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跟我去後廚弄點好東西?”

　　還沒等我答應，我的身體立馬做出了回應，肚子再次咕嚕嚕叫了起來。

　　冰雪聰明的嬌嬌怎會不明白，她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還沒等我回答，就說:“我們走吧，要抓緊時間了。”

　　我們躡手躡腳，盡量不走院子，而是從園林的廊道前進，接著樹木和假山的掩護，向著後廚的方向前進。

　　路上，我問嬌嬌:“後廚的房門難道沒鎖麽?我們現在過去，怕是進不了門。”

　　她翻了個白眼，輕聲說:“進不去，你還跟我過來。”

　　我答不上這個問題，實際上，跟她做什麽我都覺得很愉快。即便這會兒進不去後廚，也沒什麽。

　　“我看出來了，你也是呆子。告訴你吧，本姑娘做事都有計劃，既然說了要去，怎會落空?”

　　“你的計劃是什麽?”

　　“我的計劃，還真需要你這個呆子配合。”

　　她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同時跟我說話。如果有人經過，我們會躲避一下，再向前行動，今晚月光不太亮，於我們的行動十分有利。而這像做賊般的走走停停，又平添了許多刺激感。

　　“據我所知，後廚的門確實已鎖了。但是……”

　　她故意拖著不說，像是在吊我胃口。我當然好奇，立馬說:“但是什麽?你有鑰匙。”

　　“鑰匙，我當然沒有。但我知道，後廚的一扇窗戶，一直沒有放下去。”

　　她對我使了個眼色，我看到前方有燈籠的光亮逐漸靠近，我們趕緊躲在一顆粗壯的槐樹後面。

　　待巡夜的人走後，她又接著說:“你搭我上窗戶，我就可以翻進後廚了，到時候，這麽多好吃的，不是予取予求！”

　　她的語氣很興奮，似乎得手十拿九穩。但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另一處關鍵的問題。

　　“我搭你進去，我要怎麽進去?”

　　“呆子。”嬌嬌擰了一下我的胳膊，還挺用力。“我進去了，再將東西從窗戶遞出來不就好了。”

　　我聳聳肩，不再多問。前方就是後廚所在的院子，這段路並不長，由於怕人看見，我們繞路，又一路躲躲藏藏，花了不少時間。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三叔最愛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任我們誰也沒想到，這路來得如此直接，舒坦——後廚的門壓根就沒有關。

　　我看向嬌嬌，想分享我的喜悅之情。她卻表現得冷靜異常，只是示意我低調，跟著她走。

　　我們如願混進了後廚，灶台和桌上到處是誘人的飯菜。嬌嬌一馬當先，徑直衝著龍蝦過去，毫不客氣拿了一個開吃。我已經很多天都沒有沾過油葷了，烤乳豬自然是首選，實際上方才在外面站崗時，我就選定了這個菜品。

　　我拿起肉啃了起來，雖然早已冷了，連油都凝固成了白色，這入口的暢快感卻絲毫不減。不止眼前的菜，其他看起來不錯的，我都用手拿來送入口中。

　　和我截然相反，嬌嬌吃得細嚼慢咽，一點不急。她一邊品嘗龍蝦一邊對我說:“新來的，你知道這道菜怎麽吃的不?”

　　我看她指著一個砂鍋，我記得裡面有鮑魚，有海參，有各種好東西。雖然現在急於填飽肚子，我還是順嘴回她:“直接吃唄，還能怎麽吃?”

　　嬌嬌搖了搖頭，對我的言論一臉鄙夷:“一看你就沒見識！告訴你，這些鮑魚、山參都是不吃的，拿來燉湯而已。真正的主菜，是這湯裡的面！”

　　我將一個雞腿吃下肚子，

心想有錢人實在奇怪，興許是好的東西吃太多了，就出了毛病。這樣的事其實不少，我曾聽說前朝有一個王爺，生性輕浮浪蕩，妻妾成群，身邊侍奉的美女數不勝數。後來便出了毛病，不再喜歡女人，出家當和尚去了。　　窮人其實也有窮人的毛病，活不下去也會當和尚，過得太好也會當和尚，這兩類人，竟是疏通同歸了。也許當真是老天爺自有安排吧！

　　吃飯時感慨終究不是好習慣，我的肚子仍舊很餓，不該浪費時間想東想西。

　　“喂，新來的，你還沒吃飽嗎?”

　　我忙於吃東西，沒有閑暇回應，隻得轉身點了點頭。

　　“你這人，看起個子不高，身體也不壯，倒是挺能吃。”嬌嬌甩了甩頭髮，“我先走了，你慢吃。”

　　“等等，你要去哪?”

　　“還能去哪?回去睡覺。”

　　“你走了，我怎麽辦?”

　　“你吃飯還要我陪著啊?天黑了害怕麽?”嬌嬌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能在這裡待多久?”

