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華和高德全一邊喝茶一邊閑聊，閑談扯了大約二十來分鍾的時間，董支書已經吃完了早飯，換上了一件乾淨的中山裝上衣。手裡提了一個已經磨破皮了的黑色人造革皮包。往裡面塞了兩三個帳本。對高德全說:“高老師！你看我們先到哪個生產隊呢?”高德全對支書說:“莫和我說那些，你各人安排，你走到哪裡，我就走到哪裡”。支書說“那要得嘛，我們先到四隊去，這個隊今年的上繳款欠得比較多，還聽說有一兩家人的兒媳婦又懷了二胎，還是咱們先去摸一下情況，另外這個生產隊有戶人要修新房子，我們搭到一起去看一看。”說完把帳本包包往右邊腋下一夾。三個人就往四隊去了。

　　從支書家出門走了，不過20分鍾的鄉間小道，就到了四隊隊長的家。四隊的隊長叫鄧開福，還沒等走到鄧開福家的院子裡面，支書老遠就再喊:“福隊長！你在幹啥子?鄉上的領導下來了，一起坐一會兒嘛”?鄧開福估計也剛從地裡乾活回來，打造一雙光腳，從房子裡面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他老婆，兩人滿臉笑容地打招呼“高老師來了！支書你還挺早的，快點來坐！”看到李國華也在一路，趕緊招呼“喲！李乾事也來了！快來坐，快來坐”連忙轉身去屋裡頭，搬了一把椅子出來，他老婆也去屋裡端了一條長板凳出來，放在街沿上。

　　這時李國華見到了很神奇的一幕。只見隊長家的大黃狗把尾巴搖得飛快，在支書的前後嗅來嗅去。就像遇到了老熟人兒一樣。而自己生怕那狗來到跟前，總是躲躲閃閃的站在高老師身後。高德全見狀大笑起來說:“你莫怕！它和董支書熟得很，不得咬你”。支書聽這話也笑了，說道:“李乾事！你放心，他能認得出來鄉幹部的”，說完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董支書問鄧開福隊長，“你吃飯沒有”?胡隊長回答:“吃過了”。支書說:“那我們安排一下，今天主要一是針對裡歷年不交的上繳款催收一下，還有一戶要修房子的，我們去看看他家的地基有沒有超佔面積?順便給人家把修房的申請蓋個章，另外通知一下婦女主任廖紅梅，去那兩家有超聲嫌疑的農戶，看看情況是否屬實”。幾句話，把工作就安排完了。鄧隊長去他家堂屋裡的桌上拿了一個帳本和一把算盤。說領導們等我幾分鍾，我洗個腳，穿雙鞋子就出門。同時給老婆說快點去叫一聲村裡的婦女主任廖紅梅。還沒等鄧隊長穿好鞋子出門，隊長的老婆及時回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村婦女主任廖紅梅。由於昨天鄉裡開了大會，村支書也布置了工作開，知道今天要到村裡開展工作，廖紅梅今天好像也刻意穿了一件藏南花格子的上衣，一條緊身的褲子。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俗話說男女搭配乾活兒不累，這其中還是有一點道理的。婦女主任一到，感覺整個工作隊有了氣氛。所以工作隊就出發啦。

　　工作對象的第一家就是歷年上繳款欠得最多的那一家農戶，戶主名字叫張發財，是一個40多歲的男人。李國華也是第一次跟農戶真正的工作接觸，在他看到張發財第一眼起，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對村幹部或鄉幹部十分反感，看到有人到他家來，態度非常冷淡，隊長對他說:“張發財，鄉裡的幹部來了，你還是要講點規矩嘛，把你屋裡的板凳搬出來坐一下噻”！張發財說:“坐?坐啥子嘛?我屋裡頭的情況，你們又不是不曉得，今年糧食收成又不好，公糧交完了，吃的都不球夠，喂了一條豬兒和幾個雞鴨子，

賣點兒錢，給娃兒交了學費，婆娘又沒球得文化，屋裡外頭都靠我一個人，想出門去掙點力氣錢又走不脫，你說恁個整嘛?嗯我曉得欠了兩年的上繳款沒有交了，我還是沒得法耶！又不能去偷去搶，錢從哪裡來喲！我反正莫得辦法，你們隨便做啥子都要得，大不了把我弄切關起嘛，我這家裡就是這個樣子了”。　　至於“上繳款”這個問題，李國華也是最近才弄清楚的一個事情。也就是每個省或縣或鄉鎮要搞什麽基礎建設修橋、修路或者電站其他設施，當地財政沒有錢，或者錢不夠，除了靠國家和上一級財政政撥付一些錢，不夠的要靠當地的政府自籌資金，這錢就由當地政府統一向全轄區的老百姓進行適量分攤，除了這一部分分攤，還要將其中一部分費用用於鄉鎮八大員的工資的支付，統一攤到農戶的人頭上，例如鄉政府的下設國土所、計生辦、治安室、文化站、電影隊、農機站、農經站、廣播站等等。這些部門很多人是當地政府從社會上招聘的臨時人員，沒有財政工資的，但是工資報酬又不高。這部分費用不多，平攤到全鄉老百姓頭上，每人也就幾毛錢或者一兩塊錢，遇上了大的鄉鎮，人口比較多，打上了一萬多以上的人口。統籌下來就是一大筆錢。這些錢收起來。除了正常的政府搞基礎設施的專項開支之外。剩下的錢要用來發給政府招聘八大員作為工資用。你例如那個文化費，全鄉一萬人，每人攤派三毛錢，一共統籌就是3000多塊錢，除了鄉裡用於購一些文化書籍，文化用具，年頭歲節去搞點兒文化活動的開支之外，剩下的就用於文化站的人員發工資之用。

