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自長樂宮回來未多時,唐姬帶著幾個宮女端著早膳來到德陽殿,卻看到除了守著殿門的羽林軍士外,新給天子配的貼身宦官王仕腫著臉站在外面走來走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唐姬是天子在潛邸之時便取下的正妻,乃是何後所選。
她今年只有十四歲,美貌逾恆,明眸皓齒,容顏娟好,品貌世上罕有,雙頰暈紅,此時一身素白曲裾,臉容更見俏麗,掩不住天然麗色。
守殿將領眼尖,見到唐姬立馬半跪於地,雖然天子即位很急,還未來得及冊封皇后,可是誰都知道,這位從潛邸之時就陪著天子的少女一定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王仕跪地,剛要通報,卻見唐姬搖了搖頭,柔聲道:“王伴伴,陛下還是不見人麽?”
王仕歎了口氣,擔心道:“回稟娘娘,陛下不但不見人,這兩天似乎癔病更為嚴重了,奴婢進不得殿內,可是卻聽殿內陛下時常自言自語,甚至……”
說著,王仕壓低聲音道:“甚至褻瀆天神,說什麽‘日你媽的老天,怎沒有系統’之類的……今日大朝會,天子在朝堂說了些妄語,惹得太后責罰了奴婢。”
隨後,他將今日大朝會劉辯所作所為和唐姬說了一遍。
唐姬柳眉微蹙,秀目看向殿門,眼波流轉間全是憂慮之色,她素手接過身后宮女的食盒,輕聲道:“有勞王伴伴和張將軍千萬肅清周邊閑雜,陛下此病不過是那日被挾出宮受了驚嚇,些許日子便能痊愈,但是宮中人多口雜,莫要傳了出去才是。”
唐姬不是那種傻姑娘,作為會稽太守唐瑁的嫡女,自小也是冰雪聰明,比起自小養在民間的劉辯,卻是對朝堂之事更為敏感。
那日自小平津之時,唐姬明明看到在十常侍脅迫天子逃亡之時,渤海王劉協趁著劉辯挑簾外看之時在劉辯身後狠狠推了他一下,這才讓劉辯摔出馬車昏厥。
是故張讓才讓劉協換了馬車。
而後董卓救駕,劉辯受驚之後“胡言亂語”,使得董卓失去了對天子的興趣,一路上沒怎麽搭理過劉辯,卻對劉協大感興趣,後半程居然將自己的坐騎都讓與劉協。
且之後重臣盧植帶著百官和羽林衛閔共救駕而來,董卓仗著救駕之功對盧植冷言冷語,對百官破口大罵,劉協不但不製止,甚至還有推波助瀾的意向。
要知道,劉辯的天子位得來並不容易,當初靈帝劉宏偏愛劉協,遲遲不肯立太子,靈帝去的著急,大將軍何進權壓朝堂,這才確立劉辯登基。
最近流傳靈帝有意廢長立幼,絕非空穴來風。
是故此時若是天子癔病愈發嚴重之事傳到外朝,就算是太后臨朝稱製,對於天子也極為不利。
但是自從從小平津回來後,不但天子隨身的宦官換了,連守殿門的羽林衛也換了。
當初靈帝不愛住在北宮,勞民傷財的在洛陽外新建了西園,為了削減作為宿衛皇城的羽林衛虎賁衛統領之人大將軍何進的權勢,直接重新成立的拱衛西園的西園軍,將權力分配與宦官和士族當中。
然他一死,西園衛便分裂了,屬於宦官蹇碩的西園上軍被以袁紹為首西園中下軍和袁術的虎賁衛殺了個乾淨,此時拱衛皇城的羽林衛也換成了何進之前的手下。
想到這裡,唐姬著身后宮女抬來百十來緡大錢,看著王仕和那位英武的羽林衛小校歎氣道:“漢室遭逢大難,本宮沒什麽可賞賜王伴伴和這位將軍的,這點錢是本宮一點心意,
還請諸位收下。” “謝娘娘賞!”
唐姬輕輕頷首,美眸看向那守衛小校。
那將年紀不大,面容白皙英武,方及弱冠,身著漢室羽林緋紅戰襖,外罩玄色扎甲,身材修長,手指一杆寒光凜凜的卜字長戟,腰間環刀威風凜凜。
“不知將軍姓名?這幾日宿衛陛下辛苦,待得陛下痊愈,本宮定要稟明,再行賞賜與你才是。”
那小校不敢看唐姬極美的面容,低著頭看著腳底並手道:“不敢稱將軍,末將乃羽林衛校尉張遼,本乃執金吾丁公麾下,半年前應大將軍征兆替丁公入京,未想大將軍遭逢劫難,現歸於袁虎賁麾下,負責宿衛德陽殿。”
“有勞張將……”
唐姬還未說完,便看重重的宮門嘎吱一聲被推來了,原來是多日不曾出入宮門的劉辯!
劉辯並未著冕服,而是一身月白色道袍,頭上玉簪簪發,此時一雙星目之中全是驚喜,他甚至沒有看唐姬,而是再次死死盯著那小校問道:“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在場人一見天子出來,嘩啦啦跪倒一片,便是唐姬都婉婉跪倒在地。
“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好好好……安安安……平身平身……”
只見劉辯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讓眾人平身,這才走到那小校面前再次問道:“你說你叫什麽?”
