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洲的工作效率很快，排練結束沒多久，樂譜就已經送到白玉林的手上了。

　　都是一些很冷門的樂譜，比如說謝爾蓋·利亞普諾夫的《Symphony No. 2 in B- Minor， Op. 21》、貝多芬的《Wellington’s Victory/The Battle Symphony，Op. 91》、埃裡希·沃爾夫岡·科恩戈爾德的《 Concerto in D major，Op. 35》、維尼亞夫斯基的《莫斯科的回憶》、格拉伊娜·巴塞維奇的《Slovanské tance》等等。

　　有些曲目白玉林聽說過但是沒演奏過，有些曲目白玉林聽都沒聽說過。

　　這一遝樂譜，白玉林看出來劉長洲可以說是用心良苦了，最起碼還真就是一些很冷門的樂譜，他從裡面隨手抽一些出來就好，都是他沒有演奏過的。

　　“你這好厚一遝子啊！”陳綺雲感歎道:“都要練習嗎?那你也沒有時間來和我練習室內樂了啊。”

　　“倒也沒說都練完，說是讓我抽4首曲子。”白玉林有些撓頭，苦惱的說道:“我剛才看了一眼，大部分我都是只聽過名或者片段，少部分連聽都沒聽說過……”

　　陳綺雲拿過那些樂譜，翻了一遍後，給了白玉林一個白眼，“大哥，你這些年過得很安逸吧?這些曲子冷門也只是在聽眾那裡算是冷門，咱們這行哪有冷門這說，不都得聽?你這是聽得太少了，我建議你都聽一遍，然後選幾首最陌生的練。”

　　“行吧，就這麽乾。”白玉林本來是打算隨手抽四本曲譜出來練，反正都是他沒練習過的。

　　其實白玉林可以辯解一下，什麽以前在小鄉村那裡根本沒有必要練習這些聽眾不怎麽聽的樂譜，他一直練習的都是那些很流行的名曲之類的，聽這些反而顯得另類。但是他想要說的時候又覺得沒必要，現在他又不在那個小鄉村，而是進入到了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這個平台，在這裡，沒聽過這些才是另類。

　　“來吧，白哥，今晚我陪你！”陳綺雲做出一副義氣十足的樣子，“你現在就直接演奏這些曲子，我幫你聽一下，看看怎麽樣。”

　　白玉林自然是很感謝，有個人幫忙總比自己倆眼一抹黑強。要不然他就只能去求韓非和盛毅文來幫忙了，那兩個人實在是太忙了，大家碰好了時間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現在陳綺雲主動提出來要幫忙，白玉林當然是非常開心，本來他也很不好意思去麻煩陳綺雲來幫忙，畢竟人家一小姑娘也很忙的。

　　“那就開始吧！”陳綺雲愉快的說道。

　　嗯……全部演奏完，時間已經來到10點了，這中間除了演奏這些曲目，還有陳綺雲的各種點評。

　　最後根據陳綺雲的意見，選擇了4首有些生僻，同時也是白玉林演奏的最差的曲子。

　　“那些演奏的還算不錯的曲子，選了也沒什麽意義，你現在不是有個非常好的機會解決自己的問題嗎?”陳綺雲說道:“就選自己練得不好的曲子，好好的從曲譜本身理解一下這首曲子的含義，最大限度的找問題。”

　　“好的，陳老師。”白玉林順從的說道。

　　最後選下來的曲子包括以下四首:

　　 Battista 的《concerto 22》。

　　Tartini的《魔鬼的顫音》。

　　路易斯·施波爾的《 Concerto No.8 in A minor，

Op. 47》。　　埃裡希·沃爾夫岡·科恩戈爾德的《 Concerto in D major，Op. 35》。

　　其實……這些曲譜也都算不上什麽冷門曲目，陳綺雲這個吹上低音號的都聽過，只是白玉林可能有些孤陋寡聞了，對這些曲目表現出了不熟悉的樣子。

　　說來也是，上大學的時候白玉林練的都是貝多芬、巴赫、門德爾松、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這些東西就足夠他大學期間練個不停的了。等到了畢業之後……

