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
“幹嘛?”
“下節課就是最無聊的100分鍾大自習了。趁著現在這20分鍾課間,來給兄弟們講個歷史故事解解乏!”
“趙大少爺拉著我這說書人講了好多個故事,怎的連匱錢都沒有幾文?”路明非很上道地進入角色,“今天不講!”
“行了,今天請你喝上好的西湖龍井!”瘦高挑的男生將茶杯放在路明非面前,又往他手裡塞了柄紙扇。男生女生們都搬了椅子湊過來,準備聽路明非說書。
“青史幾行名姓,人間無數荒丘!”
路明非啪地打開紙扇,剛說完開場白,有人已經笑將起來。
“我這兩句話有什麽問題嗎,小天女?”
“沒問題,就是,我會聯想到,天橋下的說書人,哈哈哈……”
被路明非稱為“小天女”的蘇曉檣又笑了一陣,這才強忍住笑意。
“好,言歸正傳!”路明非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在下今天講的是一個拜佔庭軍人家族的故事。西羅馬帝國滅亡四百多年後,意大利仍然是一個群雄割據之地。巴裡,這座南意大利的主要海港城市,成為了拜佔庭人、哥特人、諾曼人和阿拉伯人的必爭之地。今天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拜佔庭軍人家族,他們的姓氏是諾蒂卡斯——這代表著這個家族的祖先是水手。在下要講述的,就是這個家族在一場場爭奪巴裡的戰爭中的英勇表現,並逐漸成長為拜佔庭顯赫世家的征途。”
“拜佔庭?是古代希臘嗎?”蘇曉檣又打斷了路明非。
“哦,是古……”
“拜佔庭是東羅馬帝國的別稱。”坐在另一側的文靜女生冷淡地開口,“天女小姐,麻煩讓我們聽一個完整的故事吧。”
“陳雯雯!”
“曉檣和雯雯說得都沒錯,拜佔庭既是希臘又是羅馬,沒錯吧,路明非。”趙孟華及時站出來平複姑娘們的情緒。作為純正的高門子弟,他說的話在姑娘們當中很有作用,蘇曉檣和陳雯雯都安靜下來,各自平複情緒。
“是的。拜佔庭人是希臘化的羅馬人,拜佔庭帝國也就是希臘化的羅馬帝國。”
蘇曉檣得到肯定答覆,唇角上揚。她看向趙孟華,趙孟華卻沒有看她——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陳雯雯身上。蘇曉檣再看路明非,路明非的目光也剛從陳雯雯那裡轉回來。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交錯出火花,各自低了頭。“那麽我們繼續!”路明非合上紙扇,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繼續講諾蒂卡斯家族的故事。蘇曉檣挑釁地看了看陳雯雯,陳雯雯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仍然保持著她獨有的恬淡。
“路明非——你們在幹嘛?”
路明非講到三分之二,班級門口就露出一張大家都很熟悉的面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人吸引過去,當然,除了趙孟華。
“我給大家講故事提神呢,師兄。”
路明非也站起身,隔著整個教室和楚子航對話。
“下節課是大自習,是該提提神。”楚子航豎起拇指,又道,“今晚你去我那裡還是回自己家?”
“我去你家吧。嬸嬸他們還得很久才能回來,而且我還需要師兄給我講些題目。”
“OK,我先回班級了。”
楚子航再比了個手勢,轉身離開。
“路明非,你和楚學長同居了?”
“噗!”
“我這……還有這思路啊?”
趙孟華剛想問“你們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蘇曉檣就爆出一金句。趙孟華火速背過身,還沒咽下去的茶水噴在大理石地磚上。 路明非嘀咕了一句,緩緩轉頭,看向小天女。小天女這才發現自己用錯了詞,手掩紅唇,也沒了下一句話。其余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哄堂大笑,連陳雯雯都不顧淑女形象地笑了起來。蘇曉檣臉色緋紅,不知該怎麽挽救。
“我和師兄不是鷹眼和夏洛克,而且我反對刻意賣腐!”
路明非發表了一下“嚴正聲明”,待同學們笑聲漸停,才給帕尼奧斯·諾蒂卡斯的故事進行收尾。
課前預備鈴隨著故事的結束而響起,班主任趙老師走進教室。同學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拿出書本或卷子,進行這最難熬的100分鍾大自習課。
路明非拿出本數學卷子,對著一堆幾何證明題開始發力。
……
……
身著純黑色夜禮服的少年在操場上漫步,手中拿著一本和他身型有些不相符的大書。
“這本書上記載,諾蒂卡斯家族的真正主角安德裡亞斯·諾蒂卡斯會在從色薩利到安納托利亞的旅途中停留在曼茲格特,遇上鄂圖曼人的騎射手。”少年翻開書,輕聲念誦,“他再也不能買到鄉下的房子,在山坡上種滿葡萄。這就是命運,從他出生之日,就已經確定的命運。”
路明非似乎感知到了什麽。
他將注意力從數學卷子上移開,看向操場。操場上空無一物。
路明非呆呆地望著窗外,試圖找到那個吸引自己的東西。
“路明非!你在看什麽?!”
班主任老師的河東獅吼從講台上傳來,路明非下意識起立。
“報告!我被這道題難住了,看看外面的樹緩解下疲勞!”他反應迅速地大聲回答。
“我來看看。”
中年女老師從講台上走下,來到路明非桌邊,仔細核查他寫在卷子上的解題步驟。路明非垂手侍立在旁,等待老師的最終“宣判”。
“這解題思路很好嘛!”
