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睡夢當中,猛然驚醒。
周身,皆是令人無法動彈的疼痛。除了「天樞」和「天璿」兩宮那伴隨著呼吸的劇痛以外,身上的傷口以及七經八脈之上,都是只要一動,便會引發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這始料未及的一切,不禁令我痛苦地嗚咽出聲。
但盡管這樣的疼痛讓我恨不能再當場暈厥過去,可求生的本能,還是驅使著我,要掙扎起身,去探查周遭的一切——我生來也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家夥。要不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也不會輕易就將這條小命,交在相識不過幾日的家夥手中。
這本是我徹底認命以後的決定,可誰又能想到,這半路上,又殺出了另外兩個陌生人來?
如果他們串通一氣,如果這本來就是他們一早便就計劃好了的陰謀,那我豈不是——但現在的這樣揣測,已經遲了。無論是現在還是之前,我都是那案板之上任人隨意宰割的魚肉。
我這樣胡思亂想著,那本是要掙扎著起身探查周圍一切的舉動,也就跟著停了下來。
就這樣,在眼前那片一時還無法適應的光亮中,我徹底躺平了。
也不知道這樣的猜想與擔憂,究竟持續了多久,我忽然聽見了一聲門開的聲音。而沒過多久,我的頭頂之上,便驟然傳來了一陣溫柔而又清甜無比的聲音,“你醒得倒挺快,是我小看你了。”似是仔細查看了我的身體一般,她這才又繼續開了口,“很疼的吧?我現在再埋一些銀針進你的穴位,應該夠有效緩解你的疼痛。”
而她話音落下的一瞬,我不禁愣了神。
面對著這再一次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切,我不禁掙扎著試圖坐起身來。卻在下一秒,我就又被那周身同時傳來的疼痛,狠狠地摁回了床上。而緊接著,我身上的多個部位,竟就傳來了一陣陣酥麻又有些刺痛的感覺……
不過片刻以後,我身上那原本的劇烈疼痛,竟漸漸不見了。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來,並匆忙地打量起周圍來:
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將我小腿的傷口縫了個亂七八糟的怪姐姐。下意識的,我向後縮了縮。卻不想,那家夥竟又莞爾一笑,“沒什麽好怕的,你看,你現在不是一點都不疼了麽?”
我呆呆地望著她,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而很快,她又善意地取來一面鏡子——那在我眼睛下原本凸出來的青黑色血管,竟再不見了蹤影。本應蒼白如紙的臉上,終於也恢復了充滿活力與朝氣的紅潤。
親眼見了這一切的我,這才肯徹底放下心來。
索性,三兩秒後,我呆呆地開了口:“不是沒有招回來麽?”
並未直接回應我這個答案的她,一邊整理著手中的器具,一邊溫柔地開口說到:“我給你扎了定魂針,道長也給你做了一魂一魄的替身。這些天,你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我不禁睜大了雙眼,並急急追問到:“那我能和正常人一樣麽?”
她則眯了眯雙眼,並故作神秘地說到:“恐怕——”點燃一支香煙的她,這才笑盈盈地繼續開了口,“要比正常人還好一些哦。這個,可還要多謝這家夥哦。”
說罷,她向後退了退,並將其身後的男人完全暴露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個修長又白皙的男人。其身上赫然帶有幾絲鮮有的乾淨與厭世般的清冷與疏離感。而他那不加修飾便可到了極致的精致五官,竟真是會讓女人見了,
都自愧不如。 就他的這幅容貌,竟讓險些以為又是身在夢中的我,一時失了神。
恍惚當中,我隻隱隱聽到那女人的聲音,再次如水一般泄出:“他叫顧南之,是陰間留在陽間的鬼差。是他用自己的真氣,護住了你。你胸口上的洞,一直在不斷汲取你的先天之靈。如果不是他的真氣,你這條還剩半口氣兒的小命,可真就難說了。”
徹底回過神來的我,這才趕緊匆忙收回了眼神。
再三猶豫之後,我還是不大情願地開口說到:“對不起啊……我知道是你在山上救了我,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來。”說罷,我又抬眼望向了那兩人,“謝謝……謝謝你們。等我好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會償還你們恩情的。”
但那用雙臂環抱著胸口的男人,則依舊冷冷地望著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回應到:“沒什麽好對不起的。”
