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解釋道:“自帶的是個簡單工具，除了upload固件，做不了其他事，我這個是個Advanced tools，有更多的功能。”

　　張邕默默記下，他記憶力驚人，依稀記得，似乎SKydon網站也有這個工具，他並不知道，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Skydon給了他一級權限的帳號。

　　一切就緒，升級開始，除了田教授所用的專業工具，其他一切與張邕想象的無異，張邕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失落。

　　升級進度條同時在設備和電腦屏幕上閃爍著，三人之間也陷入了暫時的沉默。

　　張邕借機問道:“田教授，您和田曉衛熟悉嗎?”問題出口，他忽然意識到，這兩個人居然都姓田。

　　趙師兄大概聽過田曉衛的事，見張邕的問題尷尬，站起身來，“田教授，謝謝您支持，等儀器都升級完了，我過來和張邕儀器測試，這會先讓張邕陪著您，我還有點數據要處理，先過去一下。”然後回了房間，隻留下二人。

　　“他是天工的老板，我在天工兼職顧問，當然熟悉。你有什麽事要找他嗎?”

　　“我沒什麽事。您來之前，他有沒有和您說過什麽?”

　　“人老了，記不住那麽多，應該沒什麽特別的話，不然我會有印象，你真的沒什麽事嗎?”

　　“哦，沒什麽。”

　　張邕的內心糾結全被田教授看在眼中，他心中什麽都明了，卻不多說，乾脆談起了張邕感興趣的話題。

　　“小張，聽過說RTK嗎?”

　　張邕立刻被老人帶入局，“Real time Kinematic，我知道，一種實時定位的技術，可惜沒見過，真的很想見識一下。”

　　田教授有些震驚了，這孩子怎麽什麽都知道?其實張邕關於RTK的認知是他到達的前一天，從SKydon的網站開始的。

　　和曉衛一樣，田教授沒表現出任何驚訝，他平靜又不無親切的說道:“其實RTK已經不是什麽最新的技術了，國內也早有用戶在使用，就是成本太高，不能在測繪圈普及。我在天工這邊經常會做RTK相關的測試和研究，你有興趣嗎?”

　　“有，”張邕拚命點頭。

　　“那好，回BJ，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來趟天工，我來安排。”

　　“太好了，田教授，謝謝您。”

　　門開了，臉色鐵青的蔡總站在門口，他和金太郎剛剛過來，只聽到了二人最後幾句對話。

　　田教授面色如常，向蔡總點了點頭，就指揮張邕換一台設備。

　　田教授不會算到蔡總這個時間剛好出現，所以並不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這個結果正合他心意。

　　在教授來的前一天，曉衛電話讓他多關照一下張邕，田教授問，既然你看好這孩子，是不是當著他們的領導要保持距離，別引起猜忌。

　　曉衛則告訴父親，不，就要表現出對張邕的親近和欣賞，不用在乎任何人，越在人前越好。

　　田教授並不完全理解兒子的用意，但不折不扣執行曉衛的命令，這個當爹的已經成了習慣。

　　此時他見到蔡總的表情，很快明白了曉衛的心意。

　　田教授擔心真的得罪了老蔡，以後設備進院裡就難了。曉衛不屑一顧，他們不找我又能找誰?您不用杞人憂天。

　　唯有懵懂的張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滿懷期望的看向蔡總，希望有什麽好消息。但值得慶幸的是，

他還沒懵懂到看不懂蔡總的臉色。此時，只要智商超過17的大概都很能知道，蔡總很生氣。　　但智商極高的張邕卻完全不知道，蔡總在為什麽生氣。

　　“老田，進展順利嗎?”蔡總不再理張邕。

　　“應該沒問題，但就像我一向所說的，還是要數據說話，待會測試完再說。”田教授一如專家的嚴謹。

　　測試結果非常兩人滿意，六台設備幾個測回的基線，全部合格，張邕檢查了原始數據，質量良好，再也不是之前的支離破碎。

　　蔡總懸著的心放下了，於是也就放下了其他的一些事。

　　他也想通了，其實三萬的費用雖然高，但院裡是付得起的，也沒超出他的權限，只要能解決問題，這就不是大事。六台設備，將近四年的時間，從來沒出過故障，說明維護工作做得很好，幾年才花一筆維修費，其實是說的過去的。

　　至於工期，雖然耽誤了五六天，但每次他們的任務都是有預留空間的，如今問題解決，後面加緊趕一趕，不會影響整個項目。

　　至於張邕和曉衛私下溝通的什麽免費和退款，就當自己沒聽過就好了。想到這裡，蔡總看了看金太郎，心中微微有些不滿，你既然知道張邕不太正常，他的胡言亂語你為什麽要匯報給我，你的人你自己管好不就是了。

　　他甚至有點後悔幹嘛這麽激動給田曉衛打電話，這事他不知道就好了嘛，他捋了捋自己已經開始花白的頭髮，心道，我還是太年輕了。

　　金太郎安排了晚宴招待蔡總和田教授，看到領導的表情緩和了很多，中心的同事們也都輕松下來。田教授又一次招呼張邕，讓他坐在自己和蔡總身邊。張邕沒有拒絕，但被趙師兄一把拉住，把他按在了自己身邊。

