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冷刺骨,比墨還深,滾滾流動著,那幽幽的黑暗深處,除了深不可測,完全無法看到任何景象。
沉重的水壓撫摸過每一處,帶來無法掙扎的窒息感,仿佛被最黏稠的黃泉包裹,只是恍然間,便嗆到麻痹至意識模糊,痛苦萬分。
渾噩的溺水者醒了。
沒有眼睛,沒有咽喉,沒有四肢,深邃的黑暗與刻骨的絕望交織成永恆的屍衣,纏裹出萬劫不複的蠶繭,斷絕一切希望。
蘇九變成一把劍,是英雄聯盟中的暗裔魔劍,他的精魂附著於劍上,也被扣押於劍中。
大概是穿越了。
他嘗試移動,希望能夠挺立直行,但不知是否成功,一切感官都消失了,只有黑暗。
“有人嗎?”
熱切的哀嚎換來的只有寂靜。
繼續移動。
一天。
兩天。
三天。
一個月過去了。
記憶變得十分清晰,每一秒的孤獨,每一分的寂寞,都烙印在意識極端,嘲弄他的可憐。
不知動了多遠,無力感在心中滋長,最後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這把劍是一座花園,裡面只有一顆樹,絕望長著手指,卻永遠抓不住自由的蝴蝶。
一年過去了。
在密不透風的永恆黑暗中,他嘗試用各種辦法排遣寂寞,但實際上,這只是對寂寞的延續。
就像蠢貨嘗試用辦法證明自己不是蠢貨,結果是好蠢。獨孤的絕望開始無限延生,折磨著心靈與神智,幾近煩躁欲狂。
十年過去了。
有人說,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就是神明。但蘇九都不是,他是二者的結合體,一個囚徒。
蘇九瘋了,理應如此。
野獸和神明也不例外。
一道精魂,兩個意識。
互遣寂寞,享受孤獨。
“你是誰?”
“我是你。”
“可我從來都沒見過你。”
“因為你沒有照過鏡子。”
“我想離開這個牢籠,你能殺死我嗎?”
“不,蘇九。”他自言自語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我們要一直前進,一直前進。”
繼續前進,不同的是,我變成了我們,盡管只有一道精魂。
一百年過去了。
黑暗依舊,牢籠永在。
不過。
他在變強,無時無刻。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這股力量正在與日俱增,每一秒鍾,實力都在爆炸式的迸發。
這是一場狂歡,一場持續百年的盛宴,雖然參會者只有一位神明和一頭野獸,而這力量增長到最後會怎樣,根本無法猜測,但蘇九知道,他是唯一且最強大的存在。
“我們會衝破牢籠的。”
“等到自由來臨之際,就是最後的湮末降臨之時。”
一千年過去了。
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下墜,溺水的窒息消失了。
有人過來了。
正在靠近我!
蘇九屏住呼吸,盡管他根本沒有呼吸。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像是某種誘惑,甚至讓蘇九失控。
那人走遠了。
“不!回來,快回來!”蘇九在內心歇斯底裡的呐喊,只希望能挽回那人。
“混蛋,混蛋,混蛋!”
“噗嗤......”
蘇九的謾罵戛然而止,因為有人握住了劍柄。
“自由!”
肆無忌憚的怒吼突然響起,
那人的意識敞開了,蘇九掘進他的身體,將他拖入深海之中,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並踩著他掙扎的意識,奮力往海面遊去。 “發生什麽事了?”
那人驚慌失措,不明所以,卻只看見無邊的黑暗之中,一雙血紅色的眸子散發著貪婪。
然後蘇九就有了眼睛。
浩垠大陸,深淵,魔法師,矮人,精靈,獸人,戰場,一個又一個關鍵詞閃過。
原來如此。
主位面是浩垠大陸,這裡是副位面“深淵”,死域的禁區,就算是惡魔也不敢踏入此地。
只有那些為了力量而願意拋棄所有,與深淵領主們做出交易的蠢貨法師,才能來到此地。
天空一片灰蒙,響著不絕於耳的雷鳴般嘶吼,定神望去,漆黑肮髒的大地上,數不盡的怪物齜牙咧嘴。
它們赤著身子,滿身汙泥,攜帶滿腔怒火地相互毆打與撕咬,將彼此的身體弄得殘破不堪。
那是深淵領主,蘇九大概認了出來,從被吞噬的蠢貨法師記憶中得知,每一位深淵領主放在主位面都是滅世大災般的存在,足以翻江倒海,為全大陸散播死亡和恐懼。
幸運的是,正常情況下,深淵領主們無法離開深淵位面,這裡就像一個監獄,將無數強大的怪物關押於此。
時間不多了,自由就在眼前。
這具軀殼太過軟弱,他需要鑄造更強的肉身, 那些號稱“滅世大災”的深淵領主們,就是不錯的選擇。
身體正在不斷腐敗,就如烈火焚身一般的迅速消融,肮臭的膿血和作惡的敗液不斷噴發,無力的肌肉和脆弱的骨頭碰撞在一起,形成血腥的撕扯。
蘇九向中心前進,在戰場中痛飲,這些在主位面娃聞名止啼的深淵領主,宛若待宰的羔羊,只有靈魂從世上告退。
他放聲怒吼,但毫無勝利的氣勢,周圍只有已死或將死的深淵怪物,他一邊殺戮一邊熔鑄血肉,就像一隻偷肉盜骨的無牙之犬,塑造出畸形的怪胎模樣,那些蠕動的腐敗血肉,就像臭不可聞的蛆蟲般惡心。
這不是我,不是我!
劫掠而來的血肉,不管用多麽殘忍的手段重塑,但最終得到的收獲,卻只是這副肮髒到骨髓中的醜陋軀體。
“這把劍,你該死啊!”
他憤怒的握緊血色巨劍,融骨的五指捏住劍柄上的心臟,深深刺入其中,欲粉碎牢籠,但也僅此而已。
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
他血流滿面,嚎啕大哭,蠕動的陋體發出無聲的嘲弄:你沒有自由,從來沒有過,看看你這腐敗的模樣,不過是另一個比巨劍稍微大一些的牢籠罷了。
“蘇九。”他喃喃自語,“把一切都拖入毀滅,包括這把劍,這樣就能在毀滅中得以重生。”
是的,毀滅,自由。
盲目的期望愈演愈烈,血瞳冒著透骨的寒意,劍柄上的心臟高速抽動,終於......
那頭野獸主導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