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塔樓頂上的房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窗簾都拉上了,壁爐裡生著火,慣常的那種熏人的香味嗆得哈利咳嗽起來。
他跌跌撞撞地繞過那些橫七豎八的桌椅,朝坐在一個大水晶球前的特裡勞尼教授走去。
“你好,親愛的,”她輕聲說,“請看著這個水晶球....慢慢看然後跟我講你看到了什麽…”
哈利俯身注視著水晶球,使勁盯著它,希望它除了旋轉的白霧外還能向他顯示一些別的,然而什麽也沒有。
“怎麽樣?”特裡勞尼教授溫和地問道,“看到了什麽?”
房間裡熱不可耐,哈利的鼻孔被近旁壁爐中飄出的香煙熏得火辣辣地刺痛,他想起了羅恩的話,決定假裝一下。
“呃——”哈利說,“一個黑影,嗯…”
“它像什麽?”特裡勞尼教授輕聲問,“想一想…”
哈利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通,想到了巴克比克。
“鷹頭馬身有翼獸。”他肯定地說。
“是嘛!”特裡勞尼教授喃喃道,熱切地在膝頭的羊皮紙上記著,“我的孩子,你很可能看到了那些怪獸們結局!仔細看看....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有腦袋嗎?”
“有。”哈利堅定地說。
“你確定嗎?”特裡勞尼教授追問道,“你很確定嗎,孩子?你沒有看到它在地上扭動,後面站著怪獸?”
“沒有!”哈利說,感到有點要吐了。
“沒有鮮血?沒有哭泣的海格?”
“沒有!”哈利又說,比任何時候更想逃離這個房間和這種悶熱,他把邁克爾的提醒完全忘在了腦後。
“它看上去挺好的,它一一飛走了”
特裡勞尼教授歎了口氣。
“好吧,孩子,就到這裡吧有點兒令人失望....但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
“這家夥怎麽那麽喜歡預言死亡?她是變態吧?”隱身在一旁的邁克爾無語的想到。
哈利松了口氣,站起來,拎了書包轉身要走,卻聽到身後響起了一個響亮、刺耳的聲音。
“就在今晚。”
哈利急轉過身,只見特裡勞尼教授直挺挺地坐在扶手椅上,兩眼失神,嘴巴張著。
“您——您說什麽?”哈利說。
但特裡勞尼教授似乎沒聽見,她的眼珠開始轉動,哈利驚恐地站在那兒,覺得她好像要發病的樣子。
他猶豫不決,想著要不要跑到校醫院去——這時特裡勞尼教授又說話了,還是那種刺耳的聲音,跟她本人平常的聲音大不一樣。
“黑魔王孤零零地躺在那裡,沒有朋友,被手下遺棄了,他的仆人這十二年鎖鏈加身。今晚,午夜之前....這仆人將掙脫鎖鏈,動身去和主人會合。黑魔王將在仆人的幫助下卷土重來,比以前更加強大、更加可怕。今晚…午夜之前那仆人……將動身…去和主人……會合…”
特裡勞尼教授的腦袋垂到胸前,發出一種嗚嚕嗚嚕的聲音。然後,很突然地,她的腦袋又抬了起來。
“對不起,親愛的孩子,”她恍恍惚惚地說,“天氣太熱,你知道我…打了個盹兒…”
哈利仍呆呆地看著她。
“有什麽不對嗎,親愛的?”
“您一一您剛才對我說那一一那黑魔王要卷土重來....他的仆人要回到他的身邊…”
特裡勞尼教授顯得大為震驚。
“黑魔王?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我親愛的孩子,
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卷土重來,天哪——” “可這是您剛才說的!您說黑魔王——”
“我想你準是也睡著了,親愛的!”特裡勞尼教授說,“我肯定不可能預言那麽離譜的事情!”
“計劃該開始了…”嫋嫋香煙消散在了虛空中,一同消散的還有隱身的邁克爾。
哈利爬下梯子和螺旋樓梯,心裡嘀咕著.....他剛才是不是聽到特裡勞尼教授說了一個真正的預言?還是她覺得以這種方式結束考試給人印象深刻?
