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蝗災!”
這是張梁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從靈界歸來的張角心憂兄弟,默默守著張梁坐了一夜,哪知張梁一醒來就面色發白地盯著窗外的星空。
“阿梁,發噩夢了?”張角捧起一碗湯端到張梁的嘴邊,並未在意張梁沒來由的一句話。
“蝗災!是真的!我看見了!快讓鄉親們收糧!”張梁一把推開張角遞到嘴邊的羊湯,踉踉蹌蹌起身走到窗邊,驚恐地盯著遠方的天空。
“阿梁,先喝些熱湯吧,我信你,明日我便想辦法通知大家。”張角將被打翻的湯碗放到地上,擔憂地上前扶住張梁。
“我真的看見了大哥!天地到處是蝗蟲,田裡的莊稼都被它們食盡了!”
張梁轉頭看著張角,眼睛大睜著,瞳孔裡布滿了血絲。
“阿梁!去哪!?”
張梁一把推開攙扶住自己的大哥,衝出房門,張角大驚,抓起一件外袍趕忙跟上。
星夜璀璨,廣袤的土地上粟子隨風搖擺,張梁隻著一件單衣,呆望著田野,幼小的身軀看起來無比的單薄。
“阿梁,沒事兒的。”張角用袍子裹住張梁的身體,抱起他轉身回家。
“阿梁莫怕,定是被噩夢驚到了,喝完這碗湯早些睡下吧,大哥今晚就在旁邊陪你。”張角將張梁放回床上,又端起碗轉身盛了碗羊湯。
“大哥,對不起,讓你憂心了…”張梁滿眼愧疚的看著張角,剛剛親眼所見田野上一派祥和氣息,哪有半點鬧蝗災的景象,於是也以為自己做了噩夢。
張梁喝了點熱湯氣色就好轉了許多,不多時就在張角的注視中乖乖地睡著了,他幼小的身體團成一團,嘴巴裡還含著右手拇指。
當窗邊泛起一絲光亮的時候,張角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給弟弟掖了掖被踢開的被子,寵溺的看了下熟睡的張梁,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憑白地怎麽陰了天呢?”
晨光熹白,透過幾片雲照射而下,張角伸了伸腰,望了望天空嘟噥了一聲,打算開始早間的修行。
“汪汪汪!”細狗阿飛突然耳朵豎了起來,看著天空吠叫不止。
“不對!”張角聽到阿飛的叫聲大驚,趕忙抬頭望向天空。
天邊的幾朵烏雲在注視中逐漸變大,遮天蔽日,像是飛舞著大片大片的煙塵,綿延了數十裡的半空。
“飛蝗過境!阿梁說的是真的!”張角望著空中飛落而下的烏雲大驚,右手迅速捏一手印,想要燒掉空中的飛蝗。
“住手!不可!”於吉聽到動靜從窗戶探出頭來,看到張角的動作趕忙製止。
“你想把這附近化作火海嗎!?這些蝗蟲受火了會亂飛的,田野裡糧食將要成熟,此時火災的危害更甚蝗災啊!”於吉直接從塢堡二樓窗口飛躍而下,看向天空,面色嚴肅而陰沉。
“那怎麽辦?難不成看著這些蟲子吃光田裡的糧食嗎!”張角心急如焚,面對天地間如此的災難,第一次感覺到人力是如此微不足道。
“先搶糧食再說!快去通知鄉親!至於蟲子,我們能捕殺多少就捕多少吧!別無他法了!”於吉衝著張角大叫一聲,催動風術決,形成一片片風刃,斬向半空一團團的蝗蟲。
“呼啦呼啦!”
天空中飄落無數蝗蟲的屍體,瞬間鋪滿了張家門口的一片地面。不過對於鋪天蓋地的,不知道覆蓋了多少裡的蝗蟲群來說,這種傷亡無異於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於吉的風刃很快便不能用了,因為蝗群已然落在了田野上,啃食著糧食。
“咚咚咚!快收糧食!快收糧食!”慌慌張張牽馬出來的張角見到田野裡的狀況,飛身上馬,一邊敲著個銅鑼一邊催動元炁大叫上路警示人們去了。
“天呐!”張懷林夫婦也出了門,看著田野上密密麻麻的蝗蟲大叫。
“小茹玉兒,關好家裡的門窗,阿寶阿梁跟我下地裡收糧食去!”張懷林在院裡大呼一聲,對著劉月娥囑咐了一聲,跑到庫房抄起一把鐮刀就慌忙出門了。
“風刃!”
於吉此刻無比的狼狽,撲撲楞楞的蝗群不斷撞到身上,也顧不上儀表了,此時正慌忙催動著風刃當做鐮刀收割糧食。
不斷有村民揮舞著鐮刀從家裡出來,顧不上其他,紛紛湧入了田野裡。
蝗群太恐怖了,盡管張角掌心不斷吹出罡風清掃視野前的蝗蟲,仍是只能看清前方不過十丈遠的距離,連摻雜著元炁的聲音都傳不了多遠。
“啊啊啊~回家!”
