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城以北50裡,兩輛馬車正在土路上快速飛馳,幾十條黝黑的獵犬正圍著馬車不斷奔襲……
“你的布都賣掉了?”
靠前的一個馬車裡,全身都蒙在布袍下的獒疑惑的看向來自夷地的胖布商——波布。
此時的波布狀態不佳,隨著馬車的不斷搖晃他腦袋上的猴尾帽也在不斷的晃動。
“嘔……都賣了……該死的自由城邦黑心商,說什麽絲綢才是貴族之物,布匹只有平民穿……要真是這樣他們還找我幹嘛,我賣的可是夷地的高端貨!搞到最後,還不是為了壓價!該死的,本來還以為能大賺一筆……獒,我們一定要這麽快嗎?”
正在駕駛馬車的獒吹了聲口哨,周圍的獵犬群立即分散在了馬車兩邊,開始用頭犬帶路,更快更省力。
“客人第一,我的朋友,我記得這還是你教我的?出了聖城,那些多斯拉克人可就沒有什麽戒條戒律了,我還沒有捂熱自己的金子!”
獒甩動韁繩,兩匹馬加速將馬車的速度提的更快了。特製的雙輪馬車專門為長時間快速奔襲而做了改進,在這片多斯拉克草海上,跑得快,就代表活的久。
……
在他們後面的馬車上,一身黑色布袍的多莉亞眼神柔和的看向身旁的黑色人形“木乃伊”。
為了掩人耳目,她將白的屍體用黑布包裹了起來,隻留下鼻子上方的呼吸孔。當然,白早就沒有了呼吸……
“我不會讓他們玷汙你的屍體……我知道,你的母親很可能來自於遙遠的東方上城——夷地……在那片傳說中的國土中,人們以木材製棺,將死者安葬於故土家鄉……”
“你的靈魂一定會安息…我發誓…”
多莉亞掀開了一絲面罩,輕輕的吻在了白包滿布條的額頭上……
……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看到了什麽。
她隻記得自己在眾人離開後,獨自來到了白停屍的祭台上。
她從未對一個男人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可他已經死在了這裡……
白的面容安詳,多希卡林們為他整理了遺容,鮮血被擦乾,衣物被整理。
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一陣微風突兀的刮起,
祭台四周熊熊燃燒著的火把竟被暫時壓滅,
短暫的黑暗之中,一抹無法形容的光點出現。
多莉亞隻記得自己在白的左眼裡看到了什麽,但她又不確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麽……
在那時,她突然想起了早些時候,當白和拉卡洛買狗離開,自己躲在獒身後的暗巷裡聽見波布和獒的閑聊:
————
“那個男人一定有夷地的血統!我以夜獅的名義發誓,看他的長相和黑發黑瞳就知道。多斯拉克人可沒有這樣的相貌。”
“閉嘴,沒人想要知道一個多斯拉克人的血統如何。誰不知道他們的母親基本都是被掠來的?”
“我又沒跟他說……好好好,不說了。可惜,他這麽慷慨的人,死後卻要被人燒成灰。真是糟糕的習俗,簡直是對屍體的玷汙。在我的家鄉,這會讓人的靈魂無法得到安息。以木製棺,安葬於故土家鄉,這才是夷地人的歸宿…”
“閉嘴!!!你再多話我就放狗咬你!!!”
————
多莉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反正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用布袍包裹著白的屍體穿行在小巷中了……
她返回到了獒提供的臨時藏匿地。
這個犬商是自己在集市上打聽出來的唯一可以不跟隨部落,擁有獨自穿行多斯拉克海能力的商人。 因為他有一群優秀的獵犬,以及兩輛特製的馬車……
多莉亞當著他的面拿出了她在王子那裡找到的又一個漂亮金盤,並要求他立即帶著自己出城。還許諾,到達夷地後,獒還會獲得一筆額外的報酬。
獒喜歡突然的加價以及額外的報酬,兩個純金盤,價格豐厚。但他不喜歡額外的風險,是波布說服了他。他們在這裡掙不到錢,聖城的集市商都是一群貪婪的吸血鬼。
下次他要帶著滿車的絲綢過來!