五分鍾後,哈利從格蘭芬多塔樓入口處的保安巨怪面前衝了過去,特裡勞尼教授的話音仍在他腦畔回響。人們迎面走來,有說有笑地走向場地,去享受那一點期待已久的自由。等他來到肖像洞口,爬進公共休息室時,那兒幾乎都沒人了,但角落裡坐著羅恩和赫敏。
“特裡勞尼教授,”哈利氣喘籲籲地說,“剛才對我說…黑魔王將卷土重來!”
“怎麽可能?”羅恩有些震驚,“那個神棍就是嚇唬人,別管她,哈利。”赫敏厭惡的說。
“也許吧…”哈利滿腹疑慮的坐下了。
“海格說有一隻小鷹頭馬身有翼獸快病死了,讓我們千萬別過去。”赫敏拿著小紙條說。
“我們應該去,不應該讓海格一個人悲傷。”哈利堅決的說。
“可是日落的時候,”羅恩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說,“不會讓我們去的.....特別是你,哈利…”
哈利用手捧住腦袋,思索著。
“要是有隱形衣就好了
“它在哪兒?”赫敏問。
哈利告訴她隱形衣留在獨眼女巫雕像下面的通道裡了。
“.......如果斯內普再看見我在那附近,我可就慘了。”他最後說。
“是啊,”赫敏站了起來,“如果他看見.....你是怎麽打開那女巫的駝背的?”
“你——你敲敲它,說:‘左右分離。’”哈利說,“可是——”
赫敏沒等他說完,就大步走過房間,推開胖夫人的肖像,消失了。
“她不會去拿隱形衣了吧?”羅恩瞪著洞口說。
她確實去拿隱形衣了。一刻鍾後,赫敏回來了,銀色的隱形衣小心地藏在她的袍子裡。
“赫敏,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麽了!”羅恩震驚地說,“先是打了馬爾福,然後又在特裡勞尼教授的課上拂袖而去……”
赫敏聽了似乎很受用。
他們跟眾人一起去吃晚飯,但之後沒有再回格蘭芬多塔樓。哈利把隱形衣藏在袍襟裡,他必須抱著手臂,遮住那塊隆起的鼓包。
三人躲在門廳旁的一個空房間裡聽著動靜,直到確定門廳裡無人為止。聽到最後兩個人快步穿過門廳,一扇門砰地關上,赫敏把腦袋從門邊探了出去。
“好了,”她小聲說,“沒有人了——披上隱形衣——”
三人緊挨在一起走,以免被人看見。他們在隱形衣下踮著腳穿過門廳,下了石階,走到場地上。太陽已經落到禁林後面,余暉把樹梢染成了金色。
他們走到海格的小屋前敲門,過了一分鍾他才應聲,打開門後他四下尋找著來者。他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是我們,”哈利悄聲說,“穿著隱形衣呢。讓我們進去把它脫下來。”
“你們不該來的!”海格小聲說,但退後一步,讓他們走了進去。海格迅速關上門,哈利扯下了隱形衣。
海格沒有哭,也沒有撲過來摟住他們的脖子。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該做什麽。這種無助比眼淚更令人難受。
“要喝茶嗎?”他說,大手顫抖著去拿茶壺。
“小鷹頭馬身有翼獸在哪兒,海格?”赫敏遲疑地問。
“我~~我沒有照顧好它~~。”海格說,往罐裡倒牛奶時灑得滿桌都是,“它叫洛克~”
海格的手抖得那麽厲害,奶罐掉到地上,一地碎片。
“我來吧,海格。”赫敏忙說,搶著過去打掃。
“碗櫃裡還有一個。”海格坐下來,用袖子擦著額頭。哈利看看羅恩,羅恩也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還有什麽辦法嗎,海格?”哈利急切地問,坐到他旁邊,“其他教授…”
海格哽噎了,目光在屋中到處遊移,仿佛在尋找一絲希望或安慰。
“或許邁克爾可以救下洛克。”哈利突然說道。
“可是我們找不到他,他總是神出鬼沒的。”羅恩歎氣道。
“是呀,所以我過來了。”
羅恩被嚇的竄了起來,“邁克爾!”他生氣的說。
“好了好了,我們去看看那個小家夥吧。”邁克爾笑著拍了拍手,招呼眾人一起去去。
大家剛要走,赫敏突然尖叫一聲。
“羅恩!我一一我不敢相信一一是斑斑!”