　　李國華今天是和農戶第一次接觸收上繳款，看到張發財的情況，李國華不由得心裡打鼓，心想這事兒不簡單，如果全鄉都這樣，那不就亂套了，李國華悄悄地碰了碰高德全，靠近高德權的耳邊問:“高老師，這種情況怎辦呢”?高德全頭都沒有回說了句“你放心，有辦法的”。接下來李國華就領教了這些村幹部的本事。

　　首先是隊長說:張發財呀！這個自古以來就有的皇糧國稅，又沒得哪個免得了，大家都是一樣在叫交，又不靠你一個人交，你有你的道理，說到底你還是要想辦法噻?哪怕去借一點兒，不然一年累一年，還要交滯納金的喲！你將來又怎個辦呢?”

　　工作組和張發財大約糾纏了一個小時，看來沒得好大結果。這時候村支書發話了:“張發財，你現在的情況我們都曉得，你不積極想辦法，難道哪個還來幫你交邁?我總不懂，你要把這些歷年的欠款堆在你兒子頭上邁?十年二十年才交，可不可能呢?你有困難大家都曉得。你一點兒辦法都不想，那可能呢?這樣，明天你和你們隊長去鄉裡，去鄉農經站的合作基金會，去貸個百十來塊錢，先今年的上繳款交了。歷年欠的事，我們慢慢來處理，你不想辦法，這個影響不好，將來對你家庭也不好，對娃兒的影響更不好。將來你娃兒讀得書學得好，考得好，辦個材料證明啥的。你都需要大家幫忙，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薑到底還是老的辣，支書這兩句話像一根針，直接刺中了張發財的要害。張發財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怏怏半天同意了支書的建議。並當場由隊長辦理了上繳款的收據。就是說第二天，張發財在鄉裡面的基金會貸款100多塊錢。就作為上交隊裡本年度的上繳款，哪隻張發財本人去基金會的貸款手續簽個字，蓋個章，認可貸款就行了。至於張發財為什麽能在基金會貸到款，當然這其中的緣由只有村裡和鄉裡的幹部才知道。

　　處理完張發財家的上繳款的事情。隊長老鄧說:“你們剛才在和張發財談話的時候，我去了建房戶鄧光輝的家，他家裡今天正在拆偏房，準備將老房擴建成大的一個三合院瓦房，聽說你們來了，請你們中午到他家裡吃午飯”。支書說:“看樣子馬上也要快到晌午啦！乾脆就到他家吃飯去，同時看看他家有沒有超申請修房的紅線”。於是一行人就往建房戶鄧光輝家裡去啦。

　　從張發財家裡出來，走了不到五分鍾的路程就到了建房戶等光輝的家。隊長在走在前面打前站，鄧光輝早就知道我們要過去，所以老早就在路邊迎接。在路上聽支書介紹過這個鄧光輝很是能乾。前幾年出門去打工，在浙江的一個工地上，跟人家做木工，聽說一天可以掙二十幾塊錢，頭腦還是比較聰明，家裡從來不欠上繳款這些。

　　果然，在路邊的一個30多歲的男人，老遠就在招呼:“董支書，快來坐”！手裡拿著一包紅梅香煙，挨個兒給每個人遞煙。支書對我們說:“這就是鄧光輝”。又向著鄧光輝介紹了同行的高老師和李國華。鄧光輝說:“”歡迎領導， 歡迎領導”。

　　到了鄧光輝家裡，大家在院壩裡各自找了一條板凳坐了下來。李國華看了一下鄧光輝的老屋，可以看出來，原來的幾間瓦房修得不是很好，現在正在拆房，看樣子準備重新在老屋的地方修成一個大的三合院瓦房。說明這個鄧光輝在外面還是找了錢的人，事實也是如此。在中午開飯的時候，鄧光輝給工作組每個人發了一整包沒有開封的紅梅煙，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品。並拿了兩瓶瓶裝的沱牌曲酒。高德全本來就是愛酒之人，所以中午一頓飯賓主氣氛是極其融洽。飯後高德全對等光輝說:“你是比較能乾的人，又比較講規矩，今後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幫忙的隻管開口。還望你今後多帶些你們隊上或村上的人跟你一路出去發財”。

　　午飯後大家就在鄧光輝家喝茶，決定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去計劃生育的對象戶家裡看看情況。支書安排隊長和婦女主任，一會兒提前去。對象戶家裡摸摸情況，其他幾個人就在鄧光輝家裡開始打撲克兒用來打發時間。打的是川北流行的一種叫升級的撲克兒。四個人對坐。對坐的兩家即為一家人。54張紙牌從2點開始。一直打到A，紙牌的五點十點和老K。作為算分的分數。五點就是五分，十點就算十分。老k算15分。莊家和閑家對打，閑家如果累計得到45分即推翻了莊家，自己又當莊家。超過45分多十分就升一級。從兩點開始，多十分，就晉級為三點，從三點繼續往上打，一直打到老A。看誰坐莊到最後打到老A，沒有推翻莊家。莊家即為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