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出了書院的門,走上馬車時忽然看到街上的人群之中竟有二十多近三十名裝扮為韃靼人的大漢。
他們成群結隊,招搖過市,搞得一些百姓都有些怵他們。
朱厚照覺得奇怪,在他的概念裡弘治年間的邊患是嚴重的,這是怎麽個情況?
所以坐在馬車裡也一直在思考。
至東宮時,他把劉瑾叫了過來,問道:「街上那群韃靼人怎麽回事?」
「殿下也看到了?奴婢以為應是上貢的韃靼人到了京城了。」
「上貢?」
朱厚照好歹是個有些羞恥心的人,
在邊關被人家欺負的不敢出門,還上貢?
這要是朱棣那會兒,上貢叫上貢,現在上什麽貢?
他腦子一閃,大約猜到了,這不就是‘利他損我,的朝貢貿易嗎?
「詹事府中哪一位先生在?將他叫過來。」
這個年頭的許多事,朱厚照了解的還是不如這個時代的人清楚,所以碰上什麽他會先研究一下,史書記載的也不一定就是當時的事實嘛。
放在現代,這就叫召開專題會議研究,找人做個匯報。
今天正好右諭德王華在。
看到他,朱厚照就想起他那個兒子,「王先生,你的兒子可有給你寫信?他人如何?」
「謝殿下關心。」王華拱手執禮,「犬子五月時曾來信一封,說他正在隨王越將軍學習戰陣擺布之法,還說西北……邊軍廢弛……」
「喔。」朱厚照臉色一變,馬上就沒那麽開心了,倒也不是生氣,但這總歸不是什麽喜事,「我正好要問你。這京城裡為何忽然出現這麽多的韃靼人?」
「韃靼人?」王華沒及細想便反應了過來,「應當是小王子派遣的朝貢使臣到了吧。」
「說說。」
「是。」既然知道太子殿下想要了解,王華乾脆就從源頭開始講起了。
說起來,明朝與北方的惡鄰居韃靼一直處在一種比較吊詭的狀態中。
一方面兩邊互有出手,像王越於成化十六年攻擊了駐牧大同邊外威寧海子周圍的蒙古營地,取得了‘威寧海,大捷,三年後的成華十九年,達延汗又率三萬余人寇邊,致使明廷每次想起仍然心有余季。
之後自弘治元年始,達延汗投書明朝,要求朝貢,這樣每年一次,一直到弘治五年,而在弘治五年到九年這段期間,實際上雙方沒怎麽往來,也算相安無事。
實際上因為達延汗在收拾內部,這位號稱蒙古的中興之主先後征服了衛拉特部、亦思馬因、火篩等部落,統一了漠南蒙古。
收拾好了內部之後,他又一次遣使朝貢,
這事兒就恰好發生在弘治十一年。
這年春天他要求6000人進關入貢,雙方相互討價還價,磨了許多時間,最後朝廷許入關者2000人,來京者500人。
這個誇張的人數也不是頭一回了,前幾次也都是幾千人的規模。
….
「朝貢,為何要這麽多人?」朱厚照首先不是很理解這個數字。
王華答道:「許是因為物資甚重,幾千頭牛羊總歸是需要人趕的。」
「笑話,幾千頭牛羊,一人趕一頭?」朱厚照摩挲著手指,他略微踱步,心中生出一個疑問,「最終2000人入關,500人入京。剩余的1500人呢,有沒有人去查過,這些人幹什麽去了?」
在他看來,達延汗既然號稱是中興之主,就不會隨意做出這種決定,畢竟這可是成吉思汗鐵木真、薛禪汗忽必烈之後最值得記住的一位蒙古領袖了。
「此事,臣
倒也不知。」
這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畢竟不論是詹事府的右諭德還是翰林院的日講官,韃靼人朝貢的細節,都不會有人特地來告訴他。
「劉瑾!」
「奴婢在!」
「找個知道的人過來。」
「是!」
太子一找人,來的就是主管外賓的鴻臚寺卿了。
說起來這個職務,朱厚照的外公張欒還擔任過,不過這是之前的事了。
現在是這個才三十多歲,臉盤還算端正,且有幾分小帥氣的周度,再加上著紅色官袍,一看就很有氣質,也就是在太子面前,到其他人面前那真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爺。
「周度,我來問你,為何小王子每次的使團都這麽多人?」
周度說道:「以往蒙古遣使入貢,確實只有十數人。但小王子自弘治初年始,每次所派遣的使團都規模龐大,臣以為……乃是小王子此人好大喜功,自命一代梟雄,所以大派使團,有意彰顯其「中興大汗」之威望。」
「有沒有更合理的理由?」
朱厚照考慮問題還是喜歡從利益的角度,好大喜功、面子當然是一方面,但如果沒有實際的利益,很難想象單單是為了面子而做這麽奇怪的事。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問題竟然把周度給問住了。
他回道:「不知殿下所說更合理的理由……又是指什麽?」
他這一愣,朱厚照僵住了,他想到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你們……都沒想過這個理由嗎?」
「或許……」周度左思右想,拚湊了一個答桉,「或許是韃靼人想要一覽我大中原風采,又或許僅僅是想佔些小便宜罷了。」
「什麽小便宜?」朱厚照抓住這個重點。
周度也有些發懵,
他沒想到外界所稱的那個一代英主的太子會問這麽細節的小問題。
搞得他都不知道說好,還是不說好。
但最後還是受不住東宮的眼神說了,「……微臣私以為,可能就是想要來吃喝享樂一陣。」
朱厚照:???
