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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山中人》第5章 余生
  一

  正中心三人。

  一位是楚辭辭,她拚命低頭,不敢與任何人的目光接觸。

  吼叫來源漲紅臉的大少爺,是我第一次見他發火,同時也打破了對他的某些印象。還有位穿著時髦,看樣子像城裡來的女生,她正怨恨地盯住大少爺。

  女生溢出淚水,抽泣且不忘賣狠,撂下一句:“我要回去告訴爸,你在縣城死不悔改,又找了一個!”

  我驚訝地看著,憤憤的女生推開人群,留下孤單的背影,朝出場口快步走去。

  悄然之間,兩位主人公相握的手撒開,楚辭辭受不了屈辱,相繼跑走,可惜領導遲來一步,一場好戲就此破壞。人群中不知誰起了個頭,笑聲刺得我耳朵生疼。

  我望向帶走大少爺的領導,朝正揪住熊衛強趙齊的陳老師走去。那時的陳老師苦口婆心的教育兩人,殊不知領導的怒火會再一次牽連到他。

  二

  後來回想起,鬧事的女生說的話,信息量極大。

  如果女生和趙言承有關系的話,她應該說‘我要告訴你爸’,而不是說一個‘爸’字,這間接表明城裡女生和大少爺是兄妹或者姐弟關系。下一句‘你在鎮子上死不悔改又找了一個’,這句話可以理解大少爺曾有過一段關系,被女生發現,告訴了他們的父母,結果不言而喻。

  經過一段推測,再加上之前大少爺說過‘日常生活方面和其他人的家庭不一樣’。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大少爺的父母類似重男輕女,不過互換了,他們的父母是重女輕男。

  身為家庭中心的女生變得有恃無恐,她以捉弄戲謔大少爺為每日快樂。大少爺無法忍受,再加上他不被父母看好,他選擇遠離家庭,去一個山高水遠的地方。這番推測既很好的解釋為什麽他要來山裡,為什麽試探性問我開學考的兩篇作文的想法,他想找到解法,故透露了一段他的人生。最後,我無法推敲為什麽大少爺找的人會是我。

  葉雯雯搖頭咂舌,“腳踏兩條船。”

  我反駁:“說不定別人是兄妹,姐弟關系。”

  葉雯雯裝作被我的話嗆到,咳嗽不斷,皺起眉頭說:“大哥,你有沒有搞錯,你見哪個親兄妹是這種相處模式。再說他們倆五官也不像,怎麽可能兄妹姐弟。”

  我喃喃:“好像也有道理。”

  三

  在一陣陣鈴聲打響,太陽往地平線上靠攏,美輪美奐的夕陽即將發出最後的絢爛,裁判員鼓起腮幫子,吹響一天最後一次哨聲,領導的火氣在歸來的秋老虎中消磨殆盡,陳老師的臉恢復了一絲血色。

  當操場上只剩下一個班級,且這個班級的數字為‘一’時,陳老師面無表情的雙手背負,來回踱步。

  陳老師時而低頭歎息,時而仰頭望碧藍天空與黃昏愣神。在自己的腳步聲中,陳老師無力地揮了揮手,“散了,散了,解散吧。”

  四

  我斷定陳老師還在憋一股大殺招,準備晚自習徹底朝大家爆發。而這一晚安然,尋不見蹤跡的平靜,也絲毫不是什麽暴風雨的前奏。陳老師拎著公文包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巡視大家一遍,在擁擠的課桌間走動,稍後,安靜得聽見笤帚與地面的摩擦。

  運動會期間,晚自習提前一小時下課,我趁著新月懸掛,帶剩余的作業趕回宿舍。

  三日來的作業量不算太多,費點心思很快完成,我的性子便是這樣,總想著先趕完作業,再好好享受假期。

  看著一道道題目,

有時感慨自己勝似天才,有時又覺得這是人做的嗎?兩種情緒明顯在臉上交匯。  一旁的趙齊說:“時光陰,你能不能不要做那種表情,讓我像個傻子。”

  我聽見自己的名字,猛然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我說:“這些數學題做著跌宕起伏的,一會簡單一會又沒學過。”

  趙齊不滿,嘟囔:“你考試的時候可不這麽說。”

  熊衛強接過趙齊的話茬:“那是因為別人的內心啊,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趙齊瞥了眼熊衛強,說:“他今天心情不好,你還拿他的小說。”

  熊衛強無所謂般道:“怕什麽,你見我怕過他嗎?”

