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小時候溺水的那次,掙扎著擺動四肢,細胞在死亡的恐懼下瘋狂的渴求氧氣,妄圖延續自身生命的基因刺激著每一份組成這副軀體的細小因子,精神與肉體都在尖叫。
然後在無力中墜落。
林故淵睜不開眼睛,仿佛某種強大的壓力壓迫著他的每一塊肌肉,他的四肢無法動彈,就連睜開眼皮都做不到,四周像是毫無光源,瞳孔無法透過眼皮捕獲一絲光線。
世界漆黑一片。
就像是墜落深海中。
不似遊魚,更像是被拖進海溝的陸生生命。
他感覺自己的肺裡像是灌滿了水,氣管中全是要命的一氧化二氫,他要呼吸不過來了。
全身一如既往的傳來痛感。
但很奇怪,不是以往那種緩緩奪人理智的脹痛與灼燒,倒像是,被壓路機碾過全身的刺痛。
痛,太痛了。
他的精神開始恍惚,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去往地獄的路上,還是已經身在地獄。
總不能是天堂,天堂可不能是這樣。
更何況,他可是東方人。
漆黑一片的世界裡,忽然傳來了聲響。
像是門被打開。
隨後兩道踏踏的腳步聲響起。
這裡太安靜了,他甚至可以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他們好像就站在自己的身邊,然後有隻手按在了自己的頭上。
唉?做…做什麽?我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們要對我的身體幹什麽!
死人什麽也做不了,林故淵只能在心中抗議,直至體會到某種奇怪的東西滲入自己的腦海。
【檢測到思維入侵】
唉?什麽?
【心靈偽裝已開啟】
啊?
不等林故淵繼續疑惑,一顆碩大的白色圓球出現在他眼前。
不,不是眼前,他很確信自己沒有睜開眼睛,這玩意更像是直接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在他仔細琢磨這顆白球是什麽的時候,一顆類似於眼睛的東西出現在白球的上方,像是與他一樣在鑽研白球的細節。
少傾。
那顆眼睛緩緩消失,林故淵感覺那隻手離開了自己的腦袋,隨後頭頂傳來聲音。
“能確認嗎?”
“可以確信,他腦海中都是在木葉生活以及與照片上的隊友任務的細節。”
“辛苦了。”
接著像是之前一樣的踏踏聲,開門,關門,然後周圍又陷入寂靜。
林故淵陷入沉思,他應該不是在地獄。
好吧,也不一定。
但自己或許死的不乾淨。
似乎又不太準確,是死的不夠徹底更中肯一點。
腦海中的白球在那兩人離開後一直立在那裡,但問題是他的意識似乎無法靠……
他靠近了……
像是遠觀蓮花的旅人,逐步靠近雪白的蓮花。
他現在不只要遠觀,他還要褻……研究它。
然後他看了一場第一人稱的電影。
……
生命從最初開始,以一聲啼哭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
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懵懂無知到不諳世事,好奇又無知的小孩在父母的陪伴下慢慢長大,漸漸知曉了世界的常識,然後期待著自己快快長大,成為像父母一樣的忍者。
他第一次知道忍界的殘酷是在父母的葬禮上。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兩塊墓碑前,聽著周圍的大人說著他的父母為了村子犧牲,他們的名字會刻在慰靈碑上。
他還太小聽不懂這些,但後來他明白了,空蕩蕩的房子裡什麽都沒有,沒有喜歡把他放在肩膀上的父親,沒有喜歡抱著他講故事的母親。
他們不會回來了。
獨立生活對一個四歲的孩子有些困難,但他看著母親做過很多次,沒關系,他可以的。
淘些大米,放些水,蓋上蓋子,再等一會就好了。
哎,怎麽還是這樣的,米還是米,水也還是水,哪裡不對?還是先做魚吧。
他踩在板凳上,伸手去抓家中水缸裡的大魚,掀起的水花濺得他滿身都是。
這魚真大啊,他抱著它好像隨時都會被它甩到地上,然後他把它按在烤架上,等著它慢慢變熟。
他這一頓到底還是沒吃上。
餓著肚子他,抱著一把錢走在街道上,循著香味來到一處店家,是丸子,媽媽帶他來吃過,然後他墊著腳舉著錢,在大叔面前搖晃,這個,我想要一個這個。
後來,這條街道上總能看見一個小孩抱著紙幣買著零食。
人總是會成長的,只是有些人長得快了些。
在最初發現家裡的錢越來越少的時候,他開始思索著如何節省的讓自己填飽肚子。
既然大家都是從河裡抓到的魚,從地上拔出來的蔬菜,那我也可以呀。
沒死只能說是他命大。
總歸是為村子犧牲的兩個中忍後代,每個月發放的撫恤倒也不會讓他餓死,靠著這些錢,在他四歲的小腦袋瓜把家裡明面上的遺產禍禍完之前,他學會了如何去便利店買快過期的牛奶和方便麵,自己算著日子在過期前全都吃光。
兩年後的他已經會自己做飯了。
六歲的孩子會做什麽?他會幫種菜的爺爺做些農活換一些蔬菜,會幫養魚的大叔做些小活換一些不太新鮮的魚肉,然後在耕種的時節幫大叔忙著插秧換些大米。
他好像過的還不錯。
商店不需要六歲的孩子來工作,這是他跑遍周邊得出的結論,雖然他們總想著免費送自己一些什麽。
他不想收,那樣好像會失去些什麽。
他上學了,忍者學校,不要錢的。
這裡有很多跟他一樣大的人,穿著很好看的衣服,長得也好看,周邊都有大人牽著手,他第一次來這裡,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前面一個戴著奇怪護額的人走過來,他記得父母也有這個。
“你叫什麽?”