　　晚宴的氣氛非常融洽，蔡總和田教授甚至互相表示了歉意，金太郎立刻打圓場，都是一家人，領導們不用這麽生分吧，我陪兩位領導一起喝一個，鞏義，你小子過來，田教授不喝酒，喝茶就好，你替田教授喝這杯。

　　熱鬧的場面中，沒人注意到，張邕一句話沒說過，也沒怎麽吃東西，看上去心情無比低落。

　　第二天，大家送別了田教授，蔡總沒有和教授一起返京，他還要和金太郎處理這次的事故。

　　田教授還是招呼張邕，“小張，記住我對你的邀請，回BJ有時間到天工來一趟，我給你安排RTK演示。”

　　現場略顯尷尬，但蔡總反而沒有生氣。田教授終究不是曉衛，這個時候的戲演的有點過了。張邕卻一聲不吭，木訥的點點頭。

　　送走了田教授，蔡總終於有時間獨立面對張邕，他把張邕叫到了金太郎的房間。

　　蔡總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外形不錯，身材挺拔，五官也算端正，但和昨天的感覺不太一樣，怎麽帶著一種不好形容的‘喪’的氣息。頭髮蓬亂，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看來金太郎說的沒錯，這孩子是不是壓力有一點過大了。

　　“張邕，這次的事故雖然很嚴重，但你們金主任一直在替你說話，說你出發點也是好的，而且他也主動承擔了自己的責任。”

　　張邕插話道:“蔡總，不關主任的事，這都是我自己搞出來的。”

　　蔡總和金太郎對看了一眼，這孩子還算有擔當，但怎麽說話也有點哭腔，我們還沒說什麽，有這麽委屈嗎?

　　“田教授還是圓滿的解決了問題，我和金主任商量過，這件事情我們就大事化小，不做通報了。對你也只是口頭警告，以後工作中要小心謹慎，吸取教訓，你接受嗎?”

　　張邕點頭。

　　“至於你和曉衛之間的通話，我和金主任認為，那其實是你們私人之間的一次溝通，院裡沒權利過問，也不想了解。無論天工還是曉衛，都沒有對我們正式說起過這一條件，所以我們只能當他沒有發生過，所以也不會去考慮。我勸你，也忘掉這件事吧，不要再多想了，曉衛這個人我比你還要了解。他的腦子，大概比我們三個人加在一起轉的都快，他開的條件，你要小心。……”

　　“我知道曉衛想挖你去天工……”

　　一直低著頭的張邕立刻抬頭接口道:“蔡總，我真的從沒考慮過離開中心。”依然有股哭腔。

　　蔡總隱隱的有些不高興了，怎麽哭起來沒完了，這件事搞成這樣，豈不是我們比你更有資格哭。

　　“沒有就算了，只是提醒你。你可以離開，但你們進院時簽的合同，這時候離開對你不利，還有，我再勸你一次，曉衛這個人，雖然隻比你大了幾歲，但不是你能真正了解的。”

　　張邕繼續低頭不語。

　　“這次的維修費用，按院裡規定，個人原因造成的，個人要出15%，我想你剛畢業，也拿不出4500塊錢，金主任說給你減免到50，意思一下，我覺得50對院裡也真的沒什麽意思，乾脆，全免了，你繼續做好你的事，你覺得怎麽樣?”

　　蔡總看著張邕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心理說不出的不舒服，於是想到這孩子是不是在擔心後果，便說出了這番足以寬慰他的話。

　　然後有些期待的看著張邕，雖然沒有想過他會立刻因此生龍活虎，但只是能稍稍振作，向他和金太郎道一聲感謝。

　　張邕又一次抬起了頭，這次蔡總看的更清楚，這一雙紅腫的眼睛，真的是哭過了。

　　張邕終於開口，“謝謝蔡總和金主任，我想，我想請假。”

　　蔡總愣了，”你請假?”

　　一旁的金太郎終於按捺不住，直接吼了出來，“請假，你請假幹嘛?是去美國還是去天工?你耽誤了我們一周時間，沒人責怪你，如今要趕工期，你說要請假?我現在告訴你，項目期間，除非你或者家人重病，一律不能準假。”

　　蔡總這個級別的領導，不喜歡這樣高聲斥責人，但對張邕的反應也是非常的不滿。今天他本來想緩和一下上下級的緊張氣氛，並讓張邕忘掉曉衛說退款的事，順便安慰一下他，對此次事件來一個完美的結束。他怎麽也沒想到，張邕的態度竟然是要請假。

　　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張邕，你出去吧，要請假就給金主任寫個正式申請，要有合理的理由，去吧。”

　　張邕走了，蔡總歎道:“扶不上牆，給曉衛去扶算了。”說罷覺得不妥，立刻住口。金太郎輕咳一聲，似乎沒聽見，這是他第一次聽見蔡總說這樣的話。

　　張邕回到房間，立刻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頭。

　　桌子上，一個撕開的信封，和一紙攤開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