羅恩愣愣地看著她。“你說什麽?”
赫敏把奶罐端到桌上,把它底朝上翻了過來。老鼠斑斑吱吱驚叫著滑出奶罐,小腿拚命踢蹬著想爬回去。
“斑斑!”羅恩茫然地說,“斑斑,你在這兒幹什麽?”
他抓住掙扎的老鼠,舉到有光線的地方。斑斑的樣子很嚇人,比以前更瘦了,掉了很多毛,露出大塊的禿斑。它在羅恩的手裡扭動著,好像拚命想掙脫。
“別怕,斑斑!”羅恩說,“沒有貓!這兒沒有東西會傷害你。”
邁克爾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斑斑,招呼眾人道“我們去看看那個小家夥吧。”
治療過程非常順利,小家夥甚至還長大了一點,在結束後邁克爾便先一步離開了,哈利三人也在喝了一口茶後離開了。
他們朝城堡走去,走得很慢,以保證一直能藏在隱形衣下。現在光線消失得很快,等到他們走到場地上時,黑暗像符咒一樣罩住了他們。
“斑斑,安靜!”羅恩用手緊捂著胸口,小聲說。老鼠瘋狂扭動著,羅恩突然停住腳,想把斑斑往口袋裡塞得更深一些。“你怎麽了,你這隻笨老鼠?待著別動——哎喲!它咬我!”
“羅恩,別出聲!”赫敏著急地悄聲說,“教授們會發現的!”
“它不肯——老實——待著——”
斑斑顯然是嚇壞了,它拚命掙扎著,想從羅恩手中掙脫。
“它是怎麽啦?”
但是哈利剛剛看到了,克魯克山悄無聲息地向他們走來,身體低低地貼近地面,兩隻大大的黃眼睛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熒光。哈利不知道它是看到了他們,還是循著斑斑的叫聲來的。
“克魯克山…”赫敏歎息道,“別搗亂,走開,克魯克山!走開!”
但是貓越來越近——
“斑斑一--不要!”
太晚了——老鼠從羅恩的指縫間鑽了出去,掉到地上,飛快地逃走了。
克魯克山一躍而上,緊追不舍。哈利和赫敏沒有來得及阻攔,羅恩已經甩開隱形衣,衝入了夜幕中。
“羅恩!”赫敏輕聲哀叫。
她和哈利對視一下,拔腿追了上去。披著隱形衣跑不快,他們便把它扯了下來,隱形衣像旗幟一樣在身後飄揚,兩人全速追趕著羅恩,能聽到前面咚咚的腳步聲,還聽到羅恩呵斥克魯克山的聲音。
“走開——走開——斑斑,到這兒來——”
很響的撲通聲。
“抓到了!滾開!你這隻臭貓!”