  兩人隨便為了小事起爭執,而這事就算趙齊再怎麽有理也爭不過熊衛強,熊衛強往往有著不可冒犯的威嚴,趙齊則不敢對他人大聲吼罵,委屈只會藏在心裡。

  五

  我無奈垂頭,正當步入思考,傳呼機發來信息,是他們。

  我走到樓下的電話亭,撥通他們的電話。

  “喂?”

  “喂,陰陰啊,我們的事處理好嘍,不用擔心哈。”

  我想了一會,輪到我說話了嗎?他們說完了嗎?我要猶猶豫豫的等時間耗下去,直到電話掛斷嗎?

  “行,你們國慶回來嗎?”

  電話那頭傳來否定。

  看來情況還是糟糕的,女人或許是抽空給我打電話說說自己的處境而已,她沒有問我近期的學習情況,匆匆說在工地乾活,我感覺到他們掉入另外的,無止境深淵。

  六

  心情煩悶,走到樓頂。

  鐵門前已有人,以他的視角看見的,是經過多年雨水衝刷的肮髒天台,而不是遠方的繁華。

  大少爺轉過頭,猶豫不決,他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我展現極不情願的笑容,說:“沒事,你先來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做人很差。”

  大少爺突然的疑問指向我。

  我異常無奈,我想跑到樓頂吹吹風而已。

  “你想聽聽我內心的想法?自然不好,當初你為什麽不克制下,事情已經發生是個人都會有想法。再說了,你是城裡來的大少爺,跟陳老師說的對,我們身為一班,是領頭羊,全年級的目光向我們看齊。你又不一樣,在學校裡大家的目光肯定先注意到你,而不是我和他們,一群窮鄉僻壤的小子。”

  大少爺捏拳捶在牆上,力道很重,整個牆面沒丁點事,唯獨大少爺在一刹那,臉上的神態崩壞了。

  大少爺坐在階梯上,垂頭喪氣地說:“今天這事出盡了風頭。”

  我提醒:“是醜。”

  “好,就算是醜,可我有什麽辦法呢?她是被抱回來的,比我早兩年出生。小時候我們訂了娃娃親,我不喜歡她,她卻非要纏著我不放。後來長大我變得孤僻,也因為她,我以前只聽過什麽叫重男輕女,沒想到臨我頭上是重女輕男,你說可不可笑。

  我沒有其他要求,我只求他們公平對待我們兩個就行了。

  從小到大父母聽她的,我惹得她一點不高興,他們就把我趕出去。

  一年前,我結識了一位同學,我們聊得開心,時常相約去市裡的圖書館學習。那天被她撞見,當著同學的面詆毀我,說我是撿來的這兒那兒的不好,我氣不過動手推了她一把。

  那之後,我體會到被所有人排斥的滋味,也包括那位同學,你懂的。

  我的成績徹底滑鐵盧了。

  暑假,我被安排到一家補習機構天天學,十二個小時,往死裡學。我發現自己變得開朗了,因為機構是封閉式訓練,她根本見不到我,我還算快樂的待了兩個月。臨近開學,我和他們說想下鄉讀書,好磨煉自己。我姐不同意,說我肯定是想出去玩,不好好學習之類的。而在父母眼中我所說的磨煉對他們來說是好事,最終我坐在了這裡,可我每個星期得回去一趟。”

  我的內心泛起波浪,它們正衝刷我過往的認知,給我重新建造外面的世界,雖說早前猜到了一切,當我親耳聽到,仍然有不小的震撼。

  我見趙言承用鼓勵的眼神期盼我回答,我想了良久,憋出來一句:“你們城裡人有錢真會玩。”

  這句話是我平生說過最好的一句話,既表明趙言承的地位身份與我們不同,又闡明他們每天所做的事極其有趣,懂得生活,我的拍馬屁的功夫越來越溜了。

  令我沒想到,趙言承似乎不悅,他問我:“你難道就想到這?”

  我摸不著頭腦,試探問道:“還不滿足嗎?”