現在,倒不如拿著黃金直接回家。
不管這個女人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要躲避多斯拉克人匆忙離開。但這並不關他們的事,反正聖城又沒有防禦與排查……
獒不是偷渡商人,但他可以比任何偷渡商人乾的都好。在茫茫的多斯拉克草海上,沒人可以追到他的馬車!
……
“我們要被追到了!!!”
兩天之後,獒正一臉猙獰的衝著多莉亞咆哮:
“你究竟幹了些什麽?!怎麽會引動騎兵的追擊???”
為了遠遠避開多斯拉克騎兵,獒的狗都經過特殊的訓練。如果是在下風口處,甚至可以隔著十幾公裡聞到騎兵的味道!
一旁的胖布商連連擦汗,頭上的猴尾帽也被他摘了下來,露出了盤在腦後的長發以及一腦門的冷汗:
“現在說這個沒用,我們先要想辦法躲開騎兵再說……”
“怎麽躲???他們是騎兵啊!多斯拉克騎兵!!!就算我們拋下馬車騎馬趕路也會在半天后被追上……”
獒表現得暴躁異常,罩在頭上的兜帽掉了也絲毫不在意,露出了微黃的醜陋面容,他感覺自己被騙了:
“該死的!他們肯定也有獵犬,還是好獵犬!不然怎麽可能在兩天之內就追上我們???女人!快說話!不然我現在就把你丟下去!!!”
多莉亞的面容籠罩在布袍之下看不清楚,但她的語氣依然冷靜:“就算扔下我,你們也會死……因為,我帶走了一位勇士的屍體。”
她已經猜出來了,一個侍女的失蹤不會引發如此的陣仗;但一名等待升入天馬之地的勇士遺骸可以……
她觸犯到了多斯拉克人的逆鱗……
獒的表情瞬間僵硬,一旁的波布更是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把自己給憋死…
“你!都!乾!了!什!麽!!!”
獒用雙手扣住了自己的腦袋,他感覺自己再過不久就會失去它;波布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現在有些恍惚。
“還回去!我們必須給他還回去!”
獒恐懼之中就想停車,多莉亞直接拔出了一把短匕。她在妓院六年時間,可不止學會了怎麽討好男人,還有如何保護自己。
波布攔在了他們兩人的中間:
“獒,沒用的……勇士之軀必須在第二日的黎明十分燃燒,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就算我們還回去,憤怒的多斯拉克騎兵依然會將我們撕成碎片……”
“他們可是比你們鳩格斯奈人更加野蠻的民族……”
獒憤怒的一拳打在馬車上:“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波布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重新帶上了自己的猴尾帽,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向了外面的狗群……
…
……
五個時辰過後,一隊多斯拉克騎兵在兩隻尋獵犬的幫助下追擊到了最後。
可是,他們看到的,竟然是一隻叼著布條累癱在路邊的獵犬?!
他們重新回返,並在一處地點發現了十幾條通往不同方向的氣味路線。
但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兩隻獵犬竟然對勇士衣服的氣味有了反應!
他們找到勇士屍體的線索了!!!
。。。
一天過後,一路奔襲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一開始是逃跑,後面變成了逃命。
他們很幸運,多斯拉克騎兵終究迷失在了狗群布下的陷阱裡,沒有追上來。
而代價就是,獒原本幾十隻的巨大狗群,如今只剩下了區區六隻頭犬。
因此,多莉亞又付出了一個金盤。
他們比預計時間更早的抵達了骸骨山脈,翻越過這個山脈就是厄索斯大陸的東方——鳩格斯奈、亞夏還有夷地。
波布的樣子有些邋遢,他這幾天就沒怎麽休息過。一旁的獒也是如此,一副快要虛脫的模樣。他們倆正在分享堅硬腥臭的馬肉干。
只有多莉亞還是那副樣子,仿佛不吃東西也能活下去。
然後,她當著兩個人的面,掏出了一個肉干咬了一口……
香味刺激著兩個人的嗅覺,讓他們感覺手中的垃圾都不是人吃的。
“咕咚……”
波布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中格外清晰,多莉亞又掏出一根肉干遞給了他。獒更顯暴躁,波布不想讓他們再起衝突,還要自己來勸,便主動分了一半給獒。
“該死的女人……我就應該殺了你,再搶走你所有的東西……”
“你可以試一試。”
……
“科拉劄吉·劄斯克,骸骨山脈的北段。傳說中,在這片被冰雪覆蓋著的山脈深處,生活著巨大的石頭巨人。”
波布主動岔開了話題,成功引起了獒的興趣。獒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開口低聲的說道:
“你說的是傑戈溫?它們就死絕了,在一千年前,它們中的最後一隻就被我們鳩格斯奈人的賈哈塔—【斜眼】格合查,在嚎叫山丘之戰給殺了。”
波布露出了追憶的神色:“我曾在夷地一位大戶人家的展列室中看到過一根據說是傑戈溫的骨頭!一根比人還要高大許多的骨頭,而據他們所說,這還只是傑戈溫的小腿骨!”
