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裝瘋至此。”說到這裡的時候,張三瘋已經是滿臉淚痕。
陳少安頗有些無語。
其實張三瘋講述的事情,一開始確實很感人。
但這都快三個時辰了,天都要亮了,張三瘋一直都是在講述那些點滴的日常。
從一開始的感動,到後面的麻木,再到現在的瞌睡,陳少安都快麻木了。
聽到最後這話,陳少安這才開口再次問道:“那麽三瘋,到底是看見了什麽。”
沒錯。
講述了大半個,足足將近三個時辰的故事,張三瘋到現在,還沒有講述到關鍵點上面。
全篇都是在圍繞著自己跟師尊的事情。
張三瘋聽到這話,微微一頓。
從回憶的情緒裡走了出來,眼中流露出驚駭,緩緩說道:
“少安兄可是知道‘禁忌’。
陳少安搖頭道;“並不知曉。”
總算是來到了關鍵點,陳少安立即提起了精神。
張三瘋端起茶杯,把都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才解釋道:“所謂禁忌,詞如其意,便是不可觸碰知曉之存在。”
“這等禁忌,查無可查,尋無所尋,但凡因禁忌而死之人,便是如同我那師尊一樣,所有相關盡皆忘記,甚至有些記憶,還會被其篡改。”
“天下間,但凡消息靈通之士,對其都有些許了解。”
“曾經,我以為,禁忌是獨立於人之外的存在,直到我成就金丹那天,打破束縛之時,親眼所見,所謂禁忌,便就是我等本身。”
“全天下的修行人,都被蒙騙在鼓裡,我等現如今所修行之法,乃是禁忌之法,上古傳承的修仙大道,早就在萬年之前,徹底斷了傳承。”
說到這裡,張三瘋感歎道:“這世道,已滿身泥濘,我等身處汙濁之中,又哪有什麽可能脫離,只是這一切,即便是連心神,也盡數被所迷罷了。”
“原本我也迷茫過,也曾想過,這所迷之人,到底是我呢,還是這世道呢。”
“直到我去了曾經的宗門舊址,這才印證了我之猜想。”
“不過我已深入泥沼,即便是知曉了又如何,難不成廢去這渾身修為,淪落凡塵。”
“說到底,我終究是一個俗人。”
張三瘋說完,端起茶壺被自己滿上,連飲三杯,以茶作酒。
聽到這話,陳少安亦是有些感同身受,同病相憐之感。
不過同時也好奇問道:“既然三瘋兄已經想通了,那為何還要繼續裝瘋賣傻呢。”
“不管手中修行的是什麽力量,終究是掌控在本身之所,別管他什麽詭異,終究是要到了高處,才有一探究竟的本事。”
聽張三瘋目前的狀態來看,陳少安覺得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麽蹊蹺,這才導致張三瘋裝瘋賣傻。
就在陳少安準備聆聽個中奧妙的時候,張三瘋尷尬一笑。
“其實也沒什麽,我前兩年,確實是真的瘋了,所以也做下了一些難以啟齒之事。”
“少安兄當是知曉,修行路上,財侶法地,樣樣不可缺少,我於張家,不過是庶出,便也因此欠下了不少家族債務。”
“自然,家族債務倒是不太打緊,主要還是在府城欠下的有些多了。”
“所以每逢潛龍榜更新這幾天,便就端著酒葫蘆去街上溜達一圈。”
陳少安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不由問道:“三瘋兄金丹修為,即便欠下些許債務,又有什麽關系,難不成還會為此所困。”
張三瘋頓了頓,道:“有些多了,還不起,我又不想為人牛馬,便也只能是出此下策。”
陳少安好奇問道:“不知三瘋兄欠下多少靈石,我這裡還有些錢財,應當可幫上些,或許能助三瘋兄擺脫困境。”
張三瘋遲疑了一下,道:“當初借的時候,大約有五十萬靈石左右吧,如今數年過去,連本帶利約莫有一百多萬,應該不足兩百萬。”
咕嚕。
陳少安咽下口水,拱手作揖道:“還請三瘋兄當我方才之言,隨風散去。”
一百多萬靈石。
好家夥,這是怎麽借出來的,誰能借這麽多。