我則儼然認命一般,乖乖承認起自己的錯誤來,“我確實不該說你的頭套好笑的——”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什麽,便又急忙補充到,“我見過你……見過戴著和你一樣頭套的家夥……”
他定定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沒有任何震驚。
緊接著,他那冰冷而不摻有任何情感的話語,也就響了起來,“我知道,你下去過。”他那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飛快地閃過一絲我看不透的東西,但很快,又恢復了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而面對著這樣篤定,幾乎就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的回答,我不禁徹底失了神。在那恍惚之中,我就是如同在心裡同自己說話一般,喃喃著開了口:“我還以為那是一場夢。”
他則繼續解釋到:“你這傷疤,正是牛頭用長槍鎖鬼胸骨時留下的。按理說,這在下面是能夠自己長好的,但你回來得太急,就還沒能愈合。”說罷,他徑直向我走了過來,又伸出右手來,並將手掌覆於我的胸口之上,“傷你的是陰間的人,我替你向他賠罪。”
而這樣未過多久,那在我體內來回流竄著的力量,便又充盈了起來。
我一邊感受著身體中這從未有過的奇妙之感,也一邊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起來:看起來,這家夥也是一個高手啊。只是短短不過兩三分鍾,便能完全消除我身上上因為先天之靈不斷衰減所造成的不適。
而這,也無疑讓我對這家夥,不禁生出了莫大的興趣。
但很快,這個對我竟都不願意隱藏絲毫敵意的男人,便又從上至下,對我澆了一盆冷水——居高臨下的他,冷冷說到,“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誤入冥府,也不知道你纏著李青木的背後,究竟有什麽目的。但在還沒有把你的魂招回來之前,我會一直看著你,也會賠我該賠的罪。”
而與此同時,他眼中還射出了一道分明帶著不容置疑與反駁的寒光。
那東西,就跟一把被打磨得極為鋒利的小刀一般,將我的尊嚴與精神,割得面目全非。
索性,不禁驟然怒火中燒的我,便學著他的模樣與口吻,開口說到:“能夠認出你就是當時山上的人,很難麽?丟了魂又半夜上去山上,是我作死,是我亂來。我敢做,我就敢認,你呢?你敢認麽?”
我發誓,這家夥口中所謂的“賠罪”,絕不簡單,也絕不是什麽偶然。
而要不是自以為能掌控這世間萬物的家夥,率先出口冤枉人,我又怎麽會這樣不留情面?
可聽了這話以後,那首先要與我不快的家夥,卻並不是他。
那醫生“咚”的一聲,便將水杯放在了床頭櫃上。緊接著,儼然就是要當了和事佬一般的她,厲聲說到:“臭丫頭!你也知道,是你自己腦子出了問題,非得——”
我急忙出聲解釋:“明明就是他先——”
她則又厲聲搶過話去,“我說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了?”說罷,她又扭過頭去,望向了一旁的男人,“知道你心裡一向隻緊著他一個人,可他那麽大的人了,他還分不清是好是壞了?你要真受不了,你索性找個地兒,把他關起來好了。”
而令我感到無比詫異的是,這女人的話音落下,那分明就是桀驁不馴到了極點的男人,竟乖乖噤了聲。
但很快,屋外襲來的一陣不小動靜,便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不多會兒後,我便見到,一個年輕而又稍顯油膩的男人,衝進了門內。神色驚慌的他,嚷嚷到:“媳婦兒!不得了了啊!死人了!”那男人踉踉蹌蹌著,衝進門後,還險些直接摔倒在地。
一旁的醫生聽聞,則不耐煩地開了口,“誰又死了啊?”
只見,那勉強站穩身形的男人,向我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緊接著,就像是一刻也不敢耽誤的他,又趕緊開了口:“就是之前去羅叔叔家裡做客,然後也被那鬼怪纏上了的女孩兒……老爺子剛剛給我打電話,說那女孩兒今天凌晨在家裡暴斃了!”
那醫生熄滅了煙,並開始冷靜地分析了起了這中間的邏輯,“你是說,是這個女孩兒先被纏上,然後再是羅叔叔的女兒被纏上的?”
聽了這話的年輕男人,急忙點起了頭,“對啊對啊對啊!”這個時候,那男人不由地瞪大了雙眼,“媳婦兒你說,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羅叔叔的女兒——”
那醫生扭頭望了一眼我,又望了一眼對面的顧南之。
接著,她厲聲交待到:“你去把道長叫來,我們現在就去羅叔叔家。”似乎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又似乎是有些背後還有些不止救人一命的目的,那醫生也如臨大敵一般,披上外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