哈利和赫敏差點兒摔到羅恩身上。兩人剛好在他跟前刹住腳步,羅恩橫在地上,斑斑已回到他的口袋裡,他雙手緊緊攥著那一團顫抖的東西。
“羅恩——快——回到隱形衣裡來…”赫敏氣喘籲籲地說。
但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隱身,也沒來得及喘過氣來,就聽到巨爪輕輕著地的響聲......東西在朝他們奔來,如影子一般的輕捷一是一條龐大的、灰色眼睛的黑狗。
哈利伸手去拔魔杖,但是太晚了一一大狗高高躍起,前爪撞到了他的胸口,哈利在一團狗毛中向後倒去,感覺到狗嘴裡噴出的熱氣,看到了那寸把長的尖牙……
但是大狗撲過來的力氣過猛,從他身上滾了過去。哈利覺得自己好像斷了幾根肋骨,他努力想站起來,他聽到大狗咆哮著掉轉過身,準備再次襲擊。
羅恩站了起來,在大狗又撲上來時把哈利推到了一邊。大狗咬住了羅恩伸出來的胳膊。哈利衝上去揪住了那畜生的一撮毛,但它像拖一個布娃娃一樣毫不費力地把羅恩拖走了。
突然,哈利臉上挨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重重一擊,他又摔倒在地,同時聽到赫敏喊痛和倒地的聲音。哈利摸著了魔杖,眨了眨眼睛擠掉血水。
“熒光閃爍!”他低聲說。
魔杖的熒光照出一棵粗大的樹乾,原來他們追著斑斑跑到了打人柳的樹影裡。柳條像在狂風中一樣嘎吱作響,鞭子似的來回抽打著,不讓他們走近。
那大狗就在樹乾旁邊,正在把羅恩倒拖進樹根間的一個大洞裡——羅恩奮力掙扎,但是他的腦袋和上半身正在消失——
“羅恩!”哈利大叫,想要衝過去,可是一根粗樹枝凶險地在空中抽打著,逼得他退了回來。
現在他們只能看到羅恩的一條腿了。羅恩用腿勾住了一條樹根,希望能阻止大狗把他拖入地下一一然而啪的一聲可怕的脆響,像槍聲劃破夜空,羅恩的腿斷了。一眨眼間,他的腳也消失了。
“哈利——我們必須去找人幫忙——’赫敏驚恐地叫著,她也在流血,柳條在她肩上抽了一道口子。“不行!那畜生大得能把他吃掉,我們沒有時間。”
“哈利——沒有人幫忙,我們不可能鑽過去——”
又一根枝條打下來,細枝子像拳頭一樣攥得緊緊的。
“那條狗能進去,我們也能。”
哈利喘著氣說,一邊左衝右突,試圖繞過那些帶著惡意嗖嗖擺動的枝條,可怎麽也躲不過。他若想再靠近樹根一寸,就肯定會被打到。
“哦,救命,救命,”赫敏絕望地低喊,在原地團團轉,“求求……”
克魯克山飛奔上前,像蛇一樣從舞動的枝條間鑽了過去,把前爪按在樹身的一個節疤上。
那棵樹突然不動了,好像化成了石頭,連樹葉都不再抖動一下。
“克魯克山!”赫敏驚疑地輕輕叫道,她把哈利的胳膊都攥痛了,“它怎麽知道——”
“它跟那條狗是朋友,”哈利冷峻地說,“我見過它們在——起。走吧——把魔杖拿在手裡。”
幾秒鍾之內,兩人就衝到了樹乾旁,但是他們還沒有走到樹根間的那個洞口, 克魯克山就已經把它那毛茸茸的尾巴輕輕一彈,鑽進了洞裡。
哈利跟了進去,頭朝前往裡面爬,順著土坡滑入了一條非常低矮的地道底部。克魯克山在前方不遠,一雙貓眼在哈利魔杖的微光中閃爍著。幾秒鍾後,赫敏也滑到了他的身邊。
“羅恩呢?”她低聲問,聲音中帶著恐懼。
“這邊。”哈利說,他彎著腰跟上了克魯克山。
“這條地道通到哪兒?”赫敏在後面屏著氣問。
“不知道....活點地圖上有這條通道,但弗雷德和喬治說從來沒人進來過……它通出了地圖的邊緣,但看上去可能通到霍格莫德…”
兩人盡可能地快速前進,腰彎得很低,克魯克山的尾巴在前面忽隱忽現。
地道不斷向前延伸,感覺至少跟通到蜂蜜公爵的那條一樣長,哈利一心惦記著羅恩,不知道那條大狗會對他怎麽樣…他痛苦地用力張口吸氣,貓著腰急跑…
地道開始向上傾斜,過了一會兒,拐了個彎,克魯克山不見了。哈利只看到一片微光,是個小小的出口。
他和赫敏停住腳步,喘著氣,慢慢地側身向前挪動,兩人都舉著魔杖,看前面有什麽。
那是一個房間,一個亂糟糟、灰蒙蒙的房間。牆紙剝落,滿地汙漬,家具全是破的,好像被人砸過,窗戶都用木板封住了。
哈利看看赫敏,她神色非常恐懼,但點了點頭。
哈利從洞口鑽了出去,環顧四周。房間裡沒有人,右邊有一扇門開著,通到一個幽暗的門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