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當天。

　　白天的時候，指揮又給大家抓了一些細節上的東西，但是沒合，只是提了一下，更多的是讓大家多聊聊天，放松放松。

　　可能是指揮的個人風格吧，白玉林覺得這樣挺好的，不會太累，等到演出的時候不會有透支的感覺。

　　要知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在這種演出之前，養好精神比什麽都重要。

　　就連陳綺雲都沒有找人去演奏室內樂玩，而是自己溫習著自己的部分。

　　上低音號就她一個，加進來還是挺有趣的。

　　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的配置其實挺有意思的，不算白玉林等六人，目前有由第一、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組成的弦樂組，和雙簧管、單簧管、大管、圓號、小號、長號、大號、組成的管樂組，還有定音鼓和各類打擊樂。

　　而今天的演出中，因為有很多國風的民族管弦樂，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還把作為客座首席的豎琴請了過來。

　　不是不想請民樂，實在是沒請來，光是處理白樹斌等人退團的事情就已經讓這個樂團手忙腳亂的了。

　　打發走了主動過來傳授演出經驗的楊靖，白玉林歎了口氣，感覺精神疲憊。

　　自從白玉林徹底融入樂團的排練中後，楊靖顯得更加的熱情，總是來找白玉林說話，那話裡話外總是讓白玉林感覺不舒服，不僅僅是每句話都帶著鉤子，還總是帶著某種強烈的目的性，就好像是要從他這裡獲得什麽東西，但是又不明說，希望白玉林自己說出來一樣。

　　這樣真的很累啊，白玉林每到這個時候就在想，怪不得大家都說他油膩。

　　但是楊靖的技術還是很厲害的，雙簧管的聲音裡完全沒有平時的油膩感。

　　“怎麽，楊靖又過來找你了?”石磊一開門就看到趴在椅子背上跟條死魚一樣的白玉林，不由得好笑的問道:“又找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就是傳授點演出的經驗。”白玉林有氣無力的說道:“我總感覺他想要從我這打聽點什麽，還不如直接問我呢，有能說的我肯定告訴他，這樣反覆試探我真的好累啊。”

　　張玉維推開在門口探頭的石磊，說道:“他覺得你不能告訴他唄，就這麽簡單。”

　　“聽音樂完全聽不出他是這種性格的人。”白玉林鬱悶的說道:“我一直以為每個人的音色都和自己的性格一致呢。”

　　石磊和張玉維關上門，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張玉維說道:“我和他認識的早，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說著，張玉維就講了一下楊靖的事。

　　楊靖以前也是很樸實的一位少年，年少得志，很快就進入了NMG民族藝術劇院交響樂團，但是在後來就開始走背字，無論是比賽還是在團裡都很不順利。在一次張玉維也不太清楚的事情發生後，楊靖就開始變得油膩了，開始變成了現在這種油膩男的樣子。

　　“你這和沒說一樣。”石磊嘲諷道:“這種事情不用你說都能看出來，其實就是讓人坑了唄，開始不相信其他人了。”

　　白玉林不太理解，他也被人坑過，但是沒有變成那副油膩的模樣啊。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每個人遇到的事情都不一樣……嗨呀，不說這些了。”張玉維搖了搖手，問道:“你的演出服準備好了嗎?我沒見你帶過這些東西啊。”

　　演出服就是禮服、白襯衫、皮鞋什麽的，這種東西都是自己置辦的，白玉林也有兩套，

都是在小城鎮的交響樂隊時期，魏琳幫著找人定做的。　　都說定做的是最貴的，但實際上街邊裁縫鋪都可以做這種衣服。

　　三個人就在這聊著天，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們會早很多過去調試樂器、整理服裝什麽的。石磊和張玉維來這裡實際上是為了幫助白玉林緩解壓力，第一次在這種舞台上演出，說不緊張白玉林自己都不信。

　　演出前夕。

　　白玉林已經換好了演出服，這身演出服還被團裡的其他人稱讚了，說是很帥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客氣話，但白玉林聽了這句話後，確實緩解了一些。