難怪要裝瘋賣傻,躲在這裡。
要知道哪怕是元嬰境的全副身家,正常來說也就二三十萬靈石左右。
普通的化神境,都不可能一下子掏出百萬靈石的票據出來。
隨後陳少安豎起大拇指:“三瘋兄有本事,普通的修行者,哪有三瘋兄這番本事。”
張三瘋有些無奈的說道:“當時我於潛龍榜上有名,加之本身資源緊缺,自然有的是人願意借錢於我。”
“倒也不是說還不起,像是一些大的商會,只要我願意擔任他們名譽上的行走,自當是有大把靈石奉上。”
“只是瘋了那兩年,潛龍榜除了名,後來就還不起了,利滾利之下,便就越發多了。”
每一名天驕的背後,必然是無數的資源堆砌。
像是陳少安,陳家出手就是百萬靈石的額度。
別看百萬靈石,來得這般容易,要知道陳家是真正的上等家族,有著大量的家族產業。
別的不說,還有獨屬於陳家的遺跡。
偌大的青州,也就陳家和劉家兩大上等家族,這都是盤踞大乾數千年之久,其根源甚至能追溯到大乾王朝立國之時。
像是張三瘋,只是中等家族的庶出。
中等家族,別看跟上等家族好像只有一線之差,似乎很容易般。
但個中底蘊,完全是天壤之別。
簡單來說,即便是青州州主的家族,在如此的扶持之下,也就一個中等家族,甚至有些州主,還是小家族出身。
家族的定義,不在於一人,而是整體的底蘊,是全方面的。
修行的財侶法地,官府中的人脈關系,家族的化神宿老,擁有的礦脈靈藏,都是缺一不可。
潛龍榜上,每一個天驕的背後,即便是中等家族傾力相助,也是很艱難的維系。
就像是陳少安的族老令,管你什麽金丹元嬰的天驕之子,但凡不是化神,一擊下去,就給你灰灰了。
中等家族,哪有這般好東西,那都是先輩拿命拚出來的寶物。
“三瘋兄所看到的異常,能夠具體描述一下嗎。”
陳少安想了想後再次問道。
他最想知道的,還是關於‘它們’的本質,從方才的對話中就能隱約聽出,似乎其看到的,也不是跟自己一樣的觸手類。
這話一出,倒是讓張三瘋有些詫異了:“看似仙靈之氣,實為汙穢之氣,難道少安兄看到的,可還有什麽不同。”
陳少安頓時明白,那些觸手之類的東西,張三瘋並不能看到。
“倒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三瘋兄就不覺得,這等汙穢之氣,竟是沒有絲毫的傳染,反而是被遭受到某種限制。”陳少安問道。
張三瘋點點頭,說道:“或許是大道限制吧,這等隱秘,我也想通了,遠不是現在的我們,可以猜測的。”
話說到這份上,陳少安大概也明白目前張三瘋的處境了。
心中琢磨了一番,問道:“難道三瘋兄就準備這般一直裝瘋下去嗎,這利息,怕是越滾越多啊。”
張三瘋擺擺手:“事到如今,莪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至於利息倒是無所謂,現在家族已經把我除名了,這些債務,本就是以我個人名義所借,也追不到家族之上。”
“我現在的情況,那些商會也是心知肚明,能夠給他們一點本金,已經就不錯了。”
“雖說我目前已然不在潛龍榜上,但也是上過榜單的人物,且還是以結丹境上去的,現如今待在青州,多少也算是一個招牌,對於青州的名聲,還是有很大好處的。”
“每年潛龍榜更新的時候,我出門去溜達一圈,這也是州主的意思,不然徹底的被忘記了,也就沒了任何作用。”
“一介金丹對於州主來說,當真是可有可無。”
說到這裡,張三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現在的他,說不上喪家之犬吧,但跟流浪的乞兒,似乎都沒了什麽區別,好像是那台上供人消遣的戲子,每年唱一場大戲,彰顯一下存在感。
陳少安感歎,還是這州主力量,流量熱度的手段,被其給玩明白了。
目前的張三瘋,比之自己都更加的擺爛,完全就是貓在府城裡,慢悠悠的修煉。
雖然沒有了資源的加持,修行的速度肯定慢了少許,但勝在落得清淨,也無須外出打打殺殺。