　　畢業後的白玉林早收到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打擊，在小城鎮的交響樂隊那三年，基本上沒有拓展自己的視野，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練習以前練習過的那些曲譜。

　　這是純純的心態問題，不存在因為那裡是小城鎮就沒條件的情況。因為魏琳在那裡，魏琳有很多的曲譜，至少那不是白玉林三年就能讀完的。

　　“總感覺白哥你現在演奏得要比你在我們排練室內樂的時候好一些……”

　　正在說話的陳綺雲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打開門來，外面站著的正是那位吹長笛的女孩子。

　　“打擾了，我是今天參加考核的長笛，我叫張琳。”女孩兒抱著長笛和一個筆記本，平靜的說道:“這麽晚了聽到這邊有人練習，我就過來看看，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這個女孩子自身帶著一股子寧靜的味道，讓人感覺像是那種高嶺之花。

　　白玉林突然想起來，平日裡和自己玩鬧的小妹妹陳綺雲實際上在外人看來也是那種女神范，同樣是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雖然這個高嶺之花是裝出來的而已，混熟了就不值錢了。

　　陳綺雲感受到了白玉林的憐憫眼神，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火大是一定有的，狠狠的瞪了白玉林一眼後，她對站在門口的張琳說道:“不打擾不打擾，我在幫白哥選曲子，平時我們也會進行室內樂的練習。你知道我們吧?我們不是團裡的正式成員。”

　　“我知道。”張琳走了進來找了個椅子坐了下去，“大家都有在討論你們，說你們可能在搞對象。”

　　白玉林和陳綺雲面面相覷，兩個人平日裡雖然打打鬧鬧，下午的排練後總是一起練室內樂……不過兩個人都沒有感覺對對方有意思，尤其是白玉林還在竭力避免自己和陳綺雲之間……

　　好吧，白玉林曉想了想，自己是把陳綺雲當妹妹，但是在其他人眼裡，這不就是小年輕們打打鬧鬧嘛，像是搞對象。

　　“不可能啦。”陳綺雲搖了搖手，說道:“我只是把白哥當哥哥啦。”

　　“嗯，我也只是把小雲當妹妹。”

　　張琳呆呆的看著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才說，“我相信你們。”

　　“我剛才說你知不知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想問你知道我們兩個是借調的吧?”陳綺雲問道:“白哥以後可能會有機會留在團裡，我還要上學，可能不等大學畢業我就要去國外的。”

　　‘國外?’

　　迎著兩人的目光，陳綺雲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古典音樂，就是要去歐洲啊！”

　　歐洲，畢竟是古典音樂的起源。

　　“你們不去嗎?”面對著兩人的沉默，陳綺雲詫異的問道:“不會吧?”

　　白玉林苦笑了一聲沒說話，張琳卻說出了令人驚訝的話語，“就現在而言，我不覺得在國內有什麽不好的。現在已經是信息時代了，完全不必身處歐洲，在國內也是可以接收到歐洲的信息。”

　　人場、環境、人文、底蘊……就西方古典音樂而言，中國的土壤始終是不夠肥沃。

　　“不說這個了，人各有志。”白玉林攔住了話題，“你過來是……”

　　張琳坦然說道:“就是看這麽晚了這裡還有人，有些好奇。”

　　“呃……那我們繼續練習了?”看著張琳完全沒有要走人的意思，白玉林無奈的對陳綺雲說道:“剛才到哪個環節了?”

　　陳綺雲看著手裡的四本樂譜，肯定的說道:“剛給你選完樂譜，就這四本，之後指揮會找人考核的哦~”

　　“指揮考核?”張琳好奇的問道。

　　白玉林簡單的解釋了下。

　　“我也想聽。”張琳的眼睛亮得讓白玉林無法拒絕。

　　再一次的演奏了那四首曲子。

　　“怎麽說呢?感覺白哥的音色很好聽，技術也很好，但就是說不上來哪不對勁。”陳綺雲說道:“反正就是不對勁。”

　　張琳說道:“自我意識有點過強了，好像壓抑著什麽，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卻一直被什麽束縛住，對樂曲的表達幾乎為零。”

