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事情?
陳仲與謝鯤對視一眼。
徐乾雖然沒有修行,但其多年來踐行志向,胸中浩然之氣自然勃發,有這些隱隱超越常人的能為,確是不足為奇。
“偉長先生不必擔憂,晚輩剛剛佔算過,應在有驚無險。”
謝鯤出言寬慰。
他不清楚陳仲與《法言》的內在聯系,從卜算結果的表象去解讀,也不為錯。
陳仲所思,乃是他掌握有更充足的信息,於是思考的是更遠的未來。
僅以眼前來說,《法言》在手的楊豐,只要心中萌發了志向的種子,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別看那卷書所蘊含的神意,只是陳仲青少年時的手段。
但就是在當年,堂堂仙門郡侯,尚且要被陳仲逼退。
世間能敵那般手段之人,恐怕也不屑於與楊豐一個小小孩童計較什麽。
故而謝鯤解讀的卜算結果,也沒有錯!
徐乾得了安慰,細細問了卜算的因由,便也不由得信了謝鯤所言。
畢竟當年謝夷吾“元龜先生”的大名,不是虛假。
謝氏卜算之術,即便不可稱為獨步天下,也是世間頂級。
“無事便好、無事便好!”徐乾放下心來:“先前陳公曾對我說,子美或當遇一坎坷,如今果然應驗。就是那一男一女?”
徐乾自言自語,對於卜算結果中的一男一女,很是疑惑。
莫不是,這是說楊豐男生女相?
至於說才不過總角之年的楊豐,能招惹什麽女色,以至引發劫難,怎麽可能呢!
謝鯤卻是聽得眼前一亮,對陳仲道:“陳公亦有卜術?”
陳仲笑著擺手:“我承老、莊二先賢之教,哪有什麽卜術,不過是偶然有所得罷了。”
謝鯤聽了,更加佩服。
道家法門確實不講卜算之道。
但道家修士,境界足夠高深之時,那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本就合於大道的,看破過去未來,隻如凡人呼吸,乃是本能!
陳仲說他偶然所得,恐怕只是自謙,實則是境界高深,已非尋常的感應大修士所能比擬。
當下,謝鯤以拜師之禮,向陳仲拜謝道:“陳公以家祖之事點撥下愚,大恩無以為報,晚輩願以師禮侍奉,今後但有所命,絕不推辭。”
徐乾見此,也不去想那什麽“一男一女”了,拊掌而笑。
陳仲自也欣賞謝鯤,不過謝鯤畢竟已經是突破了感應的大修士。
從修為上來講,兩人處於同一層次。
更何況,謝鯤才弱冠之齡,便已成就如此,未來真真是不可限量。
若要陳仲厚顏收下這麽一個徒弟,未免有驕慢之嫌。
“拜師一事,多有不妥。”
陳仲沉吟開口。
謝鯤頓時急了。
陳仲伸手製止他辯解,隻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講出來。
“大道至公,聞道者,固有早晚之別、先後之分,卻無高下之論、尊卑之製。今日你我同聆道音,或有甲乙之側重,當無多寡之區判,故我無以教、子無以受,拜師一事,極不可行。若為切磋砥礪,並進齊發之事,則故我所願,何待多言!”
謝鯤與徐乾面面相覷。
但兩人都能看出陳仲的堅決態度。
徐乾更是想起先前他想促成楊豐拜陳仲為師,最後都只是定下考驗之約,如此看來,想做陳仲的徒弟,真不容易!
不過,愈是如此。
徐乾也愈是崇敬陳仲的為人!
陳仲先前點撥謝鯤,
此刻看來,真就是別無所求,只是愛惜人才,提攜後進! 如此品德,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徐乾感慨良多。
謝鯤見陳仲心意不可扭轉,也隻得長歎一聲,再行一禮。
這一禮,陳仲坦然而受。
“呃,陳公,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謝鯤行禮之後,吞吞吐吐起來。
陳仲今日心情其實很好。
先是因為一時愛惜人才,出言點撥,結果當真收獲了一位同道後進。
接著便得夙真香之助,解除了一段修行法門中的疑惑,修為又有提升。
最後更是得知,楊豐有很大可能,可以繼承陳仲寄托於《法言》的部分“摒棄之志”。
可謂喜事連連。
當下便笑著將鈞平劍一擺,道:“說來聽聽!”
謝鯤即道:“小子願請陳公賜下表字!”
士人的字,大多是在加冠時,由長輩贈與,一般都與本身的名字有所關聯,含有長輩的殷殷期盼與美好祝願,有表述之意,故而又稱表字。
當然,除去加冠時的長輩賜字,也可以另求,還可以自己取。
謝鯤向陳仲求字,另一層含意,便是將陳仲視為長輩。
這一點,對陳仲來說,倒是沒什麽不可以。
以陳仲的年紀,做謝鯤的曾祖都足夠。
“哦,此事卻是無妨。”
陳仲應了下來。
謝鯤滿臉喜色,忙補充道:“小子在家時,家父曾賜下過一個小字,喚作幼魚,長幼的幼,魚龍的魚。”
小字,類似乳名,多是父母呼喚兒女,較為親昵。
“幼魚,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陳仲念到這兒,徐乾也同聲背誦。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謝鯤低聲跟上。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三人齊誦,雖然都控制了聲量,以免吵醒車隊從人。
但對於有修為在身的人而言,這樣的聲音,若是想聽,那是一絲一毫都不會漏掉的。
素羽安車上,董志張從假寐中睜開眼睛,望向後面那簡陋的馬車,露出濃濃的羨慕神色!
好想去和他們一起論道暢談啊!
但看看身邊那正自沉於定靜修行的謝弼,董志張無奈搖搖頭,這邊要是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未免不妥,罷了罷了……
“幼魚,以鯤為幼,可見令尊殷切之情啊!”
陳仲認為謝鯤的這個小字,就已經很好了,氣魄足,合乎道家真意,且又謙和有禮,中和了以“鯤”為名帶來的嬌驕之氣。
既然如此!
陳仲笑道:“老夫厚顏,便為幼魚摘換一字,以魚龍之魚,易為乘輿之輿。莊子以《逍遙遊》為始,《逍遙遊》以鯤鵬而啟。鯤鵬扶搖九萬裡者,言志而已矣!故曰,鯤鵬之大,乃載志之輿,吾等乘之,志向之高,雖九萬裡而可往,志存之遠,雖北冥而可至!”
聽聞此言。
徐乾坐不住了,起身激動道:“壯哉斯言、壯哉斯言!乘鯤鵬之輿,志雖高遠,終必至焉!”
謝鯤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陳仲賜下一字,貴逾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