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陳少安，拜見三瘋兄?”

門前半晌沒有反應，陳少安疑惑著又喊了一聲。

結果躺在地面上，抱著酒葫蘆睡覺的張三瘋，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

甚至是打鼾聲更大了起來，人也翻滾過去，背對著陳少安。

‘原來是不想搭理我。’

陳少安頓時就明白張三瘋的意思。

看這熟稔的樣子，估計這之前就拒絕了不少人。

也是，畢竟張三瘋曾經的榮耀太過於輝煌了，即便是瘋了，也會有不少人，想從他這裡得到一些好處。

在最先的前兩年，即便是真瘋了，也不可能說落個什麽清淨，反而上門著會絡繹不絕。

陳少安也明白了這家夥為什麽待在城裡，不回家族了。

在城裡好歹還有個自己的住所，這院子雖然荒蕪，但也是處於達官貴人的居所，一般人根本連進來都不能夠。

在這個區域的接口處，還有護衛守著。

當然陳少安自然不可能說受到這樣的約束，單單就身上這件月白道袍，走到哪裡都是極為吸睛。

看門的護衛，只要不是傻子，就絕對不會說上前阻攔。

有時候這月白道袍確實是騷氣了一點，但在很多時候，還是很有作用的。

至少一些中小宗門的修士，哪怕是有什麽不好的心思，也得先在心裡頭掂量掂量，能不能招惹得起五靈宗。

‘掌門師尊，果然還是有大智慧的。’

其實陳少安早就感受到了，月白道袍上的‘首席’二字，包括五靈宗的標志，都不是這件道袍本身就有的。

而是在此之後，趕工加急繡上去的。

能夠在這道袍上繡點東西，還是有點東西的，雖說只是附著在道袍之上，而不是融入其中。

眼看一連兩聲張三瘋都沒了反應，按理說正常人，尤其是懂些禮數的，在這個時候也就退開了。

只是陳少安會如此嗎。

只見陳少安不慌不忙的走到院子裡，隨便找了個木桶，靈力操控之下。

便就從水池裡撈出一桶水來。

這水池因為多年無人搭理，早就一片濁綠之色，甚至散發出陣陣刺鼻的臭味。

‘應該三瘋兄也不會在乎吧。’

陳少安嘴角微微翹起，隔空操控著木桶，便就準備給張三瘋來上那麽一桶。

只是剛剛轉身，就看到張三瘋一臉無語的站在門口。

“少安兄。”

張三瘋是真的無語，他哪裡見過這樣的人，自己都已經瘋掉了，還要想出這般法子來折磨自己。

看著張三瘋這般模樣，眼神中的清明，陳少安順手直接把捅甩入水池中，而後表情略帶浮誇的說道:“三瘋兄，你的癔症好了！”

張三瘋嘴角抽搐了下，這才說道:“少安兄，我是個瘋子，可我不是個傻子。”

對於陳少安這個不請自來的惡客，張三瘋是真的很無奈，完全就不按套路出牌。

自己雖然被人定義為瘋子，可居住內城，往來無白丁，個個都比較講究體面，禮數。

有些人上門雖然心思不純，但甚至會帶不少的禮品過來。

唯獨面前這人，還想給自己來一桶水池的臭水。

簡直是...有失體統。

“原來三瘋兄的瘋，是裝出來的呀，倒是讓我這般上門，有些唐突了。”

“不若我出門一躺，再按流程來過?”

陳少安笑著數道，語氣自帶熟絡，好似沒有半點生疏的感覺。

張三瘋沒好氣的說道;“進屋來吧。

”而後轉身走了進去。

陳少安嘿嘿一笑，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時的張三瘋，已然是坐在茶桌上，茶桌周邊乾乾淨淨，好似方才被人擦拭過一番，與周圍是格格不入。