　　“對，有這種感覺，似乎是在說……”陳綺雲學著白玉林的樣子，裝模作樣的說道:“你們聽好了啊，我可是有照著樂譜演奏的，我沒有胡亂拉小提琴，哎呀！”

　　白玉林收回了手刀，淡定的說道:“我才不會那麽說話。”

　　話是這麽說，但問題還真就是這個問題。

　　“我大概……”

　　白玉林的話被電話聲打斷了。

　　“喂，劉指……哎?哦！哦！哦！好的，我知道了！嗯……我試試吧，明天上午?好的。”

　　在白玉林接電話的時候，陳綺雲試圖過來偷聽，這一行為自然被白玉林阻止了。電話裡的內容倒是沒有不能讓人聽的，他就是覺得陳綺雲現在好像是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了，舉動有點過於親密。

　　撂下電話，白玉林呼出一口氣，對陳綺雲說道:“明天上午就要聽，劉叔的意思是今晚練熟就行，他們主要聽我的理解。”

　　白玉林知道，還是老問題，解決的也是老問題，這個問題明天可能會得到解決，也可能會讓他陷入到更深的問題中。

　　“不管怎麽樣，你先把曲譜練熟吧。”陳綺雲起身，將四本樂譜拍在了白玉林身上，“我們兩個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去玩二重奏嘍~”

　　說完，陳綺雲也沒有理會張琳是否同意，拉著她就離開了，“我跟你說哦~我在樂團裡的這段時間，你每天晚上沒事的時候都可以來找我，我的房間在那邊，我們可以一起練習室內樂……”

　　‘這孩子……這麽喜歡室內樂的嗎?’

　　收拾下心情，白玉林開始練習這四本樂譜。

　　這幾本樂譜，對於白玉林而言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音符都是那些音符，但是用到什麽樣的技巧，使用什麽樣的手法，就完全要看演奏者本身了。在沒有任何參考和指導的情況下，白玉林必須根據自己對樂譜的理解來進行演奏。

　　而這，對於現在的白玉林而言就是最難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演奏了。一直以來，他都是會仔細的查閱樂曲背後的故事，比如說為了紀念誰、為了表達什麽情緒……曲作者又是在怎樣的社會背景和個人背景中寫下了這首曲子。

　　“為什麽會挑出來小提琴協奏曲?”白玉林練習到深夜才結束，對自己的選擇有了極大的怨念，“為什麽會挑小提琴協奏曲?我傻了嗎……不對，我傻了，我應該去找個人……”

　　白玉林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就是小提琴協奏曲的話，他應該去找一個彈鋼琴的進行配合，總不能他自己彈鋼琴吧?

　　可是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哪裡還能找到陪他彈鋼琴的人?

　　“難道要我……”

　　一直在碎碎念的白玉林，突然湧現了一個瘋狂的想法，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如果需要鋼琴又找不到人的話，我自己不是會嗎?我自己彈一個錄成program到時候放不就好了嗎?’

　　問題又來了，哪能錄這東西的?

　　還是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的辦公樓，還是他們那一層，有個錄音室。因為隨時都有可能會有人用，所以一直都沒有鎖門。

　　“呃……還要回去啊……”

　　“哎?小白，你還沒回去啊?”

　　“啊！馬哥！”

　　白玉林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他在辦公樓的樓下遇到了馬行舟。

　　“哎呀，小白你不知道啊，下個月樂團要增加大型演出場次，我這忙得很，每天都要加班的，你回來是?”馬行舟很好奇白玉林為什麽這個點還在。

　　白玉林趕緊說了自己的情況，“就是這樣，馬哥，救命啊！你會不會彈鋼琴?不會彈鋼琴就幫我錄個program吧，不用多少時間的！”

　　馬行舟想了想，說道:“那個小白啊，你馬哥會彈鋼琴的，就是很久沒彈了不趕趟的，我還是幫你錄音軌吧，都是哪幾首……”

　　在馬行舟的幫助下，白玉林很快就完成了錄製。馬行舟還是相當專業且靠譜的，在幫白玉林完成錄製後，還能趕去加班。

　　‘果然，頭髮少的都是強者啊！’白玉林對馬行舟消退的發際線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