人的憤怒往往由無力感滋生,張角一想到剛剛在院裡看到的,足有數十裡寬的蝗群覆蓋而下,頓感無力和悲憤。想來自己村子也通知的差不多了,也顧不上更多地方,一把扔掉銅鑼,猛的調轉馬頭,朝著家裡回奔。
張角平日裡以為非凡的術法,在面對如此的蝗災時,也顯得弱小無比,風刃最多比普通人揮舞的鐮刀快一些罷了。
一刻鍾的時間,東方天際的太陽終於完全升起,可田野裡大片的粟米已被蟲群啃掉了大半個穗子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盡管張角於吉和張寶用術法不停收割,張梁用乾坤袋不停的裝,幾人也才堪堪從蝗蟲口中奪下幾畝地的糧食。
因為他們不僅要甩掉爬在苗上的蟲子,還要小心地裝起來,至於乾坤袋,裝了一兩畝糧食就裝不下了。
“真造孽呀!明明再過幾日就完全成熟了,這些該死的蟲子,偏這時候來奪食!”張懷林一邊悲呼,一邊抱起一片粟苗往袋子裡裝。
於吉張角幾人也停止了收割,抱起粟苗就往袋子裡裝。因為就算收割的再快,那些沒有及時裝起來的糧食也不再是糧食了,而是蟲群的盛宴。
兩個時辰後,蟲群帶走了眼前天地中僅剩的綠意,那些樹葉還未等到金秋的蕭殺,就成了蟲群的食物。
田野上的粟苗只剩下小半截杆子了,仍然不被蟲群放過,伏在田野上仍繼續啃食。
“啊啊啊!”張角瘋了一樣衝了出去,掌心不斷噴射風刃,殺向蟲群。
於吉見能收的糧食也都收完了,也帶著張寶張梁加入了捕殺蝗蟲的隊伍。
蝗災持續了三天,給人們造成的損失卻是極恐怖的。
元平村附近的田地成了空蕩蕩的一片荒野,一些光禿禿的樹插在荒原上,顯得孤獨而悲涼。連村裡的柳林也被啃食的不成樣子,其中一顆細小的柳苗甚至成了一個木棍,直愣愣插在地上。
村裡許多人家的茅屋屋頂也不複存在,只剩下木房梁和土胚牆還聳立著。
張角等人殺了三天,死在他們手下的蝗蟲已經不計其數了,仍是有大片大片的蝗蟲聚集回天空,再次形成一片烏雲,想要到下個目的地去。
“死吧!”張角眼裡布滿血絲,頭髮散亂,見蟲群又聚回天空,捏動火印,催動體內剛剛恢復的一點炁,瘋狂出手。
於吉等人見狀也跟著出手,糧食已然被吃的差不多了,那些蟲子又聚回成團,飛在荒原半空。也不用擔心火災了。
在四人合力出手下,龐大的蟲群瞬間被點燃一大片,無數被燒焦的蟲子帶著火星子撲啦啦掉落,不一會兒地上就鋪滿了一層又一層蟲屍和灰燼。
盡管火法很有效,可龐大的蟲群仍是飛走了將近一大半。
……
巨鹿郡的百姓遭了蝗災,僅僅過了半個月,就有無數百姓吃完了家裡僅剩的余糧,開始為生存憂愁。
張家附近又重新立起了兩座棚子,整日煮些粥米救濟附近的百姓。
這天一早,張角正在棚內熬粥,看著鍋內日益變稀的粥飯, 正尋思著找那些大族豪戶要些糧食,再這樣下去,家裡的存糧經受不了幾天這樣巨量的消耗了。
“仙人救救我們吧!”
張角正想著事情,一個婦人捧著一個包裹,突然跪在面前哭泣,身後還跟著不少人。
“這是做什麽,快起來,等下粥就熬好了,大家先吃著,這幾天我再想辦法借些糧回來,我們都能熬過這個災年的,大家放心。”張角認出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和於吉曾帶回家的流民,現如今都是自家鄰居。
“求仙人為小兒做主啊!”那婦人仍不起身,將那包裹放在地上,不停地對著張角磕頭,淚如雨下,聲音淒厲。
“你兒子怎麽了?”
張角記得這婦人的確有個男娃娃,可愛極了。當時自己還曾抱著那娃娃進了陳家莊的塢堡,而那小娃娃也著實懂事,在張家附近安家第一天,就捧著一碗黍子粥,顛顛地跑來張家向張角拜謝救命之恩。
那婦人一言不發,面色淒白,手指哆哆嗦嗦地解開了包裹,而後又跪在地上,身軀顫抖。
“!!!”
張角看到包裹裡的東西身軀一震,手裡拿著的杓子墜落在地上,一些粥濺在身上,猶自不覺,瞳孔大張著,隻覺得一股怒意直衝腦門。
郭潔看到包裹裡的東西更是慘呼一聲,嚇得抱起張茹連連後退,淚水奔湧而出,抿著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一堆骨頭,一具幼童的屍骨。空洞的骷髏頭斜斜歪靠在腿骨上,盆骨已經成了兩半了,不少骨頭上還有些洞,帶著刀劈斧鑿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