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郎撥通了蔡總的電話,“蔡總,張邕提出辭職了。”
金太郎似乎感覺到,蔡總在電話另一頭歎了口氣,“你怎麽看這件事?”
“怎麽說呢,我覺得有點可惜,真的。但又覺得他早晚都會離開吧,現在不走,以後也會走。而且,他和其他人不同,院裡多少人都是分了房之後離開的,而他似乎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給人事處發信了,說放之可惜,但中心同意他的離職申請。”
“好吧,我也沒沒什麽意見。只不過,辭職並不是象他想象的那麽容易,我們這裡很難進,進了也很難走。”
“您是說……”
“是的。”
……
……
人事處長只見過張邕兩次,上次是報道,這次就是辭職。
他給了張邕一張表格,這是一張交接單,上面有十三個部門的名稱。張邕從來沒到過,自己的存在居然能關聯到院裡十三個部門。
“你拿著這張表,到這些科室去一一簽字,都簽了字,然後去財務處繳費,最後拿著財務的收據,過來找我辦手續。”
張邕愣了,繳費?“處長,我辭職還需要繳費?”
“當然,你們進院時有合同,工作五年未滿,每提前一年離開,就向院裡繳納1500元,你一年都未滿,我們算你一年,後面四年加一起是六千,去繳費吧,院裡的規矩,不是我們人事處難為你。”
張邕笑了,“羅處,您看看把我連皮帶肉都算上,外加衣帽,褲衩皮鞋,您上稱估估,看看能不能湊出六千塊。”
“小子,你跟我貧沒用,收到錢也不歸我,快去想辦法找錢贖身吧。”
“我要是不贖身就走了,會有什麽後果。”
“沒什麽。就是你的檔案,戶口,全扣在院裡,這些東西呢,說重要就重要,說不重要也完全沒用。也就是你簽工作合同呀,買房呀,領結婚證有點用吧。”
“得嘞,我知道了,謝謝羅處,後會有期。”
張邕大步出了研究院的大門,將手中的交接單撕的粉碎,然後抬手扔進了風裡。那個將土特產公開倒在別人辦公桌上的張邕又回來了,他扶了扶身後的雙肩背電腦包,加快腳步,剛好趕上了一輛剛到站的公交車。
與研究院的帳算得不清不楚,但他和曉衛算了一筆不錯的帳,在張邕身後的雙肩背裡,有一台全新的東芝彩屏奔騰筆記本,天工為他配的,市場價高達兩萬五千,這個待遇甚至超過了田教授。
他去天工的那一晚,曉衛如同他們第一次通話一樣,幾乎沒說過正題,只是先帶張邕去了酒店的員工餐廳吃東西,然後帶他參觀了整個公司,特別是天工的庫房。
張邕想起了金太郎帶他去朝聖的情景,才幾個月,就一切物是人非了,其實辭去自己畢業的第一份工作,他心裡還是有些許的難過的。
但庫房門打開,張邕顧不上難過了。與中心那整潔簡單的庫房相比,這裡巨大而且雜亂無章,一排排的貨架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設備,還有零零散散的各種電台和天線。雜亂中,但張邕看到了許多他只在SKydon網站上才見過的設備,他的眼睛亮了。
曉衛平靜的站在門口,但從張邕的背影,他就感覺出了張邕的喜悅和滿足。
張邕轉了一圈,看到了堆積成山的手冊和技術文檔,“曉衛,這些平時都沒有人看嗎?”
“只有田教授一個人看,每次新的資料來,
他會拿一套,其他的就都放在這裡。或許,它們在等你。” “它們在等我?”張邕默默地在心理重複了一遍。
他轉身,看到了一堆他終身難忘的東西,那是一堆雪白的信封,就是他曾拆開寄到美國的那種信封,他和曉衛之間的糾葛不就是從這封信開始的嗎?這裡不是一封,而是無數封,都沒有開封,架子上已經擺不下,然後順著架子邊緣掉下來,又在地上堆積,在庫房裡形成一道特別的風景。
張邕撿了一封,當著曉衛的面放進自己口袋,他知道曉衛一定不會阻攔,這對曉衛根本沒有意義,而對他,是一個紀念,也是一個告別。
最後二人來到一間小小的會客室裡。
“你說今天過來算帳,我不知道你要算那一筆,兩筆都是三萬,但第一筆好像已經結束了。為了和第一筆有所區別,我可以把第二個三萬調整一下,你覺得怎樣調合適,可以給我一個建議。”
張邕搖搖頭,“曉衛,如果你說的是薪水,我不需要再調整了。2500比我現在的收入翻一番還高,我的父母做了一輩子人民教師,如今退休也就是1000的薪水,我不覺得我值得更多。”
曉衛心中有一點吃驚同時有一點不悅,有人不願加薪,雖然他節省了薪水的開支,但他不習慣也不喜歡有人拒絕他的條件。
“曉衛,我後來想明白一些事。研究院裡每件事都需要審批和複雜的手續,付你三萬很難,但要收回這三萬也很難,這些早就被你算到了,你早知道我搞不定領導。”
曉衛不否認,“你的反射弧有點長,現在來和我談這件事嗎?”
