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開始，現在播放題目。”

　　曼施坦因說罷就放出一首歌來。教室內的陳墨瞳迅速戴上隔音耳機，屏蔽廣播的聲音。

　　激昂躍動的旋律在廣播中響起。

　　路明非一聽這前奏就差點沒繃住:曼施坦因放的是美版龍騎的主題曲Opening?Theme，他聽過無數次的歌，屬於是他的絕活。高中時每次去，他都要唱一遍。

　　但這首美版龍騎主題曲又和他平常聽的有些不同，似乎過於凝重。

　　路明非凝神靜氣，終於在Larry?Hochman的歌聲中聽出了另一種聲音。那聲音既像唱詩人的齊聲吟誦，又像和尚們嗚裡嗚嚕的念經。

　　路明非聽不懂那些吟唱，但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了完整的畫面。

　　五個人在草原上曉行夜寐、風餐露宿，終於來到了那棵參天巨樹前。他們仰望著大樹，露出幸福的笑容。

　　路明非鋪開試卷，提筆作畫。

　　教室裡已經如同炸開鍋了一般熱鬧。

　　有人呆呆地坐著，神遊物外;有人待得好好的突然就放聲大哭，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度悲傷的事;有人雙眼無神，在教室裡來回轉圈，cos電影和遊戲中的僵屍;一個女生直接從路明非身邊掠過，衝上講台，抄起筆在電子白板上一通塗鴉。那個印度人口中唱頌著梵語的詩篇，迅速作畫，不時還放下筆仰天長歎。

　　只有金發美少女沒有什麽大動作。她腰背挺直，口中唱著俄語歌，一筆一劃地認真做素描。

　　路明非側耳傾聽，聽出了那個熟悉的旋律。

　　那是俄羅斯歌曲中最著名的《喀秋莎》。

　　響亮的打嗝聲從另一邊傳來。路明非緩緩轉頭，發現是那個嚎啕大哭的家夥。

　　“我真是艸惹，你哭就好好哭唄，打嗝是什麽思路啊?”

　　路明非在心裡吐槽。

　　大家都瘋了，但沒人帶上他們兩個一起瘋。

　　路明非給英俊中年人的衣服補上幾道線條，靠在椅背上，略作休息。

　　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畫的這個英俊中年人的形象和今天早上給新生們講話的英倫紳士校長頗為相似。

　　“我怎麽把校長畫進去了……算了，畫進去就畫進去吧，又沒辦法改。”

　　路明非嘀咕了一句，將畫好的試卷紙放在一旁，拿了另一張白紙。

　　廣播中也換了一首歌，是路明非沒聽過的英文歌，隱藏在歌曲中的吟唱也換了個曲調。

　　路明非再次看到了那五個人。

　　這次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

　　那棵參天大樹下聚集了很多的人。長相類似校長的英俊中年人教習武藝，長袍少年手持書本在人群中傳播詩篇，三個女子在大樹下織布，那條黑龍則在遨遊世界，累了就回到大樹上。他的姿態優雅，路明非感受不到任何的威嚴。

　　真是個絕妙的和睦場面。

　　路明非心裡暗想，手上作畫不停，無移時又是一幅畫完成。

　　陳墨瞳看著他答題的速度，有些吃驚。

　　“該說不愧是S麽?沒有任何異常反應，而且速度飛快。”她轉身背向路明非，輕聲說，“但你和楚子航走得太近了，這很不好。”

　　路明非卻沒有閑情逸致去考慮和誰走得近的問題。第三首歌已經開始播放，又是路明非很熟悉的歌曲，林肯公園的Numb。

　　這次展現在路明非腦海中的畫面也隨著音樂與吟誦的節奏變成了一幅戰爭畫卷。

　　參天大樹半邊枯乾，但另外半邊卻枝繁葉茂。人們躲在枝繁葉茂的那半邊，英俊中年人帶著武士們全神戒備，盯著天空。還有幾條龍跟著黑龍，盤旋在大樹上空。黑龍似乎變成了敵人，氣質不再優雅，而是流露出某種王者的威嚴。三個素白服飾的女子被人們簇擁在當中，其中一個女子的臉上卻露出邪魅的笑容。

　　“這是……所謂的大皇帝?”路明非停下手中畫筆，喃喃自語，“但為什麽大皇帝要進攻人類的先祖呢?”

