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辯護

　　經過一夜修整，切爾森的精神好了許多。

　　他發現，閱讀法律文本對緩解囈語影響有很大幫助，囈語的本質是支離破碎的法律術語，而有條理、成體系的文本對此有一定的覆蓋作用，所以即使“律師”魔藥賦予了他快速學習法律知識的能力，他還是逐字逐句的閱讀了相關法律條款和案卷，果然起到了一定效果。

　　去審判庭的路上，切爾森買了張報紙，其中有較大篇幅報道了湯姆.亨廷頓律師被謀殺一案，經調查是極光會為謀財害命，同時彰顯力量，製造恐怖所為。兩名凶手已被抓獲，對罪行供認不諱。

　　極光會是平民們最常討論也最有可能接觸的邪教。這個邪惡組織行事張揚，外圍成員眾多，也是警務系統的重點打擊對象。而且這個瘋狂的組織還有個怪癖:從不否認惡性事件是自己所為，甚至大肆宣揚，簡直就是各種上位者處理見不得光事情的最佳助手，雇傭極光會外圍成員殺掉跟自己不對付的人，再把屎盆子扣給極光會簡直是通用操作，畢竟瘋子做事不需要邏輯。

　　顯然那位大人行事滴水不漏，那兩個殺手上庭的時候必然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是為了製造恐怖而殺害湯姆.亨廷頓律師的，連腦子裡的記憶都是真的。

　　一塊大石落地，切爾森心情很好，放心把精力放在法庭的事上。

　　開庭的過程十分簡單，審判庭一年要審理上千件類似的案子，走過場的部分能省都省，檢察官宣讀了起訴書。

　　切爾森懷疑這份措辭模糊指代不明的起訴書屬於萬用模板，每次用的時候適當修改人物名稱和事件經過，次要部分一律照抄。

　　法官團，甚至檢察官自己都心不在焉，呵欠連天。

　　接下來就是證人，也就是作為告發者的弟弟提供證言，審閱“證據”。

　　然後輪到被告進行辯護。由於被告完全不懂法律，自然由辯護律師代勞。

　　伍爾芙無神的雙眼終於有了些期待，望向切爾森的目光裡滿是感激。

　　切爾森清了清嗓子，開始陳述他準備了一整晚的辯護詞。

　　他先是聲情並茂的控訴了告發人對被告一家長期以來的虐待和折磨，結合鄰居的證詞揭示了告發人的真實意圖，再陳述所謂的“證據”只是小孩的作業簿，其中的符號根本沒有任何靈性作用，最後結合底層生活的經驗和實際，說明了一個簡單的事實。

　　像被告這種既沒有錢財也沒有非凡天賦，甚至連姿色都沒有的底層窮苦人，根本沒有被魔女教派拉攏吸收的價值。

　　切爾森感覺自己一輩子的口才都沒有這麽好過，他沒有使用非凡能力，一是被法律禁止，二是在坐的司法人員也有”律師“途徑的非凡者，效果並不理想。然而僅僅憑“律師”魔藥對說服技巧的提升，加上本就是陳述真相，就得到了極為雄辯的說服力。

　　這一點從法官和檢察官眼中的困意逐漸消退，開始集中精神聽他講述，以及告發者臉色越來越陰沉，最後甚至有些恐懼就能看出來。

　　辯護效果極佳，伍爾芙眼神裡已有淚花。

　　沒有什麽辯論流程，法官們懶得聽，事實已經十分清楚，法庭當場宣判:

　　被告伍爾芙，勾結魔女教派，施行妖法，罪行清晰，證據明確，判決剝奪公民權，沒收全部財產，由舉報人作為監護人全權處置。此為終身判決，不可上訴。

　　伍爾芙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舉報人弟弟一臉勝利的陰笑。

　　切爾森一下怔住，一時回不過神來，只是下意識的向主審法官道:“我的當事人應該有權上訴”。

　　法官看了他一眼，“她付不起開庭費，別浪費時間了”。說罷收拾案卷準備走人。

　　切爾森唰的一下看向她的當事人，她已淚流滿面，但神色中的悲傷和絕望卻已經不在。

　　“謝謝您，律師大人，這是我這輩子受到過的，最好的照顧”。伍爾芙臉上竟露出了微笑。

　　猝不及防，戴鐐銬的女人脫離了法警的控制范圍，以不可挽回的絕決，一頭撞在了大廳中的金屬圓柱上。

　　這一撞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腦花立刻迸出，混著鮮血從圓柱一直淌到地板。

　　這一刻，倒是真有點像邪教獻祭了。

　　在場的大人們都是非凡者，不乏精神力或速度上的超凡能力，但沒有一個人出手阻止剛發生的事情，仿佛只是死了隻蚊子，隻嫌棄地板被弄髒，一臉煩悶的指揮起雜役收拾現場。

　　切爾森楞在原地，看向舉報者，後者臉色也不好看， 眼中滿是惋惜，而非悲傷。

　　他也沒想到這一出，宗教法庭的牙口之深超出了他的想象，姐姐一家賣給奴隸販子也就值三百多比索，而打點法庭和教士的錢就用去兩百，還得付高利貸利息，這麽一死，等於他根本沒有進帳。

　　“大概我真的錯了”。切爾森木然的想著。

　　如果沒有他“精彩絕倫”的辯護，那個女人大概不會情緒激動，不會有這麽大的毅力以這麽慘烈的方式尋死，她大概會作為下等娼館一個生意不佳的怨影，或者皮鞋工廠一個勤懇的女奴工，過完短暫的一生。

　　切爾森的眼中突然只剩下紅的白的黑的，它們不斷擴張，向他撲來，佔據了整個視野，融合著，旋轉著，雙眸就這樣轉啊轉啊，變成了與他頭上烙印一樣的混亂漩渦，他突然想大笑，想大聲嘲笑自作聰明的自己。

　　舉報者早就花錢打點好了一切，利益都已分配妥當，怎麽判決，與她何乾，與你何乾?

　　他的努力只是把事情引向了更壞的結局。

　　更重要的是，當法官宣判的時候，他居然感覺自己的魔藥消化了一些，甚至可能比預想的還要多。

　　”啪“的一聲，切爾森好像感覺到，自己腦中一條本就緊繃的神經，突然斷掉了。

　　哦，原來這就是世界的真相，原來這就叫魚肉百姓，這就是草菅人命。

　　想想還有點小期待呢。

　　這麽想著，切爾森終於忍不住咧開嘴，眼睛眉毛嘴巴全部彎出瘋狂的弧度，雙手做出捂耳的動作，一面旋轉一面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