“魔法已經消失,這是注定的事情。龍,巨人,傑戈溫……它們都相繼消失在歷史中,我們最終也是一樣。”
看著獒被火焰映得更加蠟黃的臉色,波布有些無語:“你什麽時候還學會傷感起來了?開心點吧。至少,我們現在還活著……”
“我們接下來怎麽走?”
多莉亞突然開口,這是她唯一關心的事情。
獒和波布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新伊斯!”
。。。
接下來的幾天裡,兩輛馬車帶著六條狗艱難地穿行在北部骸骨山脈的山腳下。
他們已經接近了山脈的尾端,即將抵達森林。
繞過骸骨山脈北部,穿過伊佛維隆王國北部的森林半島,他們就會抵達最終的目的地——新伊斯,伊班人在厄索斯大陸北端沿海建立的殖民城市。
他們可以在那裡坐船,沿著顫抖海一路前往位於厄索斯大陸的東部國度——夷地。
白也將在那裡入土為安,獲得真正的靈魂安息。
……
“我們還有幾天能到?”
多莉亞探出頭向著前面的馬車叫喊。獒暴躁的聲音緊接著傳來:
“閉嘴,蠢女人!山脈會有回音,我可不想招惹這裡的原住民!”
獒身旁的波布有些疑惑:“不是說傑戈溫已經滅絕了嗎?”
獒閉上了眼睛,語氣陰沉:“沒錯,可赫拉卡(巨大白獅)還活躍在這裡。它們偶爾也會來這裡捕獵,我可不想損失我的頭犬,它們需要幾年的時間培養……”
“吼!!!”
震天的咆哮聲傳來, 前方不遠處的森林裡跑出來了一支隊伍。隊伍已經跑散,所有人都向著山脈瘋狂的逃竄。
在他們的身後,一隻漂亮巨大的白獅從森林中猛地跳出,向著人群逐步逼近……
“你這該死的倒霉女人!!!”
一語言中,獒現在十分崩潰。在山地,沒有人能逃得過赫拉卡。他感覺自己這輩子的運氣,都在碰見多莉亞以後用完了。
“該死的大貓!”
波布倒是沒怎麽畏懼,他不了解這種猛獸的恐怖。一把精美的弩弓被他快速的組裝完畢,一根淬了毒的弩箭已經上膛。
這是他最後的保命手段。
逃命中的人群早就看到了這裡的兩輛馬車。出於恐懼,他們都跑向了這裡,借助著馬車的防禦圍成了一圈。
他們用木棍和牧羊杖,慌亂的防備著不遠處繞著圈的赫拉卡。看的獒和波布一陣頭大……
“你們的武器呢?”(多斯拉克語)
波布向著他們大吼,但混亂的人群並沒有回應。
古銅色皮膚和杏仁狀的眼睛,很像多斯拉克人,但是身材更矮小,臉龐平坦,頭髮也剪得很短……
“拉劄林人?他們怎麽跑到北方來了?”獒通過他們的服裝和味道判斷出了他們的身份。
但他們應該生活在維斯·多斯拉克聖城的南方才對,怎麽會有一隊看起來老弱病殘的“羊人”穿越了小半個多斯拉克海,成功的跑到這裡?
赫拉卡暴吼一聲,它已經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