  趙言承立馬站起來,微怒說:“時光陰,我在跟你說正經事。”

  我可能說錯話了,又不曉得該說什麽,折中:“我知道你說正經事,那你為什麽要跟我說。”

  “我覺得學校裡只有你懂我,那種感受。。。”

  我連忙推脫別樣的身份。

  “大少爺,您的身份和我都不對等,我怎麽可能了解你。”

  我坐在下方的台階上打算說上一通。

  “不管怎麽樣,我們的身份無法改變,簡直雲泥之別,你心情好點的時候說不定施舍些雨水。

  我出生茫茫大山裡,坐車兩個小時才能到一座鄉鎮,更別說最近的城市江城,還有就是車錢也貴,夠我吃上幾天的飯。當然這些對你,恐怕是用來消遣的零花錢。

  你不知道,出生沒法選擇,隻想靠後天努力改變,這才是我最真實且最現實的想法。我各個方面不及你,沒有你那麽好的腦子,每天上課看小說也能考年級第一,也有足夠的資本改變現狀。縣城有你沒看過的風景可你見到了,城裡有你見到的風景可我沒看過,現在見不到以後見不到,我要等我高考凱旋而歸,不過那依然是個未知數。這三年能不能讓我安穩度過我不清楚,後面又能不能支撐到我高考又不明。”

  趙言承還想同我辯駁說:“可是,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是你所想的那樣。曾有人拿起一把刀,想殺懷了他孩子的女朋友,和肚子裡的孩子。”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坦然說:“我的人生很簡單,無論如何也得走出去,時間問題罷了,要麽我用學生的身份,要麽我用打工人的身份。那麽我為什麽要走,因為我要向很多人證明我可以,我能行。我聽了你先前的那段話,我認為你是在逃避,不敢去面對自己的人生,膽小!懦弱!怕事!”

  這是我的真心話,也是我難以改變的事實。倘若那座搖搖欲墜的橋塌了,通往光芒的康莊大道也隨即破滅,到了那時,親眼目睹悲劇的我,又將如何面對。

  七

  我揉了揉餓空的肚子趕往食堂,剩下的丁點菜並不合我的胃口,我決定奢侈一把。

  我跑到學校後門的老居民樓小區,走進一家裝飾樸質的菜館,一旁的大菜單掛在牆上十分亮眼。

  還是我平生第一次來一家菜館。

  小時候院子真真切切窮得響叮當,近幾年好轉,他們做的是鎮子上賣力氣的活,給的報酬自然低廉,多年來的摳摳搜搜也算把我養到大。

  眼花繚亂地看了一通價格,點了個相對便宜,在學校夠吃上兩頓的土豆肉絲蓋澆飯。心口一陣疼,說出口的刹那想後悔,還不如隨便在食堂吃點,或小賣部裡的零食將就。

  話說出口,沒有反悔的道理,我坐在椅子上盼望。

  當土豆肉絲蓋澆飯上來後是失望了,零星幾塊肉沫和五六片土豆,上面覆蓋濃厚的湯汁,我的內心崩塌,都可以叫土豆蓋澆稀粥了。多年以來良好的教育沒有令我當場起疑,而是忍氣吞聲地吃完,並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

  吃飯時一直在想不要計較這些,外面的世界肯定比山中要好太多。太陽總會升起,那顆早就腐爛掉的內心被光芒照射,難道不會痛心嗎?

  八

  學校後門的居民樓很老了,從路邊朝胡同裡望去錯綜複雜,電線杆子上纏繞老掉漆皮的電線,地面的補丁一個新一個舊。冷風從胡同裡吹出,帶出濃烈的香。

  我抬頭望了望天上的璀璨光芒,與昏暗的路燈相比,好像差不多暗淡。

  古怪的妖風又吹了出來,我沉下心走進,好奇的欲望一步步的腐蝕我的大腦,催促我的雙腿,心跳得極快,鼻子支撐不住呼吸,果斷換成嘴巴,每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走進胡同最裡面,擺在眼前的是兩條岔路,天生的左撇子讓我選擇了左邊。

  兩旁是伴有灰塵的自行車,鏽跡充斥曾經呈亮的整個車架,兩個車輪吃了癟,坐墊也許被鋒利的雨水劃開,裡面是深黃的海綿。樓上的陽台裝飾紫色的玻璃,曬著各樣的衣服,有的家庭起了小興致,窗台上養起鮮美的花。