“不是的,只是你要真想退款,根本不需要我去說服領導,直接退就可以了。我知道這會給蔡總他們帶來一些麻煩,但最終他們會找到方法解決,我相信他們的方法一定是找到理由收下這筆錢,而不是再次退給你,因為再退一次,就會再增加一次麻煩。”
曉衛笑了,“你說的都對。但說實話,我根本沒考慮那麽多,我只是不覺得我會真的退款,這源自我多年做生意的一種直覺。但我不知道你今天說出這些事幹嘛?”
“沒什麽,老板,只是你節約了了一筆錢,我又沒有多要薪水,所以我想為公司也為我自己添置些設備。”
“以後也不用叫我老板,繼續叫我曉衛。我猜一下吧,你能要什麽呢?一台可以上網可以處理數據可以寫程序的高配筆記本電腦。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答案。”
“曉衛,我不知道你是否是個好老板,但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之一。這是我選的型號。”
曉衛掃了一眼張邕遞過來的紙條,沒有伸手去接,“ok,我沒問題,只要你在天工,這台電腦就歸你所有。什麽時候過來上班?”
……
……
京南酒店,天石公司老板趙野正和兩個外國友人開會。
因為名字的諧音以及一張忠厚且威嚴的臉,行內人稱呼他為趙爺。趙爺和業內很多公司一樣,都是看到了天工的成功,而追隨著走上了衛星導航的商業之路。
但不是所有公司都能找到Skydon這樣級別的合作夥伴,所以只能跟在天工後面苦苦追趕,雖然辛苦更甚,卻沒人比曉衛更成功。
趙爺大概是和曉衛完全相反的一類人,每個人看著曉衛都覺他聰明,所以處處提防,但依然無法躲過曉衛的算計。而趙爺永遠在人前表現自己的忠厚和幼稚,最後用戶在他合同上簽了字,心中還會感歎,這麽老實怎麽辦?還好有我照顧他生意。
趙爺也不像曉衛說一口母語一般的流利英文,他的英文口語是一種奇怪的發音以及不合常理的斷句的組合,但趙爺會加上身體姿態和眼神的交流,同時對事物有一套他自己的獨特表達方式。所以他英文水平或許會讓老師拒絕承認這是自己的學生,但與外商的交流卻和曉衛近乎一樣的順暢。
此時,趙爺正在勸兩名老外打消不切實際的念頭,“亨特,其實佳瓦是一個非常好的產品,我們也非常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支持。但是,我想你們和我心裡都明白,佳瓦無論在品牌影響力,市場佔有率,產品設計的前瞻性,和技術的先進性,都和SKydon不可同日而語。恕我直言,我勸兩位不要對基站項目抱有任何幻想,這個項目幾乎寫著Skydon的名字,我們不是不敢去競爭,而是佳瓦在這個項目上完全沒機會。”
“喬治,(趙爺英文名),我覺得你不必如此謙虛,佳瓦也不需要你這樣的謙虛,據我所知,你今年已經兩次在項目上擊敗了SKydon,為什麽還如此不相信自己呢?”
趙爺笑了一下,“謝謝誇獎,但是你們要明白,這些項目上,從來都不是佳瓦擊敗了Skydon,而是天石擊敗了天工而已,是人擊敗了設備。即使如此,甚至不能因此認定天石的人比天工的人更能乾,因為這些都是小項目,根本不在曉衛的眼中。他手裡有北方公司的這樣的大客戶,而基站網絡這樣的大項目,曉衛絕對不可能放松。二位,我們認清現實吧,我希望佳瓦以後有更好的發展,但如今,真的不到和SKydon競爭的時候。 ……”
“或者,佳瓦如果願意不惜代價,在有足夠費用支持的情況下,我們願意去為佳瓦競爭,和SKydon打上一仗,但不敢保證任何結果。”
“喬治,看來今天的談話很難有結果了,半年後我會再來BJ,希望到時你的想法有變化。私下告訴你,SKydon雖然強大,但並不是你想象的毫無弱點,或者下次見面的時候,很多事會有變化。”
“亨特,”趙爺起身和兩個老外握手,“難道還有什麽秘密,現在不能告訴我?”
“喬治,錯誤的時間說正確的話,正確也會變成錯誤,到時候你會知道的,下次見。”
老外走了,趙爺若有所思,但隨即搖了搖頭,他想不出,能發生什麽事才能讓他擊敗Skydon和曉衛。還是關注下自己的當前的小項目吧。
他喚過自己的大區經理,“淮委和和淮工大的項目進展如何?”
“和之前差不多,淮工大我們布了局,天工應該機會不大,但淮委我們介入太晚,恐怕來不及了。”
“來不及?沒有簽合同就不算來不及,訂票,我親自過去。”這也是趙爺和曉衛的區別之一,曉衛總是運籌帷幄,高高在上,但趙爺經常會搏殺在一線。
“天工的人誰在淮州?”
“這個項目天工本來是曹公公的負責,……”趙爺眼前浮現出一張白白淨淨看似人畜無害的圓臉,這個人不好對付。
“但曹公公好像還有其他事,提前走了,如今到淮州的是一個年輕人,好像叫張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