　　手心裡都是汗啊。

　　白玉林前段時間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看過演出，這是很大的一個舞台，他還從來沒有在這麽大的舞台上演出過。在觀眾入場前，白玉林通過入場通道看了下台下的觀眾席，就好像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老白你不實在啊，這身衣服看著可不便宜啊。”石磊有些羨慕的摸著白玉林的演出服，就像是一個癡漢，“我也想弄這麽一件。”

　　白玉林十分老實的說了這件衣服的來歷，就是魏琳幫著找的裁縫鋪做的，沒花多少錢。

　　“回頭給我郵一件，這種老手藝看著舒服。”張玉維插了一句。

　　“我也來一件，回頭收藏都行，我還挺喜歡這種風格的，就是不太好找。”石磊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料子手工都還可以，確實不是什麽特製的高價玩意，但有自己的風格，看著舒服。”

　　白玉林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拿他開玩笑就好，他不太能分得清其他人是不是拿他開玩笑的，簡單的說，白玉林覺得自己情商不夠，猜不透其他人說話到底有沒有隱藏含義。

　　演出要開始了，指揮站在進場通道前，對即將上場的演奏者們，用十分愉快的語氣說道:“來吧，讓我們不留遺憾的演奏吧！”

　　上台，白玉林感覺自己的眼睛都看不清東西，只是跟著首席走到第一小提琴那屬於他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台下黑漆漆的一片。他能看到有許多人，但看不清那些人的臉，隻感覺有很多雙眼睛在緊緊的盯著他。

　　十分隱蔽的，白玉林將手汗在身上擦去。

　　陳楊天指揮上台，和首席握手，對觀眾致意，演出開始。

　　上半場第一首曲子，李煥之的《春節序曲》。

　　因為緊張的緣故，白玉林都不知道自己在演奏的是什麽，只是跟著指揮和首席在往前走，來自首席那裡的不安定感和來自指揮那裡強烈的自信，讓白玉林有些矛盾，就好像是在暴風雨降臨的大海上顛簸的小船，搖晃不定，隨時都有可能被顛覆。

　　不過這首曲子很鬧騰，而且大家耳熟能詳，即使是出現了點錯誤也不會被發現，因為觀眾太熟了。那種聽覺慣性，即使中途停下來，觀眾也能自發的接著往下打拍子。

　　就好像現在，台下的觀眾就在打著拍子。

　　這種拍子和樂隊排練時的節奏肯定是有所差別的，畢竟台下那麽多人總不會所有人都有基本的樂理，肯定是會有參差不齊的群感。

　　陳楊天指揮也確實是蠻厲害的，直接現場改變了樂團演奏的節奏，指揮樂隊配合現場觀眾們的掌聲。

　　自然，這第一首《春節序曲》的演出並不是很完美，但是架不住觀眾買帳啊！

　　第一首這麽結束了，白玉林緊張的情緒並沒有得到緩解，主要是在指揮改變節奏之後，他出現了一些錯誤。因為《春節序曲》出現了這種問題，指揮自然是沒有苛責樂團裡出錯誤的人，但作為第一次上這麽大舞台白玉林隻感覺自己有些恐慌，深怕之後的表演也會出現這種小錯誤……更怕出現大錯誤。

　　小錯誤就是只有專業的人才能聽得出來，大錯誤就是台下觀眾都聽得出來的那種。

　　上半場第二首曲子，趙季平的《國風》。

　　這首曲子實際上應該是加入些民族樂器比較好，但限於時間，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在短時間內無法找到合適的人選，就只能這麽演出了。

　　從聽感來說，這首歌也是挺親民的，很符合果然的聽覺習慣，慢節奏時溫婉動人，快節奏時熱情激昂。

　　白玉林在演奏的時候，完全想不到其他的事情，隻感覺自己在走鋼絲，有點戰戰兢兢的感覺，深怕自己出問題。

　　《國風》，白玉林倒是順利的演奏完了，沒出什麽問題，但是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上半場第三首曲子，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圓舞曲》。

