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涯大驚,暗道:世間怎麽會有這般武功?若是氣脈融通,已是難得的上乘功夫。肉身入體,那如何進得?容受者五髒六腑又如何容得?自己學修數十年,被尊為無上主,自詡已是世間無敵。如今看來,像兩位老者這般境界,卻是聞所未聞。一時心下大恐。以他們的功力,若要取我兒性命,我卻如何護得了?
老乞丐鑽入的刹那,只見那官家身體陡然隆起,竟自大了一倍。看他面色卻全無痛苦。
他站起身,身體古怪扭動,臉上依舊笑嘻嘻道:“贏老兄,若是此處也尋不到,莫說我藏棋讓你了吧?”
“兩位前輩。”秦無涯朗聲道,“你們要找的棋子,方才,怕是被我打落在井裡了。”他腳下暗自運力,本想一旦緊急,破開腳下氣層逃走。沒想到用力一試,所踩的空氣,卻比鋼鐵還要堅硬。怎麽會這樣?秦無涯又是一驚。
環顧四下,秦無涯暗暗後悔,心道:這滾燙大地一望無邊。一旦對戰不敵,卻如何躲藏?縱然挨得一時,六重烈日,只怕撐不得半個時辰,便烤成肉干了。可此言已出,縱然天大災禍,也只有隨機應變了。
那官家倒不生氣,抬手拍拍鼓脹的肚皮,笑道:“贏老兄,你聽見了嗎?棋子落井了。”
話音剛落,只見他身體陡然一癟。那老乞丐不知從何處鑽出,忽的立在了井前,快得竟看不出步伐。秦無涯見他突然欺近,大驚之下,趕忙提掌護身。
那乞丐卻似全不在意,只是低頭向井下看去,口中嘖嘖道:“落下去了?可惜了,可惜。”忽而轉頭,向那官家又道,“終是你個趙老孫使詐!既如此,我便讓你兩子!”說罷一步回到棋盤前,拿起盤中兩子,扔在地上。
那官家笑道:“又何苦這般決氣?你讓我兩子,此棋必輸無疑。”
老乞丐道:“哪個說我此局會輸?”他轉頭看向秦無涯,喝道,“喂!你可懂得下棋麽?”
秦無涯初看兩人棋盤,便認得是三才古棋。這棋分天地人三組廝殺,雙方總計各出三十三子,其中天棋不如地棋,地棋不如人棋,人棋又受製於天棋。棋局開始雙方各自布局,待形勢確立,再以縱橫斜向廝殺,殺滅對方天地人三王者,便是勝出。若不能盡殺,但看留下王者,雙方比大,也能定出輸贏。
秦無涯貿然被他一問,忙道:“在下略知一二。”
老乞丐大喜,伸手一揮。秦無涯立時感到被一股大力牽引。他運功向後,要掙脫這種牽引,卻怎麽也尋不到著力處。心中大叫不好。想要揮掌攻擊,又擔心傷到懷中嬰兒。轉眼間,身不由己,已被老乞丐從井中拉出,立在棋桌旁的地上。
雙腳剛一著地,猛然一股火燒般的疼痛從腳下傳來,鞋襪也如將被燒焦一般。心道:這般酷烈境界,時間久了如何受得?
正驚異間,那官家忽然問道:“你從何處來?怎麽會下此棋的?”
秦無涯強忍腳下灼痛,答道:“在下從九天山來。此是何處境界?為何這般灼熱?”
老乞丐道:“閑話少說!此處從開天以來便是這樣!你既會下此棋,你看看,我這盤,可是必輸無疑麽?”
秦無涯強攝心神細看,只見老乞丐的紅方棋子布局詭異,那官家的黑方棋子更是舒闊非凡。可是,棋盤上棋子零星,顯然連三分之一尚未布完,此時莫說推究廝殺勝敗判定輸贏,就算是考量為何落下這些棋子,也是難上加難。
秦無涯額上汗出,
咬牙道:“這棋,在下當真看不出所以然,更無法斷定輸贏。” 老乞丐怒道:“那你還說會下棋?是在戲弄我等嗎?”他烏黑的臉上怪眼圓睜,如一團濃雲在額前籠罩,那眼神更像是能噴出火來。
秦無涯大懼,立時抱緊懷中嬰兒,道:“在下愚鈍,往時曾認得一位棋界高人,講過一句《玄聖參棋譜》,自覺受益匪淺。可惜,只有一句,因而以為會下。”
“《玄聖參棋譜》?”老乞丐忽而拊掌大笑,對那官家道:“趙大孫,你可聽見了嗎?咱們的棋譜,竟被他聽去了一句。”
那官家微微一笑,問道:“你講的高人,卻是哪個?”
秦無涯道:“是一位姓楚的朋友。”
“罷了!”老乞丐叫道,“你既不懂,滾到一邊去吧!”
秦無涯隻覺雙腳已難耐至極,被老乞丐放行本是大喜, 可如何離開此處卻全無對策。
老乞丐見他左右顧盼,怒道:“怎麽?還想賴著不走?”
秦無涯有苦說不出,稍一躊躇,俯身道:“在下本不想打擾。只因我兒無故驚啼,便運功與他靈脈相通。不想他的靈脈竟延展至此地。敢問前輩,能否放過犬子,助我父子回去?”
“哈!”老乞丐輕蔑一笑,問道,“你來得了,卻回不去?”
秦無涯大慚,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老乞丐忽而焦躁,喝道:“嘰嘰呱呱實在煩人,也罷,快滾吧!”
言罷抬手一揮,秦無涯隻覺一陣大風湧起,身體撐不住直往後倒。隨即眼前一黑,顯是已落回了井中。
一時眼前景象大變,白、橙、黃、綠、紅、藍六色光暈依次閃過,跟著眼前一暗,身旁陡然變冷,白靈、厲魔飄忽飛舞,靈獸、毒蟲、水變惡目張牙,重重幻境雖仍是凶險至極,卻已變得真實可解。
不多時,他隻覺身體一陣劇痛,急收靈脈,與嬰兒靈脈分離。定睛看時,卻見嬰兒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早已睡熟。紀嫣然、紀恆立在床邊,正驚恐的看著自己。
“無上主,方才,是怎麽回事?”紀恆急切問道。
“可嚇死我了。”紀嫣然跟著道,“見你面色古怪得很,這孩子可是撞上什麽不祥之物麽?”
秦無涯緩緩收攝心神。良久,他動動腳趾,見雙足上的布襪已然濕透汗水。
隨著氣脈複通,一股燥熱猛然卡上喉嚨,灼燒得如同撕裂般疼,他低聲道:“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