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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卷2)第16章
  時間跌跌撞撞的來到了中秋節。我國很早就有祭拜月亮的理俗,據《周禮》記載,周朝已有“中秋夜迎寒”、“秋分夕月”的活動,稱為秋報。活動的形式和內容也因地域和風俗各異。

  盡管礫城的農民還沒有在這個節日裡大餐美味佳肴的條件,但他們有自己的過法——勞動了一天回來,把地窖裡儲藏了幾個月的西瓜吊上來;把米缸裡放著的香果拿出來。月亮圓圓的掛在天上的時候,在明亮的院子裡擺上飯桌,把最新鮮的水果和月餅敬了月神,一家人才圍坐在一起吃著美味賞月,念叨著一年的收成暢想著來年的豐收。

  龍珠峪的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天空泛著明亮的白色,林家已經開始忙乎了。大杏樹下,利索的樹民下窖裡把兩個大西瓜放在筐裡,頂上樹生站在窖口拉上來,哥倆高興的抱著回了屋。玉樓讓老婆像往年一樣把一個西瓜一切兩半兒,吩咐倆兒子說:“有幾年了,自從你倆出去念書這活兒都是老子幹了。今兒咱家團圓,還按老規矩來,西瓜房前老林、房後五爺一家一半兒,各家外加二斤月餅、二斤酒這會兒送去吧!”

  “月亮還沒上來呢,往年不是都等月亮上來才送嗎?”樹生媽插嘴說。

  “邊兒去,哪兒都有你!以後男人們說事少插嘴。”玉樓拉下臉說。

  一向強勢的樹生媽不說話了——這些天,她的任何主張都是這樣被駁斥著,每回她也都是委屈的閉上嘴再歎一口氣了事——前幾天鬧的一出戲,讓她暫時在家裡損失了話語權。

  樹民笑著看了一眼母親說:“媽,我這個大男人要挑大梁啦!”

  樹民媽瞪了他一眼說:“你噠還沒答應你呢!回來種地,受罪的日子在後頭呢,種幾天地就知道深淺了。快去吧!”

  哥倆按照父親的吩咐拎著東西出了門。

  五爺林有文一身黑坐在炕頭上,對面碗櫃上的一個大白瓷盤裡供的不是月餅也不是水果,而是寶符袋子。只見,月白緞兒的福袋上金線繡著四方連續的萬字,袋口向下二寸處系一根打著蝴蝶結的藍色絲帶,腰部也系著一條,把個灑著口的袋子變成了上小下大葫蘆狀,葫蘆細腰處的絲帶間插著一直油潤的白玉杆毛筆,筆端是鋥亮的黃銅筆帽,尾部是藏藍色穗子,穗子上還綴著幾顆綠豆大小的珍珠。

  不大的屋子,古樸的櫃子,白瓷盤子裡黃橙橙的筆帽和晶瑩剔透的珍珠在昏黃的燈光下發出柔和光,袋子裡裝的就是林家傳了幾代人的寶符。

  五爺的神色莊重、自然。他一個人過已經在這方土炕上度過了七十二個年頭,雖然這個低矮的土房子裡只有他一個男人,屋裡也只有幾件最簡單的家具,但他打掃的很乾淨,窗明幾亮的乾淨。

  已經有老大家的玉樹拎著酒來過了。玉樹每年都來是最早,他單身到現在,一直祈求著能得到五爺手裡的福袋子,也許那樣,他的日子就能夠時來運轉,能娶個媳婦延續香火,可五爺多少年了也沒松過口。老三,也就是林喜盛這一門小滿也來過了,喜盛也和玉樹一樣三天兩頭來看他,有時候經常嘮叨到半夜才回去,可他依舊沒對這個高傲的文化人松過口。老四在BJ,留下的三間土房子已經長滿了茅草,他一定不會再為了這個福袋子操心了,他的生活已經在蜜罐子裡了。

  五爺瞅了一眼炕上堆的點心盒子和酒盒子,心裡盤算著——沒來的也只有老二這一脈的玉樓了。這幾年,玉樓兩個小子在鎮裡念書,

時頭不節的都是他親自來送酒。五爺對他表面上也是一樣的,可心裡一直在盤算他的兩個小子,他希望其中一個能過繼過來頂了他,這是他最滿意的結果了。可那天雨地裡,玉樓居然當著兩個小子、甚至當著張家的後人跟他說了那番話,之後他一直在尋思,是玉樓那天火衝頂梁門犯渾呢,還是真心的不拿他的這座宅子甚至是他手裡的福袋子當回事呢?假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符袋子該何去何從呢?他端在在炕頭上,等著玉樓一脈的人來。  樹生拎著月餅進了五爺低矮屋門的時候,正趕上小滿耷拉著臉出門。兩個年輕人打過招呼,樹生低頭進了裡屋邊想:這麽早?真是沒想到小滿已經來過了,那幾家是不是也已經來過了?他暗自好笑——真是應了那句話了,無利不起早啊!看來,五爺還真是高明,這是要競爭奪寶的節奏啊!他想著低頭進了裡屋。

  五爺看樹生進門,喜歡的把身子往門口挪了挪笑著說:“樹生來了!”

  “五爺!”

  “上炕!來,吃月餅!”五爺下地,把早已挑揀出來最好看的月餅盒子打開,碗櫃裡取出盤子盛上,遞到樹生面前。

  樹生撿起一塊五仁的咬了一口,說:“你也吃,五爺!”

  五爺“嗯”了一聲,喜歡的又把一個大紅蘋果遞過來說:“吃蘋果!”

  樹生並沒推辭,接過蘋果握在手裡又啃了口月餅說:“五爺的身骨不錯, 氣色也挺好的!”

  對於面前這個七十二歲的老人而言,樹生的這句話無疑是他最愛聽的。五爺的臉色更舒展了,掰了半塊月餅放進扁扁的只剩下兩顆門牙的口中,嚼了幾下道:“你最後是鬧到還去念書咧,還是就不去了?”

  樹生笑了下道:“還沒定呢!看情況吧。我走了五爺,有啥事兒再叫我!”

  五爺趕緊把一串葡萄連同幾個梨裝進騰出來一個塑料袋子裡,遞到樹生手裡,瞅著他說:“念書好啊,看你四爺,念了書就啥都不惦記了!念吧,有啥難處言語!”

  樹生出了五爺家院門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立在低矮的們樓下瞅著松塔梁坡泛白的天空發呆——他是第一次看到福袋子的模樣,聽說分家的時候,五爺就是用這個福袋子上的玉筆寫的分家帳目;包產到戶那年,張喜盛也是用這支筆寫的宣傳標語。看來,林家的這個福袋子還是有分量的。他想起小滿剛才的臉色,又想想剛才五爺的殷勤,已經懂得了五爺的心思。從五爺炕上堆的酒來看,這幾家都已經來過了。看來今年不同往年啊,家家都加快了節奏,家家都知道五爺已經七十二歲高齡了。俗話說,七十二、八十三,看來這個節骨眼上,應該是五爺選定接班人的一個重要節點。哎!福袋子看起來真的很精致,很神氣,也很神秘!可父親那天在雨裡的話是真的不拿這處院子和這個寶貝當回事呢,還是演戲給旁人看呢?他猜不透。但不管怎樣,他都覺得父親當時的話更硬氣,更有骨氣,更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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