中年女老師露出欣慰的笑容。
路明非愣住:這是趙老師第一次給他好臉色看,更是趙老師第一次讚許他——哪怕是楚子航和賈倫·羅斯一同去辦公室告訴她路明非被選入校隊,她都沒有好臉色。
“但是你的步驟寫得太簡潔了。你看,這裡,少了至少兩組邏輯。”
趙老師拿過路明非的筆,開始給他講解幾何證明題的步驟規范。
窗外,黑色夜禮服的少年又出現在操場上。
“尚未知曉人事的少男少女們打鬧、玩耍、建立起友情、跟隨著老師學習,這種生活是多麽美好啊!但可惜,烏爾德的紡輪已經開始轉動,屬於我們的命運之日就要到了。”他合上書,看向某間教室的窗戶。他的目光清澈如晴空,卻又深邃如海洋。
“這次,你能改變天定的命運麽,我的……英雄?”
……
……
城東,塞納河畔小區。
路明非從邁巴赫裡鑽出,和楚子航揮手告別。邁巴赫緩緩駛向車庫,路明非這才往家裡走。
一進家門,路明非就看到了臉上陰雲密布的嬸嬸。
他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
……
“你看看你看看,都知道去別人家裡住了,老路家的,你就說該怎麽處理他吧!”嬸嬸的河東獅吼幾乎響徹了幾幢居民樓。路明非低著頭,站在叔叔嬸嬸和路鳴澤面前,沉默不語。
“明非不是說去那楚同學家裡學習了嘛。”叔叔還想給路明非開脫,“而且我們都不在,他自己一個人在家也很無聊。”
“小小年紀就會巴結人家大少爺了,以後還不得給人楚家當牛做馬啊?!”嬸嬸的聲音又尖利了三分,“每天去人家家裡跟人家大少爺一起吃飯,坐人家那個什麽邁巴赫上學,還跟著人家進什麽籃球隊,盡搞那沒用的!才十五歲就知道嫌貧愛富,等長大還不得打爹罵娘?嗚嗚……”
嬸嬸罵著罵著,不知哪句話“感動”了她自己,聲氣中竟帶了哽咽,隨即就哭起來。叔叔和路鳴澤忙七手八腳地安慰嬸嬸,將路明非拋在一旁。路明非打定了“小杖受大杖走”的主意,就這麽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去,滾回你房間去,閉門思過!嗚……”
嬸嬸哭了一陣,見路明非還在原地沒動,火氣登時又竄上來,隻指著對面的房間喝罵一句,又嗚嗚咽咽地放了聲。路明非一聽自己“犯下”這麽大個“錯誤”,居然只是讓“閉門思過”,心中大喜,但又不好表達出來,隻得裝作一副知錯模樣,慢慢往房間裡踱。
不多時,嬸嬸的哭聲漸漸停了。路鳴澤走進房間,見路明非正在寫什麽東西。
“你在寫什麽?”
“給嬸嬸寫一份檢查。”
路明非聽得是路鳴澤的聲音,頭也不抬,繼續筆耕不輟。
“發個微信就能解決的事,你還要寫這麽多字,麻煩。”
路鳴澤一屁股坐到電腦旁,開了機,直接進入劍網三環節。
“寫檢查這種東西一定要手寫才正式。”路明非寫完最後一個字,歎號收尾,甩了甩手腕,湊到路鳴澤身邊,“療養這麽長時間,應該見識了許多不同的靚麗風景吧!你的抑鬱好了麽?”
“其實我沒病——你別跟我媽說啊——我只是不想看見楚家少爺,所以假裝自己玉玉了。”
路鳴澤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
“師兄?他怎麽了?”
“你難道不羨慕他麽?所有人在他身邊時都像是綠葉襯托著鮮花,像行星圍繞著太陽。學校裡的所有女生都仰慕他, 可你看看他是什麽模樣?完全是目中無人嘛!別人不說,就你們班那兩個最漂亮的女生,不都對他有點小心思?”路鳴澤憤恨地歎了口氣,繼續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我要有他那外貌、那條件,還用在這裡坐著打字?……唉!”
“算了,一會兒你把這份檢查塞到嬸嬸包裡。”路明非見路鳴澤電腦界面上的聊天框閃爍個不停,再加上劍網三的遊戲特色,也大致明白了路鳴澤在幹嘛。末了,他又補充道,“我出去買點東西,等你聊完天我乾兩把帝國時代。”
“OK!”
路鳴澤爽快地答應下來。路明非打開門,見嬸嬸和叔叔都不在,躡手躡腳地下了樓。他突然想起一首衝浪時看到的打油詩。於是調動記憶,順口背了出來。
“……
前車之鑒辣舞七,仲夏夜夢今再啟
永結同心難期許,山盟海誓慘遭棄
往昔同舟膠似漆,今朝陌路余歎息
嘉陵江水東流去,孤鶩單飛日落西
……”
“希望鳴澤別落得個這種結局吧。”路明非笑了笑,直奔小區外的倉儲超市而去。
黑色夜禮服的少年再度出現。他看著路明非的背影,拿出了那本大書。
那是本很奇怪的書,封皮是鏤空的,有齒輪狀裝飾和一塊鑲嵌在封皮上的機械表。齒輪在旋轉,但速度極為緩慢,機械表的指針也以與齒輪相同的速度轉動。
“命運的樂章已經開始演奏了,我的……英雄。”
他向著路明非的背影低聲說,隨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