　　但他又覺得現在思考這個問題不是時候，於是一邊繼續作畫，一邊調動腦細胞，用畫筆記錄下了這個場景。

　　激昂的Numb結束，下一首歌變成了婉轉的國風歌曲《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悲傷，莫知我哀……”

　　路明非隨著歌曲的旋律吟誦著古老的詩句，在試卷紙上描繪出戰爭結束的場面。

　　《采薇》之後的下一首居然也是漢語歌。

　　和之前對應著畫面不同，接下來響起的是銀臨的《牽絲戲》，一首現代古風歌曲。

　　路明非看到的畫卷變成了人類與巨龍反覆鬥爭的歷史剪影。詭異的是，人類的頭上都有著若隱若現的白色絲線。

　　“提線木偶嗎……但為什麽提線木偶對應的是人類?”

　　“喂。”

　　路明非正疑惑間，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什麽?”

　　他下意識回過頭，只見那拿著大書的少年正坐在身後的桌子上。少年沒再穿著長袍，而是一套和新生們相同的製服。

　　“你看到咯，那些和平與戰爭的場面。”

　　“你是……那個時代的人?”

　　“我就在那個畫卷中。”

　　“我想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路鳴澤。”

　　“啊?！”

　　路明非大驚。

　　他怎麽也沒辦法將眼前這少年和自己那個身高體重相等、每天玩劍三處V友的堂弟聯系起來。和堂弟相比，這個“路鳴澤”雖然還有點稚嫩，但氣質完全不同。自己的堂弟就是個偶爾會惡心他的網友，而這個“路鳴澤”給路明非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每個人的‘靈視’都不相同，但終歸都是內心最深處所想之人、物、事。”少年沉聲說道，“看看那些人，我能感覺到他們的傷悲和歡樂。你呢?你有什麽感覺?”

　　“我該有什麽感覺?我看了那麽多畫卷，已經麻木了。”路明非繼續在試卷紙上描摹細節，“你先等等，我得把最後這道題畫好……好了！有什麽話，說吧。”

　　“麻木可不好。麻木會讓你忘記應該被記住的事，比如……陳雯雯。”

　　路明非猛地抬起頭，直視“路鳴澤”。

　　“你無法遺忘她。我說錯了嗎?”“路鳴澤”跳下桌子，走到路明非身前，戳了戳他的胸口，“不過我可以理解，畢竟是年少時的美好回憶。”

　　“她現在應該在伯明翰大學，挽著趙孟華的手走在校園中。”路明非稍稍退後，躲開“路鳴澤”的食指，“我和她早已走在不同的路上，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你想不想擁有她?我可以幫你。”

　　“拉鉤八倒吧。難道我喜歡她，她就必須喜歡我?”路明非爆了句粗，“既然你是古代人，一定見識過很多事。你來說說，清白之年的喜歡，有幾對是最終走到一起的?”

　　“容我想想……嗯，還真有，但很少。所以你的想法也很有道理。畢竟，每個人都會遇到更好的，對吧?”

　　“看來英雄所見略同。”

　　“英雄?你想做英雄?”

　　“像你一樣的英雄?”

　　“我不是英雄，但你現在也沒有資格做英雄。”“路鳴澤”暴起，一拳打在路明非胸前，“你必須證明你有做英雄的資格！”

　　“哇啊！”

　　路明非驚叫著從座位上跳起。

　　“醒啦?”

　　明媚的女聲在身旁響起。路明非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看到了陳墨瞳和那個光頭大叔。

　　“第一次看見有人在3E考試裡睡覺。”光頭大叔拍了拍路明非的背，“我是本場考試的監考員、風紀委員會主任曼施坦因，該交卷了，Ricardo.Lu同學。”

　　“哦哦哦，對不起，先生，我耽誤您收卷了。”

　　“我收卷是從後往前收，你是最後一個。我只等了你十幾分鍾，算不上耽誤。”

　　“我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

　　陳墨瞳看了眼時間，笑容盛放。

　　“別人的3E考試都是悲傷喜樂逆流成河，你倒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答完卷子往桌上一趴直接睡覺，不愧是高階混血種。”

　　“我也沒辦法，答完卷太累了，就趴一會兒，結果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長時間。”