  我選擇和陳老師相反的路走,一切陌生又熟悉,到底也搞不清楚香味來源哪。我推測時間,應該晚了,學校後門的關門時間比前門早,再不回去恐怕趕不上關門前到。

  我收起肮髒的心思,一路快步向之前的路趕去。遇到岔路口,迎面走來三位男生,比我大不了幾歲,看著不像學校裡的學生。

  中間身材最高的長發男生把我攔住,樂呵呵地講:“小哥,去哪裡玩,給點錢給我們兄弟幾個也玩玩唄。”

  另外兩個附和。

  我強硬的態度說:“我沒錢。”

  長發男生笑得更開心了,“沒錢你來這裡,逗誰玩呢,再問你一遍有沒有錢。”

  另外兩人上前圍住我,擋住了逃跑的去路,顯然是個老手。

  我身上一般帶足了一天半的飯錢和傳呼機,主要不用再跑回宿舍拿錢,如果有我感興趣的學習類書籍,也可以買回去看看。

  “我真沒錢,我有個親戚住這,今天他叫我過來吃飯。”

  我隨意撒了個謊。

  其中的短發男生說:“他媽張嘴就來,你進胡同口我們就盯上你了,沒錢你他媽下館子。”

  說完他便朝我身上摸來,我強硬捂住口袋,另外兩人把我架住。

  我著急大喊:“草你媽的!”

  隨後拚命掙扎逃離他們的手掌。

  樓上某戶人家傳來渾厚的話音:“你們幹什麽,光天化日要搶劫!”

  長發男生對著就是大吼:“有你他媽的什麽事,管到老子頭上!”

  我感激那人的幫助,卻遲遲等不到他的見義勇為,不難理解,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三人一起把我按壓在地,我拚死反抗,全身能動的地方都在發力,長發男生朝樓上吼完,見我不肯就范朝我猛地踢了一腳,其他兩人立馬拳腳相加。在慌亂中,我抓住長發男生的腿想把他先放倒,迎面是另一人對我頭部的重拳,我徹底暈倒了。

  九

  醒來是在一棟居民樓的樓梯底下,這地方沒人專門視察,根本看不見。

  醒來的一瞬,摸著自己身上的錢和傳呼機,明白空無一物的感覺原來如此。

  我坐在地上不能站起,頭痛欲裂,後腦杓明顯鼓起大包,整個身體仿佛散架。我目視前方的一切,一架沒人用的自行車和布滿灰塵蛛網的牆無他,人生第一次感到失落頹廢,是十二歲那年幡然醒悟,也不曾擁有的情緒,而今卻有了,起因是自己。渾身的力氣被抽乾,我發呆靠在髒牆上,自認為自己本就是個肮髒的鄉下人,敢說教城裡的大少爺。

  瞧,遭報應了吧!

  頭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想些什麽,總之難受的要命,想拿頭撞牆的那一刻想法被內心深處的求生欲望激起。

  不知猴年馬月,身體似乎好轉了些。

  十

  即將走向最後的彎道,電線杆子下亮著一盞昏暗的燈,燈下站著兩名衣著暴露的女人,我想快速路過她們,從而使得自己不那麽難堪。

  兩名女人像看猴子觀賞我的一舉一動,再對旁邊的嬌媚麗人說上一句,隨後兩人放聲大笑。我的臉此刻很燙,內心更燙,聞到濃烈的香味居然沸騰了,路過她們時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我強壓自己內心的憤怒,要不是我沒被那幫人打,我全身沒力氣支撐我行走。趁一頭老虎病了,兩隻肮髒老鼠也敢叫囂,簡直欺人太甚,必然要動手打上一回。

  想法歸於想法,現實擺在眼前,我所持有的狀態估計只夠我慢步走到學校後門,那頭八面威風“老虎”終究病的太深。

  十一

  學校後門已經鎖上,如此漆黑的夜剩下保安室的一盞小燈。

  我在遠處發愣,靠在一棵樟子樹下。

  良久,想起好歹先把眼下的事解決,再想以後怎麽辦,於是我想到學校大門對面的小胡同裡有一間廁所,且大門鎖門的時間是十一點,還可以再試一試,雖然我不清楚時間。

  我走得很慢走了很久,終於走到馬路對面的那間廁所,我剛想進去,門口磕瓜子的中年女人把我攔住。

  她沒好氣地說:“上廁所要給錢。”

  我渾然不知,下意識地摸了摸空口袋,回想起自己身上哪有錢。

  “我沒帶,要不然我明天給你送過來吧。”

  中年女人‘切’了一聲,嗓門尖銳喊道:“我最討厭你們這幫學生了,天天偷偷跑過來上廁所,是你們學校裡沒有還是怎麽著?教出你們一群敗類!”