事情到此,也算是有個一個過程。
隨著雞鳴響起,外邊天色都要亮了。
陳少安無所謂,但張三瘋便要開始修行,便也不多作打擾,起身告辭。
看著陳少安離開的身影,原本在打坐修行的張三瘋睜開了眼睛。
眼中露出深思的表情。
能夠在潛龍榜上留名的人物,更何況是一個中等家族的庶出,有些時候,哪是說的這般簡單。
“據說陳家很有錢,手中掌控著三十多條靈藏,礦脈更是有上百條之多。”
“五靈宗好像,也不缺錢。”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感受過資源加持,那飛快的修行速度,張三瘋哪裡不曾想過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去想那些玩意。
自從沒落之後,他早已經不再是那個高傲的世家子了,人族的興亡,跟他有多大的關系呢。
一萬年都這麽過來了,除了一些倒霉蛋,也沒見這世道亂成個什麽樣子。
受盡人情冷暖之後,張三瘋才明白,只有自己上去了,才能真正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實張三瘋並沒有跟陳少安說,靠著裝瘋來維持,並非是州主的主意,而是張三瘋自己找到州主請求的。
因為欠下的靈石債務太多了,按照約定,張三瘋這輩子,都只能去給那些商會當打手還債。
府城是張三瘋的避風港,他很清楚,若真是老老實實去給商會還債,這輩子都是不可能還得清楚。
大量的債務,加上利滾利的利息,只會越欠越多,永遠也還不完。
而且作為打手,他的神魂之中,肯定要被下入禁製,從此性命都不歸自己所有。
他便找到州主,向其說明想法。
最後在州主的支持下,利息因他瘋癲的關系,只能先行停止,等何恢復了神志,再來結算本金。
州主自然是也在博。
假若張三瘋再次登入潛龍榜,借助潛龍榜的名氣,還債這個東西,就變得不是那麽複雜了。
“或許,陳少安此人,是我目前唯一的機會。”
已經過了四五年這樣的日子,張三瘋早就受夠了,所以才會在陳少安來的時候,卸下自己裝瘋的偽裝,認真的交談起來。
說到底,還是陳少安那騷包的月白道袍使然。
再加上陳家的名頭,讓張三瘋捕捉到了一絲翻身的希望。
出門後的陳少安也沒閑著,直接就來到了知府衙門。
“廣成叔,關於張三瘋此人,所欠下債務的情況,還請廣成幫忙查探一番。”
見到陳廣成客套幾句後,陳少安便就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些簡單的對話中,陳少安當然也聽出了陳廣成的意思,或者說想要投靠自己的想法。
陳少安自然不會說直接就一口應下,關鍵還是要探探底。
為其花錢還清債務這樣的想法,從一開始就被陳少安否決了,他是把張三瘋收入麾下,這可不代表他會傻乎乎的自己掏錢。
什麽叫做資本,陳家,就是資本。
在資本的遊戲裡, 老老實實去還債,那是最傻的行為。
他先得摸清楚,到底是哪些商會,有張三瘋的債務。
這麽多靈石,肯定不是一家的,少許動用一些關系,壓迫一手,不說把張三瘋的債務給清算,但壓製下來,沒有任何問題。
話說回來,有債務的張三瘋,反而比之沒有債務的張三瘋,要更加容易掌控一些。
“好,關於此人的一些消息,我這裡也有一些記載,其中他欠我們陳家,也有不少的靈石,到時候我叫人去打聽一下,看看還欠哪些商會的。”
陳廣成一聽,就知道面前的陳少安對張三瘋感了興趣。
陳少安沒想到,原來自個陳家,還是張三瘋的債主,聽陳廣成這意思,似乎還是個大債主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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