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要出去一趟，晚上應該很晚回來，你和外婆就不要等我了，早點睡吧。”

　　“我是不會等你的。我得養精蓄銳和那幫工人鬥智鬥勇。至於你外婆，你先溜，不要被她發現，剩下的事我來替你解決。”

　　紀春生瞄了一眼臥室裡還在認真清洗假牙的妻子，朝薑琦揮了揮手，同時擠眉弄眼，示意薑琦不要再磨蹭下去了，機會難得，趕緊溜！

　　薑琦會意，趕忙躡手躡腳地跨過了門檻，跟一陣風似地躥出了偶園。

　　來到建築工地外，他松了口氣，能過外婆這一關委實不容易，必須得由外公打輔助，吸引火力才能成。

　　薑琦的外婆在年輕時是桑蘇地區有名的大家閨秀，從小對薑琦的教育就偏向於古典派，而紀春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武人，脾氣暴躁，這兩人能相識並且成婚，在當時都是讓很多人掉了下巴的一樁婚事。

　　外婆一直都希望薑琦能找份穩定的工作，像教師就挺好，鐵飯碗，還能領政府的補助，最重要的是安全。

　　薑琦現在這樣早出晚歸，有時候回家全身是傷，外婆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只要知道薑琦要出去，強加阻攔倒不一定，但是薑琦的耳根子肯定是清淨不下來了。

　　一邊在公交車站等車，薑琦一邊掏出那台淘汰的智能手機。

　　說來也巧，昨天逮戶幫的事情結束，莫歡(黑客)發給他的那個坐標就指向沈家麾下的一處產業，是家賭場。

　　昨天下午他已經去過了，算是踩點。

　　這家賭場位於一幢叫“沉珂大廈”的大樓底下，主營是黑拳，但一些常見的皮肉生意這裡也有。

　　而且據薑琦調查，還會有一些更見不得光的交易，因為他在一些人的身上聞到了政府管制的精神類藥物的味道。

　　薑琦也去了趟沉珂大廈的地面停車場，可惜並沒有看到運送強酸類生物體液的貨車，應該是已經被轉移或銷毀了。

　　那位匿名買家做事非常謹慎，不留半點線索，莫歡能根據一個司機因為自身惡趣味而拍下的視頻追蹤到這裡，已經很棒了。

　　薑琦想要繼續追查下去，他個人認為，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強闖，審訊賭場的高層，看看他們知不知道與那宗交易有關的訊息，第二個是成為賭場的高層。

　　強闖可以被排除。

　　因為就像莫歡所說的，這賭場就是龍潭虎穴，他昨天進去逛了圈，就他所看到的范圍，已經有不下八個攜帶槍支的護衛，而這只是明面上的力量，至於暗地裡有多少改造人、攀登者，是個未知數。

　　此外，薑琦還從八角籠中殊死搏鬥的動物身上聞到了一股妖魔的味道，這代表它的體內有妖魔的血統，是個混血種。

　　混血種並不少見，薑琦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就見過不少。

　　可問題是，沈家從哪裡搞來的這種動物，難道沈家也有人在背地裡偷偷豢養妖魔?那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一旦被人發現、舉報，就算是先知居魯士都救不回來！

　　假定沈家真的豢養了妖魔，那薑琦強闖的時候就必須把對方算上。

　　這麽一合計，薑琦發現自己強闖真的是凶多吉少、十死無生，因此他理智地放棄了這個計劃。

　　而成為賭場的高層，薑琦經過調查，發現是可行的，途徑很簡單——成為拳手。

　　一個拳手如果能連續多場不敗，成為擂台上的常勝將軍，那麽賭場就會基於多方面考慮將他收編為賭場的內部人員，

幫助賭場衡量各名選手的實力，制定賠率，以此盈利。　　薑琦打聽了一下，曾經就是有人通過這條途徑成為了賭場高層，既然其他人能辦到，那他應該也可以。

　　只要有一個身份能在賭場內部行走，那他就離找到接下來的線索近了一步。

　　薑琦現在就是在用手機注冊拳手身份。

　　他給自己起了個花名，叫“小倉街十一郎”。

　　小倉街是偶園所在的街區，十一郎則是孩童時期一個玩伴給他起的綽號，具體的含義薑琦也不知道。

　　時過境遷，那名玩伴早就不知搬到了何處，也就只剩下這個綽號在薑琦的回憶裡熠熠閃光。

　　其實，這注冊並非是像薑琦現在這樣拇指敲動幾下手機屏幕就能完成那麽簡單。

　　首先，注冊的網址是賭場在暗網的駐點，要找到就得花不少功夫，尋常人連進入暗網都找不到門路。

　　其次，還得輸入賭場自己派發的邀請碼，不然的話，豈不是隨便哪個偵緝局的人就能混進來了?

　　最後，注冊成功也並不代表你就能成為一名拳手了，你還得去賭場進行下一步的考核。

　　沈家的這家地下賭場之所以能開那麽久還不垮，是有它的可取之處的。

　　它對每一位選手的考察都堪稱嚴苛，絕對不會讓渾水摸魚的人登上擂台，勢要確保每一位客人都享受到最完美的觀看體驗，盡量保證不會出現那種一邊倒的局面。

　　看似簡單的對局安排，其實背後都有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在運作。

　　但這些與薑琦無關。

　　他作為一名拳手，只要把面前的對手打倒，就能平步青雲。

　　注冊手續搞定，公交車適時抵達。薑琦上了車，四十分鍾後到了沉珂大廈。

　　賭場二樓的包廂，沈荻，也就是沈公子朝富二代們攤開手。

　　“都聽到了嗎?”他說，“我爺爺常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什麽意思呢?意思是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他敗在哪兒了，你們知道吧。敗在沒有想到紀老頭的孫子會殺出來。但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獅子搏兔亦盡全力，我們現在知道了他孫子的存在，那麽就想個辦法把他解決了不就好了?”