　　路明非一邊應付陳墨瞳，一邊四下尋找那個少年留下的痕跡。但他並未找到，隻得作罷。

　　他專心致志地將卷子整理好，交給曼施坦因。

　　“素描功夫不錯。”曼施坦因大致看了第一張紙，將試卷小心翼翼地放入牛皮紙袋，封好口，和其他牛皮紙袋一同裝進密碼箱裡。

　　“回去休息吧，路同學，考試成績會在三天后的下午公布。”

　　“好的，先生。”

　　“你也可以在這兒緩解疲勞。”

　　曼施坦因囑咐一句，走出教室。陳墨瞳回頭對路明非做了個鬼臉，跟上曼施坦因。

　　“真慢啊，上午考完試過好幾天下午才出成績。我上高中那時候恨不能上午考完試下午出成績……”

　　路明非站起身，嘴裡念叨著意義不明的話。他舒展身體，踉蹌著往自己的宿舍走。

　　……

　　……

　　F區，309宿舍。

　　路明非正躺在床上看直播，芬格爾在對面睡午覺，鼾聲如雷。

　　“咚咚咚！”

　　宿舍門突然被人敲響。路明非剛開始發彈幕和主播抬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激靈，幾乎從床上彈了起來。

　　“來了來了！等一下！”

　　路明非喊了一句，忙不迭地下床開門。芬格爾還在呼呼大睡，一點都沒有醒來的征兆。

　　路明非打開門，葉勝正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隻皮箱。

　　“葉先生?”

　　“我來給你送新生物資，路學員。”葉勝微微鞠躬，“你是新生中獨一無二的，因此教授讓我來將這些物資提前交給你。”

　　“這裡面都是什麽?”

　　“你自己打開看就好。我還有事，先走了。”

　　葉勝再次淺鞠一躬，轉身離開。路明非關好門，打開皮箱。

　　箱子裡裝著他的個人印章、《卡塞爾學院新生培養方案》、另一套夏季常服、一套作訓服、一支手槍和手槍的使用說明。路明非從槍套裡拿出手槍，發現這支槍居然是九二式手槍的9mm口徑外貿型。

　　“我記得NP42可是有四種彈匣來著，彈匣呢?”

　　路明非又在皮箱裡翻找了一陣，才從作訓服下面的凹槽裡找到了四種彈匣——但都是空的。

　　“你在幹嘛啊……哪來的槍?”

　　芬格爾被下面的聲音吵醒，第一眼就看到路明非正拿著一支手槍，瞬間清醒。

　　“每個新生都會發佩槍嗎?”

　　“哦，睡得有點暈，把這茬給忘了。”芬格爾也從床上下來，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一支瓦爾特P88，“這是我的槍，但有段時間沒用過了。”

　　“但是隻發了槍，沒發子彈。”

　　“你會用槍嗎，了解槍械基本常識嗎，就想著子彈?”芬格爾翻翻白眼，“射擊課還沒上的新生只有佩槍，你上過射擊課之後才會給你發弗裡嘉子彈。”

　　“弗裡嘉子彈?那是啥?”

　　“一種類似於水彈的東西。用處嘛……”芬格爾露出個猥瑣的笑容，“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行吧，我先研究一下這把槍。”

　　“我接著睡覺了！真是，送東西隻趕著中午送，影響睡眠！”

　　芬格爾說著，躺回床上，不一會兒又鼾聲如雷。路明非也不管他，繼續對照使用手冊研究怎麽拆裝組裝手槍。

　　於是他發現這支槍的自帶彈匣中裝著兩發子彈。

　　這大概就是芬格爾說的弗裡嘉子彈吧。

　　……

　　……

　　校長辦公室。

　　希爾伯特?讓?昂熱看著一疊紙，眉頭緊鎖。

　　那是路明非的3E考試答卷。

　　“圖畫太清晰了，這樣可不行，會被判為超過臨界點。”

　　他拿起筆，在每張紙上都做了些塗鴉。

　　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昂熱這才將試卷放進機器人的肚子裡。

　　“送諾瑪處批閱。”昂熱一拍機器人的屁股，“要快！”

　　“是，先生。”

　　機器人沉悶地回答，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校長辦公室，往諾瑪那裡去了。

　　“也許這一次，我們可以終結掉那輪回不斷的歷史吧。還有，好久不見了，紡織者們。”

　　昂熱靠在沙發背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