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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葬》第5章 塢堡
  金日當空,北方的土地還有許多地方是凍土,盡管陽氣熾盛,仍然驅趕不了那絲若有若無的寒意。官道兩旁隨處可見森然的白骨,黃色的土地上滿是荒涼和簫煞,只有隱約可見的少許草芽預示著春天或許來到了。

  張角一行人在荒原上走了兩三天了,不斷有流民人群與他們擦肩而過,於吉製止住了張角想再次拉人回鄉的想法,因為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實在是太多了。於是隻給那些人一些糧食,再化一點符水給生病的人。一路上惹得不少人都驚呼神仙臨世,並齊齊祝福太平道人。

  這兩天裡,於吉教張角修出了炁,或者說,感覺到了炁。於是張角便忍不住想學化符水救人的本事。他覺得不用藥草便能救人的本領實在很有用。況且一路上都是師兄出手,這讓他這個本來的小醫師看的很是心癢。

  “你才剛修習不久,還不著急,這種法子需引導天地之炁化符,你根基尚淺,還感應不到那些力量,容易損失自己精氣。”於吉搖頭解釋。

  “不!我要學!還請師兄教我。”張角著急了,開始不依不饒,他看出這個便宜師兄還是挺寵他的。

  “不行!若是一般的祝由之術學也就學了,可這種引炁化符的祝法,會傷你身體,壞你道基。”平日裡很好說話的於吉現在異常的強硬。

  張角氣急,薅了一把他的胡子轉身就跑,因為於吉現在又回成佝僂老人的狀態。他可能覺得老人的樣子會讓他顯得比較德高望重。

  “你這兔崽子!”於吉瞪眼大叫。不是他不教。而是不想現在就讓張角學些太平庸的祝由,因為那種術法殘缺不全,不通於大道。施術起來一個不慎,便會損己身生命,就算正確施行了,也會損掉許多精氣神,須知這天地守一,就算沒有損害自身生命,也會導致施術人的運氣變差。甚至禍及家人。那種殘缺的祝由往往都是一些無機會成道又喜歡鑽牛角尖的老家夥琢磨出來的。

  張角脖子上馱著個可愛的小娃娃,緩步在走在隊伍最前面。遠方一片肥沃的田地映入了眼簾,不少農人正賣力地挑著水灌溉田地。

  張角一歎,心頭悲哀,差點流出淚來。

  這多半又是哪個當地大族的田地了。須知天下大旱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河流不會乾涸,而幾乎所有河流周邊的土地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的。那些靠天吃飯的農民顆粒無收,於是為了活著,他們或賣地給那些大戶換糧,或給那些大族人家做工。

  所以奇怪的現實就發生了:天災之下,那些世家大族的土地有了更多的工人照料,反而變得更加肥沃了。至於那些正給這些大族賣苦工的人們的土地,就變得越來越荒蕪。

  反而那些世家大族的老爺們則認為這是一種仁慈,是對這些農人的恩賜,因為這樣給了他們一條活路,起碼不用去餓死。然後這些挑水的人們紛紛感謝老爺們的善心,感謝老爺們收留了他們。於是那些人挑水挑的更加賣力了,生怕被老爺們看不順眼。因為難民多著呢,除了河邊的土地,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沒有水源的土地。所以也最不缺他們這樣的農人。

  至於現實為什麽如此,呵!誰讓那些人的土地邊上沒有河呢!

  張角想著想著,眼前一座巨大的塢堡出現了,周邊數百座茅屋星散在塢堡周圍,而距離塢堡中心越遠的地方,房屋就越少了。眺望塔上的府兵看向張角的隊伍,隨後下塔報告去了。其他的難民都是由北向南而行,張角這一行幾十人在這荒原上逆行很難不引起注意。

  當張角一行人走進那片田地的時候,所有的農人都面色不善的看著他們,帶著敵意,仿佛他們是天下最可恨的敵人。有個四十來歲的老漢甚至還往他們的前方呸了一口唾沫。

  有名騎士從塢堡出來,把他們攔下了,神色極不耐煩,馬鞭指向塢堡旁的一片空地,順著他的馬鞭看去,那裡也站著幾十名遊民,有半大的少年少女,有婦女,還有幾個看起來精壯的青年,只是不見老人和小孩子。

  “十五至二十八歲之間的人去空地那裡等著,稍後我家主人會來挑選。其余人在路旁等著,等有人被選上了我會來通知他們的家人來領糧食。”那騎手很是跋扈,撂下這麽一句話就準備回返。

  “這位大哥等一下,我們只是打算進村鎮買些東西,而後借個路就走。”張角把孩子放下來,很是客氣的叫住那騎士。

  那騎士勒住韁繩調轉馬頭,神色很是不爽,拿著馬鞭指著張角叫道:“你這臭小子莫不是來消遣大爺我的!這裡離官路那麽遠,就你們?還買東西?放屁吧你!”他一邊罵著,一邊就要用鞭子抽打下來。因為在他看來,這群人穿著破破爛爛的麻布,除了面前這少年外,其余人都皮膚黝黑,雙目麻木又無光,甚至有些人一看到自己便不自覺的漏出諂媚的神色。至於這少年說的進鎮子買東西,呵!有不少難民都是這麽說的,只是為了引起老爺們的關注,以便自己能賣個好價錢。

