一片的火紅,忽又變作了一片漆黑。緊接著,她便聽到,一旁窗戶和窗簾被打開的清脆聲響。
她心知,這一切,真的就要開始了。
比起最初的好奇,以及無法將那一切盡收眼底的遺憾,此時此刻的她,竟開始感慨著,那本是被她極力拒絕的鎮定劑的重要——就當睡著了吧,就當那一切又是一個噩夢吧。
而再等她醒來,一切都會回到平靜與最初了。
抱著如此的想法,她漸漸的也不再那麽恐懼。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手臂上針扎的疼痛,令本就不安的她又再次睜開了雙眼。而不再那麽恐懼的她,趁那藥效還沒完全發作的時候,也開始壯著膽子,偷瞄起了眼前的一切:在那黑暗當中,只見,李青木給了那女人一張符紙。隨後,他在房間正中央那早已置好的桌案之上,點燃了一支白燭,並又將一旁的三隻香全部點燃……
可剛等她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一陣根本無法抵擋的睡意便又驟然襲來,並帶走了她全部的意識。
而事實上,那張符紙,是李青木為了保證姝兮在招魂儀式中不出意外的。畢竟,那女人再有能耐,卻也不是冥府之人。
如果她這血肉之軀和三魂七魄被陰氣衝了,那他可沒得精力再去搭救一次的——就算有,他也是一百個不願意。要是顧南之要救,那可就隨便他了。 說到顧南之,他本就是身有編撰的「牛頭馬面」。
無論走到哪裡,他都一定會持有可以隨意出入冥府的令牌。也便是說,李青木壓根兒就不需再單獨畫符與他顧南之的。
再說回這引魂香。這香,是李青木布陣的必需品,早已置好,且隨身攜帶。將其點燃後,他以雙手的食指與中指扣住引魂香,嘴裡默念口訣並恭敬地朝著面前桌案上的陶碗,鞠了三下躬。
接著,他便將這三隻引魂香,穩穩插在了陶碗的大米內——
才插上香,便見那三縷青煙自香內高高升起。在那空中,那煙霧,竟宛如三把衝天的大劍……緊接著,李青木左手作好蘭花指狀,右手執好「招魂幡」,又以「北鬥七星」為圖,開始快速地在地面上跳動著。
而如此動作,便乃「步罡」。
至於這手中的「招魂幡」,便是由被電擊過的桃木枝,為杆;又以死人身上的衣服所拆卸下的布條,為旛。
這「步罡」的同時,李青木又掐著嗓子吟唱到:“山上山下一孤墳,奉七星照令來回魂;屋前屋後一孤墳,奉七星詔令來回魂;床頭床尾一孤墳,奉七星詔令來回魂”。很快,「步罡」結束。他又以八角形為狀,來回在這房間裡開始跳起了禹步,邊跳邊像扭秧歌似地,揮動著手中的招魂幡。
如此畫面,可簡直與那米婆跳大神的樣子,沒什麽區別。
且這一切,還皆是由那血氣方剛的道長所為——饒是姝兮見過再多的世面,她也險些一個沒忍住,就要笑出聲來。
但就是在這時,床上躺著的來福身上,開始發出一陣青灰色的光芒。
緊接著,其肉身裡的魂魄,便裹挾著這道光芒,破體而出——只是片刻,這魂魄便保持著同樣平躺著的模樣,懸浮在了她肉身上一尺的位置。
而李青木那娘娘腔般的吟唱,還在繼續著……
這超出自己認知的畫面,終於出現在眼前的一瞬,姝兮整個人都忍不住興奮起來——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李青木。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啊,以後說不定能有大用處啊,道長閣下。
而此時此刻,李青木已聲重複吟唱了四次有余。
只見那原本衝天的青煙,開始在屋內亂竄起來——抓住這一時機的李青木,左手飛快地掐出一個道指——中指與無名指向內彎曲回來,又以拇指按住以固定,剩下的食指與尾指向外筆直地伸出,“山上山下一孤墳,奉七星照令來回魂;屋前屋後一孤墳,奉七星照令來回魂;床頭床尾一孤墳,來福的……”就在這時,他卻偏偏頓住了。原來,到了這時,他才猛然反應過來,他還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麽。
因此,這屋內的青煙,便似離了手的散沙一般,從空中倏地墜落了下來。
於是,李青木趕緊向一旁的姝兮求救,“你看看她的身份證上的名字是什麽?”好像是唱順嘴了一般,這句話,他竟也是掐著嗓子說的。
猝不及防的姝兮,一個沒忍住,便笑出了聲:“啊……哈哈哈,嗯……嗯,我看看。”一邊在心中發誓,自己絕不是故意要笑出聲的她,一邊從放在一旁床頭櫃上的衣物裡,飛快地找出了那丫頭的身份證。
很快,強行逼迫自己鎮定下來的她,便沉聲說到:“是叫……蘇不忘。”
得了回應的李青木,則索性將嗓子掐到了底,“蘇不忘……好名字好名字啊……山上山下一孤墳,奉七星照令來回魂;屋前屋後一孤墳,奉七星照令來回魂;床頭床尾一孤墳,蘇不忘你的魂魄快回來。”唱罷,腳下的禹步也剛好停止。緊接著,他便火速掐了個道指,並在口中輕喝,“去!”
而他這話音剛一落下,那依舊在床上躺著的蘇不忘,竟立即發出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聲。
但那“咯咯咯”的笑聲,其實是鬼,才能夠發出的聲音。
對此再清楚不過的李青木,在這緊要的關頭,卻顯然沒得時間與精力理會了——對於不過只是招魂的小事罷了,他竟已拚上了全力。可不知怎麽搞的,那本該纏繞進他掌間的青煙,卻仍是停留在了空中。
再細細一望,他才發現,那青煙,竟絲毫都沒有要鑽進他手掌的意思。
於是,他隻得掐著嗓子,繼續輕喃出聲:“再來一次。”接著,將那道指再次換作蘭花指的他,便又一邊吟唱,一邊跳起了禹步。
可很快,他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妥——
都還未等他吟唱結束,那股青煙……竟就順著大開著的窗戶,溜了出去!
心中不禁默念不妙的李青木,在旋即向身後本是倚靠在牆上的顧南之使了一記眼神後,便就衝出了門外。來到門外,李青木朝著天空環顧了一圈,最終,在西南方,他發現了那正在慢慢溜走的青煙。
眼看是一時難以追上了,李青木不禁心中暗罵了一聲。
畢竟,雖有不甘與不解,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的確是招不回那女人的魂魄了。
而屋內,得到李青木眼神暗示的顧南之,則是旋即伸手,將其體內的真氣緩緩釋出。因為,他與李青木二人都深知,只有如此,才能在穩住室內陰陽的同時,又能保證蘇不忘剩下的魂魄,不會就此徹底消散不見。
片刻以後,兩手空空的李青木,終於又回了這房中。
可偏偏,恰就是在這時,他剛好聽見了蘇不忘那如同鬼怪說話一般的聲音——依舊動彈不得的她,似是想說些什麽。但無奈魂魄還未回歸,便隻得發出這猶如嘴裡含了一塊泥巴一樣的聲音。
而這,便是鬼怪平日裡交流所用的「殄文」。
對於打小便能通曉這「殄文」的李青木來說,他當然不會聽不懂那死丫頭,到底在喋喋不休著些什麽。
於是,儼然一不做二不休一般,李青木當即,便對姝兮厲聲喝到:“醫生,勞煩下針。”緊接著,他又從兜裡掏出,那兩隻用作蘇不忘替身的小紙人兒,“勞煩,扎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