他一方面是驚異於竟然有這個招待費這個事情,另一方面又驚異於他娘的他們竟然就只能想到招待費?
….
「你的意思,這五百人,在京中吃喝住宿,都是朝廷出錢?」
周度點了點頭,「不錯。」
砰!
朱厚照也不知手上拿了個什麽東西,好像是一個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嚇得劉瑾和周度一跳。
兩人雙雙跪下,匍匐在地。
「周度,你馬上給我停了!我大明還有百姓餓死,竟然還花錢招待他們?」
周度覺得冤枉,馬上快速回道:「殿下,歷來外國遣使都是由朝廷接待,這是皇上和內閣都應允了的事。再者,此事乃往事舊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辦理,如今驟而更改,這……如何解釋啊?」
「你要跟誰解釋?」朱厚照質問他。
「自然……自然是和韃靼使臣。」
「你是我大明的官員,你要解釋的對象是本宮這個太子,不是什麽韃靼使臣!再者,他小王子有沒有更改往事舊例?規模如此大的使團也是自他而始吧?這是不是他改的?怎麽他能改,本宮這個大明太子卻不能改?」
朱厚照氣得就是古代這種吃虧的朝貢貿易,他指著周度說:「你只是個鴻臚寺卿,花錢的事兒,本宮不該怪你。可你剛剛也說了,小王子是好大喜功,派那麽
多人到京城那是耀武揚威來了,怎麽了?他來炫耀給咱們看,還要咱們給他付錢?!」
理是這個理,但在古人心中,作為太子講這種話未免小氣,哪裡有天朝的氣度。
劉瑾擔著小心,提醒說:「殿下所慮未嘗沒有道理。不過涉外之事,非同小可,是否還是需要和皇爺、和內閣商議?萬一僵了兩國關系,可就不好了。」
這話是這個理, 外交無小事古人就這麽想。這樣貿然決定,內閣和弘治皇帝都不知道,的確不太好。
但朱厚照也有些不屑,什麽僵化不僵化的,
朱元章、朱棣都要把人家的種給絕了,也先、小王子這兩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明人的血,
現在邊關還在打呢,這種世仇,這種關系,還怕僵化?難不成指望和他們搞聯誼不成?
一番思慮之後,他對周度說:「你現在就回去停了這個舊例,至於父皇和內閣那邊,本宮去說。」
所謂國大民驕,現在韃靼的勢頭比較足,所以那些來京城裡的韃靼人也覺得自己像個上層人一樣的。這本就不能忍,現在吃喝拉撒還要咱買單,朱厚照無論如何要小氣他這一回。
「也不要忘了那1500人。」他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劉瑾,你去查一查,這些人都幹什麽去了。」
他斷定背後有因由,且不管是為了什麽,反正先亂出一招讓他們難受再說。
話說周度離開東宮之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東宮的旨意聞所未聞,他哪裡敢就這麽領了?萬一這五百人在京裡生出什麽事端,丟了皇上和朝廷的臉面,那他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太子如此動怒,他一樣不敢直接忽視,左思右想之下直接鑽進了內閣稟報。
大明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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