　　“想待多久就多久。放心，負責收拾廚余的人明早才會過來，你安心吃完。我會找大奎給你留個門的。”

　　她手裡拎著一個籠屜，裡面裝了些海鮮，也許是帶回去給其他夥伴的。嬌嬌走了，很貼心地將門關上。現在這廚房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偶爾能聽到老鼠爬過的聲音，說害怕有些誇張，但心裡確實有點毛毛的。

　　我埋頭猛吃了一陣，身上發了不少汗，又覺得吃得太快太猛，需要找點水來，不然會噎著。但廚房裡太黑，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水缸在哪。夜深了，突然起風，一陣涼風從門縫裡吹來，冷得我一哆嗦。我將廚房門關牢，看了看窗外，烏雲密布，月亮幾乎被擋住，心裡莫名有些緊張，得趕緊吃完了。

　　我正吃著一種造型非常精致的桂花糕，它有桂花的清香，甜卻不膩，入口即化。難得的是，作為糕點，竟然絲毫不覺得噎得慌，很潤，很順滑。

　　我不停吃著，覺得自己漸漸飽了。剛進門時覺得自己餓得能吞下兩頭牛，如今一看，也沒有吃掉多少。我又拿起一塊桂花糕，欲將其作為今晚這頓饕殄盛宴的收尾點心。還沒來得及送入嘴中，門外突然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單憑聲音，只能斷定有兩人。但無論是誰，我都不能被發現在廚房偷吃，我趕忙起身環顧四周，沒有什麽可以藏身的地方。恐怕只有鑽到灶台後面暫避，這個角度，進門的人應該看不到。

　　我手腳並用爬了過去，腳步已經非常近，兩人說話的聲音也清晰可辨。

　　廚房的門嘭一聲開了，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我不敢偷看，盡量蜷縮身子，不發出聲音，暗中祈禱不要被發現。

　　“好一幫吃了碳的黃鼠狼，心真黑！老娘才走了這麽一陣，快給我偷完了。”

　　我一聽這故意尖著嗓子、拿腔拿調的聲音，立馬認出，此人是此前指揮我們乾活的管家大娘，她豐滿的體格讓人印象深刻。

　　“好姐姐，想死我了。”

　　另一人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年輕小夥。他剛進來，就朝著管家撲了上去，我聽見兩個人抱在一起，以及親親摸摸的聲音。

　　“死樣！猴急什麽，讓姐姐先拿點東西，今晚忙了半天，也沒吃飽。”

　　“這些有什麽好吃，我這個才好吃呢。”那小夥仍是動作不停，一邊發出很下流的笑聲。

　　“討厭，一天不跟你好，急成這個樣子。我跟你說，這些可都是個頂個的好東西，平時吃不到的，你就不過過嘴癮?”

　　“胡說！咱們都快一周沒見過了。再說了，這些有什麽可吃的，一會兒吃你的時候，才叫過嘴癮哪！”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尤其是管家，笑得花枝亂顫。她的姘頭如此心急，她自然也沒有理由磨嘰，三兩下拿了些東西，兩個人把門一關，愉快地走了。

　　我長出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被發現，方才精神高度緊繃，一度喘不上氣，差點把手裡最後一塊桂花糕捏碎了。我掏出手帕，將它包好，裝進了兜裡。

　　大功告成，不虛此行，我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肌肉略有些僵硬，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走到門前一推，心裡涼了半截——壞了，廚房的門被鎖上了！

　　這一下急得我，全身的毛孔都在發汗。我又不敢快速推，生怕聲音驚到了路過的人。 緩緩發力，反覆平推了幾下，確認外面的鎖結結實實掛上了。

　　內心叫苦不迭，又不能表現出來。我真的非常後悔跟著嬌嬌來這裡偷吃，早知道寧怕挨餓，也該跟白奎一起回去睡覺。不，我應該在嬌嬌走的時候，果斷跟她一起回去。可人生就是如此，一點貪念，往往鑄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我努力控制情緒，思索出去的辦法。看著眼前的各種剩菜剩飯，腦中忽得靈光一閃——嬌嬌不是說，有扇窗子沒放下去麽，我可以翻出去！

　　我於是提起精神來，到處找那扇可帶我逃出生天的希望之窗。可是，爬上趴下摸索了半天，我卻發現這些木窗子都是一體的，根本就不能打開。

　　來回查看了無數次，直到我心中也已經絕望，我放棄了。我太累了，加上吃了很多東西，困意已經無法抵擋地支配了我，萬念俱灰的我坐回了灶台後的位置，調整了一下柴堆，靠在上面，竟也覺得挺舒服的。

　　我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入夜空氣逐漸變冷，屋外先是樹葉響了起來，然後有雨滴在瓦片上，如敲擊樂般，按規定的節奏響起。還好，這雨不大，我也不覺得特別冷。

　　懵懵懂懂之中，大小姐走到了我面前，不對，不是大小姐，是寧南。這人又走近了些，也不對，不是寧南，是嬌嬌。

　　睫毛彎彎，巧笑倩兮的嬌嬌，張口說了一句:“怎麽這麽慢！”

　　我一下從夢中驚醒，原來這話不是嬌嬌說的，而是來自廚房門外。多麽瘋狂的夜晚，竟然又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