茶壺下無火，但翻滾的茶水冒出騰騰的熱氣，且有極淡的靈力波動，顯然是其施展了術法。

而張三瘋渾身灰塵不在，嶄新的衣裳，散亂的頭髮也束了起來，一幅得體的模樣。

陳少安對此也不意外，作為上過潛龍榜單的人物，百寶袋這等乾坤之物對於他們來說，真就算不得稀奇。

“喝茶吧，好久沒喝過了。”張三瘋說道，而後頗有意思的看向陳少安。

陳少安看了看茶水，卻沒有半分要喝下去的意思。

因為裡面，早就被渾濁的靈氣感染。

“謝了，不過有些茶葉我喝不習慣。”陳少安隨口敷衍道。

張三瘋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確定。

而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雪山之巔，雨前龍井，上等靈茶，修行珍品，常人見之恨不得盡數飲入腹中，一杯茶可抵上月苦修。”

“少安兄對此，卻好像不怎麽感興趣，我想即便是不在乎這點靈氣，但對於雪山龍井的味道，應該不至於排斥吧。”

張三瘋帶著少許的試探，對於面前之人，極為感興趣。

陳少安看著張三瘋探究，直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避讓。

反而說道:“這難道不是三瘋兄在我面前，不裝的理由嗎。”

聽聞這話，張三瘋深深歎息，語氣中帶著哀求的說道:“可否讓我看下，讓我真正的看一眼。”

陳少安沒有推脫，右手翻轉，掌心朝上，一股靈力匯聚開來，而後一團火焰形成。

這不是普通的火焰，也不是喚火的術法。

而是靈力之火。

靈力之火，雖然帶著一個火字，但並沒有普通火焰的形狀，仔細看去，在陳少安手掌上方，有著如同高溫一般扭曲的視線。

只有在修行人的眼中，才能看到這一團靈火。

而靈火燃燒的，就是靈力本身。

看到靈火的張三瘋，深吸一口氣，而後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靈火。

在陳少安的眼中，只見張三瘋的眼白之中，細密的觸手慢慢的浮現，並且緩慢的覆蓋過去。

仔細一看，陳少安頓時發現了張三瘋的不同之處。

正常來說，就平時所看到，不管是觸手，亦或是觸須，都呈現一股黝黑，粘稠的狀態。

而在張三瘋眼中的觸須，乍一看有些沒什麽區別，但若放開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細小的觸須之上，帶著星星點點的斑點。

‘觸須也能生病嗎?’

陳少安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奇怪的想法。

呼！

一聲呼氣聲傳來，此刻的張三瘋看向陳少安的於眼神裡，已經帶著非常複雜的情緒。

陳少安也並沒有意外，只是將手中的靈火散去。

“你是我第一個見到‘乾淨’的修行者。”

沉默片刻，張三瘋緩緩說道。

如果說虛假的世界，是一塊巨大的黑布，將所有的光明全部隔絕在外。

那麽對於張三瘋來說，那就是他眼前的黑布，如若因為質量的問題，導致出現了一些細小的破洞，而出現了光。

便是借助著這些細小的破洞，張三瘋這才知道了什麽叫做真實。

“能告訴我，你看到的，是怎樣的嗎。”陳少安想了想，開口問道。

他沒有去問及觸手的事情，而是換了一個角度去詢問。

因為不管是張三瘋看到了什麽，但是在他的身上，依舊有著‘它們’的存在。

所以陳少安不敢去賭。

在通過和三哥聊天的一些過程，陳少安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鑽研的機會，他能明白，一旦有什麽話，或者說有什麽行為等等異常，被‘它們’所察覺到。

很有可能就會引起‘它們’的注意，從而降臨，清掃一切。

這種感覺，用前世的殺毒軟件的機制來看，就比較容易，像是一種自動運行的程序，當遇到異常的時候，就會激活。

對比起來，現在的陳少安，就是這運行之中的病毒，也就是目前天道中的異數。

張三瘋在聽到陳少安問話的時候，便沉默了下來，臉上帶著幾分遲疑和猶豫。

因為兩人從見面到現在，時間太短了，他都不知道陳少安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就這麽直接把底交出來，到底能不能行。

陳少安見此，苦笑道;“三瘋兄，你現在知道了我的情況，難道還有什麽好遲疑的嗎。”

“對於當今世道來說，我才是唯獨的那個異類吧，除我之外，三瘋兄可還是有見過別人。”