  我摸不著頭腦,還得解釋:“我從來沒來你們這上廁,我也不知道有人偷偷跑過來上廁所,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

  中年女人打斷我的話:“哎呦喂,真稀奇,還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做,當然是眼紅我家裡有錢,建了個廁所唄。”

  我打住她說:“好,你說的對,就算你家裡。。。”

  我的話又被無情打斷,她高傲的頭顱垂下來,指著我,厲聲說:“你還真蹬鼻子上臉了唄,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跟別人打架打輸了,就想跑我的廁所來洗一下,我就是給狗洗都不給你洗!”

  我徹底被她的話激怒了,大吼:“你讓不讓!”

  中年女人被我吼蒙了,直至我打開廁所裡的水龍頭,她在外面喊:“你個狗雜種,有種你別跑,看我不找人把你打一頓,剛個兒被人打了,不服氣找我討打,你給我等著!”

  我照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殘留一些血痕。我把手臂放進水龍頭處,一股股疼痛感讓我繃緊全身。

  血水被衝刷乾淨,同時外面也響起中年婦女的聲音。

  “水龍頭還開著,他在裡面。”

  我如機械般衝刷自己的傷口,外面的響動迫使我返回現實。來不及思考,剛準備動身,我呆滯看見正杵著一根鐵鍬,站在門口的精壯男人和潑婦女人。

  她指著我大罵:“狗雜種,搶我家廁所。”

  我像被撞個正著的小偷,做臨死前的掙扎,我平複下自己的語氣說:“明明是政府出資建的,怎麽成你的了。”

  中年女人來了勁,雙手叉腰,質問我說:“就給那麽點錢霸佔了我家的地基,做夢呢他們,你個小偷什麽話不說佔用我家廁所還對我吼。”女人又看向旁邊退縮的精壯男人,“我怎麽嫁給你一個沒用的男人,那狗東西欺負到你老婆身上來了,你也不管管。”

  男人的尊嚴受到挑戰,他‘喝’了一聲,提起鐵鍬向我腿部揮來。

  早已身體透支的我,硬著頭皮接下了那記鐵鍬,被打了個趔趄,眼冒金星。我強忍著痛,趁男人慌張時,一瘸一拐地衝了出去,並給了中年女人一記響亮耳光。

  中年女人愣住了,無法預料我居然會這般作態。

  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我已經跑進胡同裡。

  只聽中年女人尖叫:“狗娘養的東西!你個死廢物也不知道打死他,就知道看你老婆受欺負你開心了是吧!”

  我慌不擇路地瘸腿跑,時而單腳,也不知跑到哪裡。我坐在路燈底下,小心拉起褲腿,被打破的膝蓋紫紅一片,滲出鮮血,我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呼氣,吐氣,疼得想痛哭一場,環望四周房屋建築漆黑一片,我忍住了。那件外套不曉得掉哪裡去了,應該在廁所吧,我是不敢回去了。

  又是一時三刻,我在胡同裡尋另外的出路。

  十二

  月,正值當空,算起來時間不太晚,我找著出去的路,瘸腿搖晃地走到學校門口。

  保安亭內有一位老保安吞雲吐霧,他驚詫地打開保安室的門,似乎努力的辨認我這幅樣子還算不算個學生。

  “哎呦,我曉得你嘞,你是那個,那個。”

  老保安努力的回憶起一個個學生的面龐,稍後拍拍腦袋,“那個游水鎮上的狀元,叫時光陰。來,來,快進來。”

  老保安攙扶我往大門內走,估摸生怕我突然暈倒。

  我點點頭對他致謝:“謝謝你。”

  老保安寬慰地笑了笑,說:“哎呀,是老鄉嘛,雖說學校規矩十一點鍾後學生不能再進校裡嘍,但對你好學生來講,真不是個事頭,快進去,千萬別叫書記看見嘍,他快來咧。”