小校愣了愣,並手道:“末將張遼。”
“字文遠?”
張遼愣了愣,小心翼翼問道:“陛下怎知?”
劉辯朗目亮若燦星,急道:“雁門人士?你是不是聶壹後人?”
張遼看著劉辯的樣子,仔細回想自己乃至家族有沒有做什麽對不起朝廷的事情,亦驚奇這個被傳作“癔症”的少年天子,此時卻是思維清晰,條理清楚,而且從哪對自己底細這麽了解?
張遼此時不過二十歲,雖然之前在丁原軍中以一聲俊秀武力立下不少戰功,但須知丁原那五千並州軍乃是常年在並州五原和匈奴鮮卑作戰的強軍。
其中不乏武力出眾之人,如聞名天下的陷陣營高順,還有神射手曹性,更別說那丁原義子,被稱作“虓虎”的九原呂布呂奉先!
“好!好!好!”
只見劉辯連說三個好,上下打量張遼一遍,眼珠一轉,誇道:“張將軍大名,我……朕早有耳聞,此番得見果然少年英雄!”
張遼聽劉辯如此說道,受寵若驚的半跪於地,並手禮道:“遼謝陛下誇獎!”
劉辯本欲請張遼入殿,但是看唐姬眼巴巴在旁邊看著他,一雙剪水雙瞳之中全是疑惑,乾笑一聲道:“將軍且在殿外等候片刻,我……朕有事要與愛妃商談,請屏退左右,之後朕還想聽聽將軍邊關殺敵的故事。”
張遼聽得此話,趕緊並手禮道:“喏!”
唐姬再次古怪的看了劉辯一眼,帶著宮女便要入殿。
“慢!”劉辯微微皺眉,輕聲對唐姬道:“且帶心腹入殿便是。”
反正自那日天子回宮後,便變得乖乖的,此番古怪舉動,眾人也都見怪不怪了,唐姬無奈,隻得帶著食盒吩咐自己貼身女官珠兒進了德陽殿。
進的大殿,劉辯帶著唐姬來到寢宮,唐姬卻見寢宮中滿地寫滿字的白綢,上面都是她看不懂的字,用圓圈一個個圈了連起來,古怪至極,如同大樹一般。
“陛下……”
“噓!”
劉辯一豎食指,透過窗子朝殿外偷偷看了一眼,然後看著珠兒問唐姬道:“這小妞可靠不?”
小妞……
唐姬一聽這話,美眸中馬上充滿了霧氣,心酸至極。
自那日劉辯跌落馬車昏厥醒來,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不但時不時說些奇奇怪怪的話,甚至對她都不似往日這般親近了,此時看劉辯再次口出怪話,唐姬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她走到劉辯面前,俏目含淚,抬起柔荑,輕輕撫摸劉辯的臉,輕啜道:“陛下究竟是怎麽了……不要嚇檸兒啊……若是身體不舒服,且傳太醫才是……”
那雙素手輕撫向劉辯的臉,劉辯下意識躲開,可是看著眼前哭的梨花帶雨的絕美少女,心中一軟,任由那柔軟溫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
他又怎麽說得出口,他根本不是劉辯,而是一個後世穿越而來的靈魂呢?
劉辯這幾天怨天尤人也怨過,嘗試把自己撞暈想穿回去也試過,還呼喚過系統……算了別提了……
說實話,老天對他很不公平,倘若是早穿個一二年,不,半年,自己憑借歷史知識,保證何進不死,董卓不入京,拿到的便是一副天胡的開局。
只需以政治手段穩住世家和外戚的平衡,再培養一支隻忠於他的軍隊,然後掃清外戚,啟用寒門製衡世家,培養新的權貴階級, 不斷進行中央集權,不說超越秦皇漢武,做個守成之君壽終正寢並不是難題。
可是自己偏偏穿越的是董卓護駕之時,別看他回來短短兩天,但整個皇城從裡到外已然被清洗了一遍,之前的宮女宦官基本都被殺了個乾淨。
何苗被誅於袁術之手,現在的宮女宦官卻全都是袁氏的人,連虎賁衛和羽林衛都被袁術把在手中,何家勢力被袁氏清洗,何進手下力量逃的逃,未逃的如留下的羽林衛大多數都在未來短短幾天內投奔了董卓。
這也使僅僅只有三千飛熊軍的董卓搖身一變,成為了手握近三萬軍隊精銳京城禁衛的洛陽第一軍事集團首領。
如不出意外,就在這幾天,董卓便要自封司空,並且將袁術從虎賁中郎將的位置上明升暗調至後將軍,將虎賁衛也牢牢控制在手中。
現在的劉辯可以說除了眼前這明媚豔麗的少女,根本沒有可以用的人。
雖然還是名義上的皇帝,在宮中也可隨意行走,但是身後皆是董卓的人,想必兩個月後他劉辯被廢之後,就會被軟禁起來。
畢竟等到劉協那狗雜碎登基後,也許他劉辯便是各方反董勢力眼中的香餑餑,這也成了貼在他腦門上的催命符。
董卓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前世劉辯一直以為董卓是有野心加上撞了大運,畢竟十常侍誅殺何進這種事情是臨時發生之事,沒有人可以預見。
須知董卓之前可是死死被何進限制在顯陽苑,不得入京一步。
然而身臨其境才知道,董卓這番布置若是沒有前瞻計劃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