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無涯飲了十余盞茶,體氣稍平,他轉頭看向窗外天空,心中納罕無比:方才所歷奇境,莫非真的存在嗎?那是我兒靈脈所通,若不是真的,必是中了奇蠱幻境。想來當今世上,蠱師派縱有隱伏高人,能困我如同縛雞者,必不存在。若不是蠱毒,我兒靈脈,豈非能連通冥元?
見秦無涯獨坐無語,紀嫣然與紀恆心中越發焦急。
紀嫣然低頭垂泣,道:“無上主。我是孩子的母親。若孩子當真有事,請看在夫妻恩情,定要說與我聽。可使得麽?”
“是啊。”紀恆急道,“若有歹人膽敢作祟。我雖武功低微,也定要與他對命。”
秦無涯搖搖頭,道:“你們誤會了。想來東大陸必無人能至此境界。若我所料不差。這孩子生來靈脈通天,當是個大大的奇人。”
紀恆與紀嫣然互看一眼,驚喜之色在眼中湧動。紀嫣然道:“那剛才哭喊,震碎這些器物。難道不是生病或有邪力擾他?”
秦無涯點頭道:“當今世上,無論人、獸、靈、魔,縱然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也絕不至到那個境界。你們且出去,待我再傳功與他。必要令他氣脈能與靈脈平衡。否則靈脈虛強,會引他再入險境,縱然有我,也未必救得了。”
紀恆與紀嫣然聽了,立時應諾出門。兩人將侍者通通支開,守在門口寸步不離。
房內安靜無比,細聽之下,唯有嬰兒鼾聲徐徐。
紀嫣然與紀恆四目相對,除了激動與擔心,再無其他可說。
約莫一個時辰光景,庭院裡腳步聲響。紀嫣然轉頭看去,見一位侍者引著一個極瘦的老者走來。那老者瘦得如同枯枝所造,身高背直,步履帶風,身上黑色長袍徐徐搖擺。他一張長臉,下巴又細又長,兩隻濃黑的眼睛炯炯有神,身上整肅之氣逼得人不敢直視。
紀嫣然見他走來,吃了一驚,推推紀恆道:“提丘達爾。”
紀恆也不答話,快步上前,迎住提丘達爾,俯身行禮道:“龍潭派紀恆,參見左賢王。”
提丘達爾停住,還禮,朗聲道:“紀幫主別來無恙。聽聞無上主在別院待客,想來必是為了紀幫主。怎麽?紀幫主反倒在門外閑坐,莫非無上主還沒到麽?”
提丘達爾的嗓音沉厚,中氣十足。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紀恆,不怒自威。
紀恆心下打了個寒戰。他每次到九天山來,見無上宮的其他人,哪怕是盛怒之下的無上主,也不會讓他這般緊張。倒不是害怕提丘達爾對他動手,只是感到他身上有股巨大的正氣,壓得自己稍有邪念,立時就會慚愧。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似能看穿他心頭的每個隱伏之處。
紀恆強打精神,笑道:“無上主在陪小殿下安睡。我正想尋左賢王請教些幫中小事,不知左賢王肯賜教嗎?”
“哦?”提丘達爾眼光疑惑,道:“不知紀幫主所問何事?本王有要事須見無上主,可否來日再敘?”
紀恆道:“無上主方才囑咐,任何人不得打擾。當下不如且到茶室稍待。”
提丘達爾道:“紀幫主可是故意拖延老夫麽?陪小殿下睡覺豈是無上主當做之事?莫說當下有事,便是無事,別院乳母侍者眾多,都是些該殺的材料不成?”
提丘達爾言罷要走。紀嫣然已款步走近,朗聲道:“左賢王的意思,無上主疼愛小殿下,是大大的不對嘍?”
提丘達爾停住,躬身行禮道:“娘娘莫怪。本王近日見無上主靈石變色,
想來必有功力費泄之處。若是往年倒也罷了,如今劫口未盡,意外之事常不期而至,所以......” “罷了。不必多說。”紀嫣然昂然道:“聽聞左賢王也是靈虛大士境界,劫口之下若有變起,以左賢王的意思,是必要無上主獨自當之了?”
“娘娘何出此言?”提丘達爾驚道。
紀嫣然從容道:“方才左賢王聽說無上主在陪小殿下睡覺,覺得乳母侍者應當處死。我在想,若劫口有變,無上主養精蓄銳親力親為,那宮裡左右賢王及各位參讚,又該如何處理呢?”
“娘娘有所不知。”提丘達爾躬身道,“劫口之變,豈能和睡眠小事相提並論?我輩生於此紀,正如古人所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所慶幸者,東大陸有九天山為之樞機,整領四大門派共抗時艱。即便如此, 歷代劫口,仍不免顛沛流離,死難遍野。史書歷歷在目,怎敢掉以輕心?”
“也不是要掉以輕心。”紀嫣然道,“陪小殿下一會兒,怎麽就誤了你的劫口大事呢?即是為了備患,養氣安睡,豈不是正好麽?”
提丘達爾良久無言,忽而勃然變色,朗聲道:“既如此,老夫便直言也罷。無上主若真在睡覺,老夫音聲一響,豈能如俗人酣睡不知?娘娘與無上主奇愛小殿下,老夫自然解得。只是臨此危機時刻,若耗損元神,只怕事出,悔之晚矣。要知道高手對壘,毫厘之間便有成敗。”
“哈。”紀嫣然冷笑道,“左賢王的意思,是無上主於危急關頭,左賢王也不會出手相助嘍?”
提丘達爾一時大怒,雙眼圓睜,道:“老夫豈是來陪娘娘練舌的?”他左臂一揮,一道掌氣霎時徹地而去,青石板路段段碎裂,從近及遠,氣勢肅殺無比。
“老夫此時便要與無上主說話。”提丘達爾怒道。他目中精光閃爍,威嚴駭人。紀嫣然明知此人必不敢傷她,仍舊被他的氣勢震得不敢出聲了。
“無上主若是不想見你呢?”紀恆強鎮心神,怒目向前,擋在提丘達爾身前道。
“紀恆!”提丘達爾怒道,“你鼠眼看天,怎知當下大難臨頭?若你為黃口嬰兒之私,執意擋我,莫怪老夫無情。”
紀嫣然大驚,她深知紀恆的武功比起提丘達爾,簡直天淵之別。若他一怒之下傷了紀恆,無上主必不會因私情而責罰他。何況,以提丘達爾之能,他所說的大難臨頭,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