  我聽完老保安的一席警告,再次謝過走進昏暗小道,不安地望向四周。果不其然,一位油面男人提著公文包從彎道處走來,是章書記。我一咬牙,躺進草叢中希望他不要投來關注的目光,否則我真的會被當成神經病對待。

  腳步聲越來越響到越來越輕微,書記頗有風度的和老保安閑扯幾句話,踏上了歸途。

  我朝大門口望去,遠處的老保安向我點頭示意,我也感激的回他三下,雖然不清楚意義在哪。

  走到宿舍門口。大門鎖上了,好在宿管房間內的燈亮著,我擁有幾個借口說我為什麽晚歸,比如遭到搶劫。必然不可能,太過丟臉面。

  熊衛強和趙齊雖說離大門近些,畢竟睡在上鋪,開門的活一般由趙言承乾,不是大家沉默的一致認為,是趙言承他好像熱衷於開門。

  趙言承看我和老保安,宿管是一樣的神色,我顧不上他的疑慮走進房間內尋找可替換的衣物。

  趙言承把燈按亮了,熊衛強叫喚:“靠,我眼睛要瞎了,誰!”

  趙齊明顯做足了準備,他用手擋住光芒刺入雙眼,眯眼向我,結巴的問道:“你,你是被人打了嗎?”

  “誰,誰啊,誰打的?”

  熊衛強問。

  我沒有多余的力氣跟他們解釋,拿起衣物毛巾走進廁所的澡台子快速洗了一遍。冷水浸透皮膚的瞬間傳來無法言說的疼,我打著顫栗,胸口起伏不定。

  身上所穿單薄的校服和短袖無法抵住今夜的驚魂,已是傷痕累累。我麻木地洗了多時,想到些事,我感到迷茫,卻無法與他人訴說。

  而且,我依然有無法面對的事。

  我該如何腆著一張厚臉,跟遠在外地打工的他們描述我錢財丟失,當然這不是關鍵,重要的是傳呼機,耗費他們好幾個月的辛苦勉強得到。心中愈加的憤怒使得我煩悶至極,揮拳砸向牆壁,我無言哀嚎,這天是拋棄我了,或者說從小的自以為是的高傲本就不存在,那是一場離譜的夢,如今也像。

  走進宿舍,我失魂落魄的關上燈,舒服地躺在床上,像勞累過度一天才如此舒服。我翻轉身體,趴在枕頭上,宿舍裡本來的寂靜被熊衛強打破。

  “你,到底怎麽了?”

  我想自己是個聾子聽不見他們的話,或像個透明人,他們看不見我當前的處境有多糟糕,但熊衛強仍在自以為的關心我,實則把我內心愈合的傷疤再次揭開,讓我好生體會什麽叫做徹骨之痛。我想躺在床上舒服直到想起床為止,事實不如願。

  我稍微嘲諷說道:“我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開心?”

  “我沒有,為什麽你會這麽想我?作為一個從小到大的朋友你居然有這種想法。”

  熊衛強盡力的證明自己,在我眼裡他的確有資格笑我,也的確在笑我。

  我憤恨道:“拿我當朋友?難道軍訓時是一個瘋子在我後面充滿敵意的叫我塌鼻子,你就可以隨意侮辱別人的長相嗎?這難道就是一個朋友該說出來的話嗎?”

  宿舍裡的沉默便是我此時想要的,就安靜下去吧,不要有人再發出任何的聲音了。

  今晚注定難熬,熊衛強和趙齊時不時傳來鼾聲,我依舊睡不著,又該用什麽情緒面對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陽。

  我記得那天,第一次見熊衛強是在鎮子上的小診所裡,當時我體弱多病,用女人的話來說‘從出生便開始生病,好了沒一個星期又發燒了,斷斷續續了幾年終是好了’。對這類話,我以前聽自己更小時候的事當然喜聞樂見,現在想想那些話裡全部是虛假的,他們自然不會把真相公開說你其實是撿來的,這句話男人也對我說過太多遍。

  那日,熊衛強光著屁股站在我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白淨的小臉上,笑起來全然看不見眼睛的男孩子陪我長大到此刻,成了我的仇人般,強硬奪取我生活中大部分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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