　　他哈哈一笑，在富二代們的眼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癲狂。

　　“補充一下，這兩句話也是我爺爺說的。”

　　沈荻打了個響指，“辦法總比困難多。誰敢擋在我們面前，我們就把他做了。不管是誰！”

　　他說的是“我們”，可富二代們都知道，並不包括他們，起碼現在不包括。

　　“來來來，都喝酒，不喝酒幹什麽?”

　　沈荻朝那些剛才沒來得及站起來的人們招呼道，一邊拿起酒瓶往他們面前的杯裡斟滿，一邊對那些站著的富二代們說:

　　“不是公司裡有事嗎?走吧。拉你們聽了場戲，耽誤了你們不少時間，我心裡怪過意不去的。沈邛！你也真是的，站那裡不好站門口，擋路嘛這不是，快讓開！哥幾個，這些酒拿回去喝，就當我的賠禮了。”

　　他把幾個空了的酒瓶往懷裡一攬，站起身就要往那幾名富二代的手裡塞。

　　那幾人的臉都僵硬了，實在不敢收，其中一個剛第一個站起來的富二代臉皮最厚，面色不改道:

　　“嗐！不去了。沈公子盛情款待，我哪有走的道理，這不是不給沈公子面子嘛！來，繼續歌繼續舞！”

　　他一邊說，一邊往沙發中一坐，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往嘴裡灌，一系列動作流暢自然，都把其他幾人看呆了。

　　沈荻眉開眼笑，又問道:“那公司裡的事怎麽辦?”

　　這名富二代一擺手，若是穿的水袖，這一動作實在頗有古時隱士的灑脫風范。

　　“讓底下的人去處理。媽的！我一年開他們這麽高工資難道是讓他們吃乾飯的?”

　　“對！陳總說得對，來各位，我們敬陳總一杯。”沈荻高聲說。

　　兩人一唱一和，竟將那剩下幾個富二代晾在了一邊，他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幾人原先以為沈荻偶園的計劃失敗，是因為事情敗露了，被況家和沈葳知道了。但現在看來，只是因為出現了一個突發因素。

　　這個突發因素並不難解決，相反的，沈荻原本還在擔心，把紀老頭殺了，他老太婆是否還有精力去找市政府舉報此事，把這件事鬧大，搞黃沈家和況家的合作。不要情緒一激動，直接死了，那可就沒意思了。

　　現在好了，這二老還有個身強力壯的外孫，到時候紀春生一死，那老太婆也死了，這外孫一定能把市政府的冤鼓敲破，到時候看她沈葳還怎麽穩坐釣魚台。

　　沈家就注定是在黑暗裡廝混的命。

　　洗白?洗白之後，他還怎麽看人獸大戰?怎麽看那些紳士和淑女在他眼前露出人性最卑劣的一面?最關鍵的是，他還怎麽掙那麽多報不上帳的髒錢?

　　或許在沈葳看來，洗白是沈家未來最好的出路。

　　可她不知道，自己動搖了很多人的利益，不只是在沈家內部，還有現在沈荻面前的這些各懷鬼胎的中小家族代表。

　　“回去吧。”一個家族代表看了眼已經讓開道的侍衛沈邛，苦笑說。

　　其他幾人點點頭，硬著頭皮，回到了沙發旁，坐下，喝悶酒。

　　沈荻瞅了他們一眼，笑得越發猖狂。

　　這些人的臣服，或許也是他和一些叔伯們堅持沈家必須在黑暗中沉浮的理由。

　　鬼知道這些家族一年能給他們提供多少的外快！

　　沈家進入政界，你沈葳成為了舉足輕重的人物，我沈荻呢?我是沈家的公子爺， 是必須受萬人敬仰的存在，而不是未來待在某個官方部門，天天臉上掛著虛假的微笑，早起貪黑上班的老好人！

　　“喝酒，喝酒！”沈荻張狂地笑道。

　　這時，他那部在賭場內部使用的手機嘀嘀響了兩聲。

　　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人事那裡通知他來了一個潛力很高的拳手。

　　“小倉街十一郎?”他自言自語，“什麽鬼名字！我還一夜七次郎呢！”

　　隨後把手機丟在一邊，正好丟到了牛力的面前。

　　牛力本不想看，因為這是沈公子的手機，他擔心自己看了之後又會被對方毆打，這個喜怒無常的年輕人，前腳在笑，後腳就能把他打到半死，他高高腫起的兩邊臉頰已經是前車之鑒。

　　可偏偏手機上的照片就死命地往他眼睛裡鑽。

　　那末尾翹起呈劍型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極薄的上唇、豐潤的下唇，嘴角尖而上翹，人中溝長而深，五官深邃而精致，神情之間卻帶著幾分陰鬱。

　　這幅外觀，牛力今早就見過一次。

　　“是他！”牛力失聲尖叫，”是他！”

　　他手足並用往後退，想要離那部手機越遠越好。

　　他的聲音驚擾到了喝酒的沈荻。

　　沈荻這才意識到這底層的螻蟻還在包廂裡，他向侍衛沈邛比了個手勢，讓他把牛力帶走。

　　然而，牛力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打消了這個打算。

　　“沈公子！這個人就是老紀的外孫！就是他！我不會認錯的！”

　　牛力信誓旦旦地說，讓沈荻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