　　到了這首曲子，白玉林倒是有些放松了，因為這首曲子他很熟悉，打小就聽。世界名曲嘛，即使是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人，都應該聽過這首曲子。

　　從台下的反應來看，這首曲子明顯要比《國風》更加受到聽眾們的喜愛，但是這點白玉林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完全投入在聽首席的聲音這點上。

　　白玉林知道，越是放松的時候，越要緊張起來，因為越是放松的時候，越會出問題。

　　這首曲子也成功過關，除了跳了幾個音之外，白玉林沒出現其他問題，也沒有在小提琴組裡顯得突兀。

　　上半場第四首曲子，理查德·羅傑斯的《音樂之聲》。

　　這首曲子有點過於簡單了，到這裡，白玉林終於是放松了下來，雖然他在演奏的時候還聽不到來自觀眾席的聲音，但他已經可以不出汗了。

　　就是有點冷。

　　到了這裡，白玉林突然領悟到張玉維所謂的不用太在意的意思了，這次的演出其實就是個合家歡式的演出，是給那些聽不懂交響樂的觀眾聽的，只要樂曲表演得流暢就行了。

　　其實在表演的過程中，陳楊天指揮也並沒有對樂曲演繹中出現的些許小錯誤有所表示，表情一直都是很放松愉快的，和排練時那種隨時都要爆炸的感覺完全不同。

　　上半場的最後一首曲子，雷振邦的《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白玉林很放松的演奏，終於是開始進入到演繹樂曲的狀態了，他甚至有在想，等中場休息的時候，要去換一套一副，這身衣服已經濕透了。

　　在指揮質疑後，中場休息。

　　“老白，上半場表現不錯啊。”石磊搭著白玉林的肩膀有些嫌棄的說道:“不過你這身汗……”

　　“還是緊張嘛，我得趕緊去換套衣服。”

　　換完衣服的白玉林，有些擔心的問張玉維，“張哥，剛才在演奏的時候，我犯了點小問題，中間有時候跳了幾個音，指揮會不會……”

　　“老白，以後這種事情如果指揮不提的話，就不要說出來。”張玉維十分嚴肅的說道:“這種話落人把柄，誰都會出點問題，這些小問題無傷大雅，本身交響樂的器樂組就需要群感才好聽，不算問題，演出順利萬事大吉。”

　　白玉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中場休息就10分鍾，換完衣服說不了幾句話，下半場演出就開始了。

　　下半場的第一首是約翰·施特勞斯的《蝙蝠序曲》。

　　這可不是《蝙蝠俠》的主題曲、插曲什麽的，和動畫、遊戲什麽的沒什麽關系，這是歌劇《蝙蝠》的選段，非常著名，可以說是音樂會的常客了，一年聽十場演奏會，可能會有3場有這首曲子，這個比例可不算低了。

　　這首曲子有些難度，主要是速度非常快，熱烈而歡騰，可以說是熱場神曲，既可以調動觀眾們的情緒，也可以將演奏者們的狀態提起來。

　　白玉林就感覺本來已經在中場休息時有所冷卻的手感開始恢復，並且將狀態提升了上來。

　　下半場的第二首是韓蘭魁的《絲路斷想》。

　　這首曲子算是比較新的曲子了，所以演奏起來和古典音樂還是有所區別，聽起來透明清純，有著優美豐富的旋律、不加裝飾的音色，也是國產交響樂中比較受歡迎的。

　　進入狀態後的白玉林，漸漸的開始有些享受演奏交響樂的感覺了。

　　下半場的第三首是比才對《卡門》選曲，第四首是久石讓的《陽光燦爛的日子》，第五首是戚建波的《好運來》。

　　這三首對於白玉林而言都沒什麽難度，有些進入狀態的白玉林，很順利的跟著樂團完成了演出。

　　“感覺怎麽樣?”在致謝的時候，坐在白玉林旁邊的小提琴手小聲的問他。

　　白玉林想了想，看著台下熱烈鼓掌的觀眾，回答了一句。

　　“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