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叔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道:“此子不可小覷,若換了老子,除非動用這寶貝,否則製不住他!”
寶貝,指的正是大葫蘆。
陳仲也微微頷首,赤紅葫蘆具體妙用是什麽,他雖然並不完全清楚,但化銷陰陽,必定是能做到的。
因為先前陳仲、董志張和徐乾飲下的“酒液”,實則便是大葫蘆煉化其中儲藏的巨量“水”體,剩下來的不易銷解的“余氣”。
越是純粹,越是難以被煉化。
故而,一口“酒”飲下,直接把董志張和徐乾灌“醉”到眼下。
陰、陽二氣,實則也是純粹至極的一種氣息,存在於天地間的萬事萬物中。
理論上,大葫蘆煉化不得,只能是形成“酒液”,還需修士自行化解。
但!
王承先修為境界有限,他此刻的表現看起來再神奇,也不過是感應境界中的手段。
他所謂的陰、陽,並不純粹,也不是真的陰陽二氣。
這些,在陳仲望氣術之下,可謂一覽無余。
若要陳仲破他手段,只需“斬氣”一出,王承先根本無法抵擋。
叔孫無忌又問道:“不對呀!子正你剛說那王家小子使的陰陽家手段,可這一二三的,是道家法門吧?”
陳仲點頭:“不錯!於陰陽家而言,陰陽便是萬物本身,於我道家而言,陰陽乃萬物所備之名,卻並非萬物之名。故而我道家之三實指諸氣,陰陽家之三則指陰陽化變之果。”
叔孫無忌恍然有所悟:“王家小子是用陰陽家之理,擬化道家之形?”
陳仲歎息一聲:“不錯,甚至此中亦有儒家之解,你看那陰陽二身,情態各異,卻是皆有不足,唯以第三身之中正,斡旋陰陽,調解內外。”
叔孫無忌吃驚:“中庸之道!”
陳仲點頭。
諸家學說、法門,均是在中古、近古之間形成。
其源頭實質上都是上古遺留之殘缺典籍。
時至今日,各家法門均不能指引人們,重登仙道。
於是,諸家融匯之勢已然悄悄成形。
事實上,揚子一脈,本身就是融合儒、道與五行論而成。
今後,再以純粹的某一家古時學說,來劃定修士們的脈絡傳承,恐怕將會越來越不妥當。
叔孫無忌或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由得問道:“這王家小子,出身太平道宗,卻又轉回蓬萊,恐怕就是為此吧?他今後還能被稱為陰陽道傳?若不歸入陰陽,又該怎麽算?”
陳仲思索片刻,驀然間,闖入腦海的,是何鹹的“體用”之說。
體無,用妙。
無中生諸妙,道家之妙、陰陽家之妙、儒家之妙。
皆可用!
或許,似王承先這樣,執己道而用諸家之妙的修士,今後可稱為“體用說”一脈?
就如,今日桓志等人力推的形名說。
此前兩漢數百載所流行的五行論。
“可憐何汝吉,可敬何汝吉!”
陳仲慨歎著,對叔孫無忌說了自家所思。
叔孫無忌大為讚同。
又說起何鹹夭亡,本應是締造一代新法門的天才,卻早早逝去,以至於名聲不顯!
兩人慨歎間,連場中鬥法都懶得關注了。
畢竟見了王承先的手段,哪裡還能不知道結局如何?
就算接下來王承先完全不再使用其它手段,也是早晚取勝。
正感歎何鹹,說著若有機會,要去拜訪何晏、王弼那兩個“體用說”的繼承發揚者。
卻聽“哎呦”一聲。
董志張醒了!
“唉呀、唉呀!”
董志張喘著粗氣,眼珠子飛快轉著,還不忘趕緊用手整理自己衣冠儀容。
好一會兒,確定了冠帶沒有歪,衣裳沒有脫。
董志張這才放心了一些,向著陳仲、叔孫無忌拱手賠禮。
“失禮了、失禮了。”
看著他這般模樣。
叔孫無忌哈哈大笑。
陳仲也是微笑,同時看向徐乾。
徐偉長,也醒了。
這兩人此次參與論道法會,就算其它任何收獲都沒有,隻這一場“酣醉”,也足夠令他二人受用無窮。
或許,他們自己眼下還沒有什麽感受。
但在陳仲望氣術觀察之中,他們的氣息已然是大不相同。
場中,剛剛被一抹溷黃色光暈,擊破了他護身水德氣運的許靖,難堪中,雙目閃過憤恨。
而此刻席上諸修,也自紛紛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原因,不是王承先的“三道融合”之術,那門法術的底細,此刻席中除了陳仲,還真沒幾個人能夠立刻搞清楚。
絕大部分人,都還隻以為是陰陽家法術呢!
真正驚到眾人的,是王承先在邁出十余步,恰好來至許季山身前三步時,忽然運化出的那抹溷黃色光暈!
土德氣運!
五行五德五運。
土德克水德。
水德氣運在面對尋常法術時,有多麽犀利。
土德氣運在衝擊它的時候,也就同樣有多麽強橫。
以五德法門入道的修士,最怕的就是遇到克制自己的同道修士。
當然,也不是沒人嘗試五德同修。
但那麽做的人,至今沒能在世人印象中留下過名字。
所以,五德修士必有極大弱點。
而王承先,明明不是以五德入道!
他一個運使陰陽的大修士, 忽然運化出了土德氣運。
沒有哪個人會認為王承先是悄悄以五德入道,然後轉修陰陽,那麽乾的比五德同修還不靠譜。
所以,答案只能是,王承先以陰陽二氣,運化出了五德氣運!
此事成真,那麽從今往後,修行五德的修士,便全都無法面對王承先。
畢竟,陰陽二氣能夠運化土德,就可以運化其它四德。
甚至,此刻不少人還聯想到了六十年前!
陰陽道宗數百年來的最傑出之人——張角!
他當年一人一幡,將雒都中百余公卿,以及末帝,全部斬殺。
要知道,那些公卿中,或許有些人名實不符。
但後漢帝室從世祖開始,可都是必定以火德入道的!
當年的修士,猜不透張角憑什麽一個人,能夠做到那樣可怖的事情。
答案,或許就在今日、此處?
許靖的落敗已經不重要了。
絲毫不重要!
大檀樹下,桓志用盡全力,掩飾震驚。
如今的王承先是支持形名說,支持新政、新法。
可萬一有一天,他不支持了呢?
張角踏雒都,炎漢哭天傾!
這樣的事,萬萬不能發生在他桓志的身上!
與此同時,許季山長歎一口氣,似是將震憾盡皆吐出。
他知道,今日他與王承先,必有一戰,此戰已不可避免。
望著站在三步外,笑得很隨意的少年。
許季山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