“倘若從陣營的角度來講，即便是三瘋兄本身不接受，但也是已然在渾濁之中。”

張三瘋聞言頓時一愣。

他突然反應過來，應該遲疑的不是自己，反而當時面前這個叫陳少安的人。

因為只有他，才是乾淨的。

當渾濁成為一種常態，清白反而變成了罪過。

“你這麽直接就告訴我了，難道你就不擔心，不怕嗎。”反應過來的張三瘋，有些疑惑的問道。

聽到這般的問話，陳少安卻突然笑了。

“我有什麽好怕的，即便是現在你知道了，你又能怎樣了，還是說去告發我。”

“關鍵是，你要跟誰告發啊。”

“亦或是三瘋兄打算先告訴所有人，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個汙濁的世界裡，只有我是清白的，所以要聯合起來先滅掉我?”

“就是不知道這話，別人會不會相信，估計我連解釋都不用吧。”

“別說三瘋兄是裝瘋，即便是沒裝瘋的時候說出這番話來，別人也會真把你當成瘋子。”

陳少安說完，還騷氣的轉了個身，露出背後那大大的‘首席’兩字。

隨後指了指胸前五靈宗的標志:“三瘋兄可是看到，我不僅是陳家子弟，還是五靈宗首席大弟子。”

“我承認三瘋兄曾經位臨潛龍榜，名氣響亮無比，可不管在這青州，亦或是大乾王朝任何一地，你的話，估計也沒人信。”

在展示背後‘首席’兩字的時候，讓陳少安覺得尷尬的曾經，現在反而變得更加便利。

他不需要去跟誰說，莪是某某某，但憑這身月白道袍，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謂是逼格自帶，反正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再說這五靈宗首席大弟子的名頭，在常人的眼中，只有羨慕和忌憚。

張三瘋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他這笑，是對自己的嘲笑。

“讓少安兄見笑了，常年待在陰溝裡，還真就把自己當成了老鼠。”

“少安兄的心懷，真是讓我敬佩不已。”

張三瘋說這話，是完全的真心實意。

他非常清楚，當自己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時，對於自己的心神，完全處於一種崩潰的狀態。

當時別人說他瘋了，倒也是沒錯。

那個時候的他，是真的感覺自己瘋了，得了癔症。

但一幕幕的現實又告訴他，瘋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世界。

只因為一幕幕曾經被抹除的記憶，被他逐漸的想了起來，那些因為禁忌，而消失的一切，而失去的東西。

“我曾經在的宗門，叫青葉宗，或許少安兄沒有聽說過這個宗門的名字。”

“然而他卻實實在在的，真實的存在過，但現在，已經沒有人再知道了。”

“我的師尊，她便是青葉宗的長老。”

僅僅是一個開頭，加上此刻張三瘋眼中的光芒，就讓陳少安有了一個很是狗血的聯想。

因為在這個世界裡的語言，雖說和前世的漢語有著類似的感覺，包括一些用詞，韻律都大同小異，但在‘他’和‘她’這兩個詞上，是有著不同的讀音。

當張三瘋說出‘她’的時候，就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他口中的師尊，絕對是一個大美女，而且還是張三瘋心中，如同女神般的存在。

事實也和陳少安猜測的沒有區別。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裡，張三瘋根本就沒講述相關的重點，全是在說他和師尊之前點點滴滴的往昔回憶。

比如少年時候，鍛體第一次練劍的時候，師尊握著他手的感覺。

比如第一次歷練，在遇到危險時，師尊突然出現的驚喜。

還有築基成功的時候，師尊展開的笑顏。

再到後來，自己第一次給師尊送禮物，師尊的開心。

沉入回憶不自覺的張三瘋，還講述到有關師尊身上，那令人陶醉，深深刻在腦海裡的體香。

‘好一段師徒戀。’

從張三瘋的口中，這大概是一段雙向奔赴的愛情，充滿了美好，甜蜜，幸福的味道。

陳少安沒有打斷，只是靜靜的聆聽著，因為他知道，這段往事，他已經埋在了心底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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