“淵一,我叫淵一。”
然後他成了忍者學校的一員。
然後遇到了自己的同類,兩個跟他一樣長的很瘦,穿的普通的人。
時間在之後的日子裡過的很快,三個人形影不離的穿梭在木葉的每一個角落。
“呐,淵一,畢業後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嘛?不是當忍者嘛。”
“陽太呢?”
“哈哈哈,我啊,肯定是要當大豪俠遊歷忍界啊。”
“千奈想做什麽呢?”
“我要開個鍛造鋪,然後把鍛造出來的玩意賣給全世界,成為最富有的鍛造大師。”
“總感覺會很累哎,為什麽會這樣想啊?”
“那樣就可以替淵一娶世界上最好的媳婦啊~”
“唉?!才…才不要啦!”
“哈哈哈哈,那我就負責遊歷忍界,幫淵一找到最好的那一個。”
“陽太!不可以!”
…
他第二次知道忍界的殘酷是在12歲的那一年。
苦無刺入強盜的心臟時射出的血液濺了他一臉,他第一次奪走一個活人的生命。
溫熱的鮮血在臉上漸漸冰涼,強盜的身體逐漸慘白,他失神的站在原地,直到被千奈拉回,直到在搜尋山寨時,見到的強盜一家。
像是一群普通人一樣的家庭,躲在山林裡,過著普通的生活,然後偶爾去打劫過路的行商,提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劣質刀具,臉上抹著樹枝榨出來的汁液,凶狠的讓過路的行商交出三分之一的貨物。
他好像殺死了一個父親和丈夫,更多於殺死一個強盜?
“想不通嗎?”,金發老師的大手按在他的頭上,絲毫不在意他血淋淋的腦袋。
“有點,老師,為什麽他們會這樣?”
“出門任務要叫我隊長,嘛,算了,他們不是火之國的居民,他們中的一部分來自雨之國,一部分來自草之國,在兩個地方活不下去就來了這裡。”
“遺憾的是,來了這裡,他們大概率也活不下去,沒有能夠識別的身份證明,他們租借不了土地,也做不了城裡的苦力活,那些黑心的商人吃乾抹淨後一絲麵包屑都不會留給他們,沒有身份證明,他們甚至都無法向火之國的官員申訴。”
“所以他們來了這裡,深山老林,一邊開墾土地,一邊收集山野瓜果,如果不會被人發現,火之國的官員大都懶得理會。”
“那他們為什麽?”
“做強盜麽,大概是土地種不出值錢的東西,而他們又需要錢,他們中沒有醫生,不管是五大國還是眾多小國,會治療的普通人或是忍者,都是極少數的,價格都不便宜。”
“至於為什麽在故土活不下去,大概還是戰爭吧,第二次忍界大戰之後,五大國的小摩擦一直沒有停過,忍者小隊在這些邊境小國互相對敵。”
“你知道忍術的威力,一發大突破就能輕易掀翻對方的木屋, 一發炎彈就能輕易的殺死他們。”
“戰爭其實從未停過,生命一直都在死去。淵一,不要留手,當你確認對方想要傷害你時,不要猶豫,你不會有第二次生命去後悔。”
咆哮隊長拍了他的腦袋,指著偷偷看著這邊的千奈和陽太:“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走到一半的淵一突然回頭:“那些人以後會怎樣?”
“他們人太多了,那些強盜會去勞改,剩下的會在辨別身份後擁有一份身份證明,在那之後就只能看他們自己了。”
他又長大了一些,這份過程依然不容易。
…
“老師,今晚吃什麽啊?好想要一份豬排飯啊~”
“陽太,明明昨天才吃了豬排飯,今天如果有烤魚就好啦~”
“淵一,你說吃什麽!”×2
“唉?那,壽喜燒?”
“壽喜燒!”×2
“老師!”×2
“好。”
他們三個就這樣坐在一排,小手拖著臉蛋,看著那個金發的男人在廚房忙碌的模樣,像是一群等著投喂的貓。
老師可不準他們進廚房。
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就像能走到歲月的盡頭。
直到他們全都死去。
……
生命就像一部事無巨細的長篇小說,倘若按照文學小說來看,大抵都是一篇繁瑣又冗長的爛作。
直至歲月盡頭或是中途意外,這部時間書寫的小說隨著主角一起,埋葬在墓碑下。
等待某個不速之客前來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