  就在幾天前,騎士還差點將一名身染瘟疫的人放過去,被主人用鞭子抽了好幾下。想到這裡,這騎士的目光更加凶殘,手裡的馬鞭更用力的抽了下去。

  “聿聿~”騎士胯下的馬兒突然長嘶一聲,直立而起。直接將那騎士甩出五六米。甩到那個四十來歲的老漢的跟前。

  “真是匹好馬!”張角由衷的讚歎。

  那老漢正一瓢一瓢的往小麥苗上澆著水,突然一個大活人飛落而下,那老漢定睛一看嚇得魂不附體。手裡的瓢一下脫手而出,澆在那騎手臉上。

  “吳老漢你放肆!”那騎士臉色通紅,疼的齜牙咧嘴的。而後又惱羞成怒,在這麽多下人面前丟失了威嚴。

  “鄧大人饒命啊,大人您沒事吧,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吳老漢面色煞白,趕忙去扶那騎手。

  “快叫人抓住這幾個外鄉人!”騎手臉色有點白,恨恨的看著張角,看來摔得不輕。

  “快來人呐,別讓這幾個外鄉人跑了!”吳老漢扶著倒地的騎士大聲叫喊道。

  所有正在挑水澆地的人聞聲都圍了過來,有點遠的地方的人放下手裡的水桶也走了過來。

  不多時張角他們就被圍住了,這些農人基本上都是青壯的漢子,最大的看上去不滿三十歲,小的甚至只有十七八歲。看起來吳老漢是最老的一個。

  “你們想做什麽?”於吉也從後面走了上來,站在張角前面。

  “想做什麽?你還敢來問我們?你這老不死的外鄉人,腰都站不直了,還敢跟我們來搶活計!”看到同伴們都慢慢圍攏了過來,吳老漢心中底氣大足。

  他這幾日過得戰戰兢兢的,若不是給這家主人做工做的久,他早就變成流民潮的一員了,可是最近天天都有人找主人求收留,之前一起做工的好幾個老夥計也逐漸被主人家辭退,慢慢的,吳老漢變成農奴裡面最老的人了。吳老漢也開始著急起來,乾活一天比一天賣力。他過的提心吊膽。

  吳老漢覺得眼前這些人對自己完全沒有競爭力,看那小的小老的老。有幾個人臉都黑黑的,讓人看不清個五官,唯一的一個少年看起來卻只有十五歲,力氣還沒長全呢。想到這裡,吳老漢罵的更加肆無忌憚。直接指著於吉的鼻子開始罵。

  “你這老醃臢貨!瞧你那直不起的腰,還能乾力氣活嘛你!你@#&…”吳老漢活力十足,眉飛色舞。

  於吉臉色有點發青,指著吳老漢你你你的,也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罵的好!”那騎士冷笑。

  聽聞騎手的話,吳老漢內心底氣大盛,想在騎士面前好好表現,罵的更賣力了。

  “你這老東西趕緊帶著這些人滾吧!看你那雜毛胡子,黑白灰的,惡心!還想吃飯?滾吧!帶著這些你這些賤民做你們的孤魂野鬼去吧!”吳老漢跟打了雞血一樣,火力全開。

  “你你你,氣煞我也!啊啊啊!”於吉被氣的七竅生煙,胡子一抖一抖的。他單手指向青天,用力一劃。

  轟隆!砰!

  晴日裡天空忽然變黑,落下一道雷霆,在吳老漢和騎士前面的土地上劈出一個大坑。

  那騎士大驚,盔頂上的纓毛被閃電牽引的之力而起,而後又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落下。

  至於騎士身後的吳老漢已七竅流血,眼睛睜的老大看著天空,身體不停的顫抖,嘴巴也大張著,發出“嗬…嗬”的聲音,不多時就沒動靜了。

  眾人呆滯,他們只看到那老頭用手這麽一劃,吳老漢和那騎士就被定住一樣了。至於那吳老二的毛發則根根直立而起而後又緩緩垂下,騎士頂上的紅纓也是如此。

  這,這是什麽手段。擱那麽遠,明明什麽都沒發生,一揮手而已,吳老漢就暴斃了,七竅流血,褲襠還濕了一大塊,一副被嚇死的樣子。關鍵那騎士也是這樣,雖然沒死,卻也被嚇的懵住了,褲襠一片濕潤,睜大著眼看著於吉。

  一時間氣氛僵住了。

  那些圍過來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相互對視起來。

  於吉哈哧哈哧的大口喘了半天,終於消氣了,一捋胡須,那胡須竟變成了純白色,顯的晶瑩剔透。而後瞪向那騎手,重重哼了一聲。

  那騎手如夢方醒,連忙軲轆翻身,向於吉腳下爬過來。失了神一樣不斷說著神仙饒命神仙饒命之類的話。

  那群圍過來的漢子裡面有一個趕忙跑向了塢堡,一群人嚇得不敢動,紛紛跪下,還有一人想起吳老漢的慘狀嚇得一激靈,口中喃喃的低語:“神仙?”

  張角踏前一步,狐假虎威的指著那人說道:“肉眼凡胎!豈能窺視仙人變換!哼!”

  於吉神色有點不自然,上前扯了扯張角的領子。頭伸到張角的耳邊和張角竊竊私語,開口問道:“你見過大師兄?”

  “什麽大師兄?你不是大師兄嗎?”張角覺得有點不自然,一個老頭幾乎快貼到他耳朵邊上。趕忙掙脫。

  “那你…?哼!趕緊走。”於吉氣急敗壞,一甩袖子,徑直帶頭向塢堡走去。

  “什麽大師兄,神神叨叨的。”張角摸不著頭腦,也叫上隊伍一起跟上。

  至於那個騎手和那群漢子也不敢攔阻了,跪在路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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