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把自己的歷史記憶和當下的事實串出了一個總邏輯。
便是王華說小王子在過去幾年征服了內部多方勢力。
而朱厚照從史書上看到是弘治年間邊患嚴重。
說明什麽?說明人家安好內要開始攘外了。
這是人家的思維方式,和大明朝這邊兒是不是笑臉相迎是沒有關系的。哪怕就是笑成一朵花兒,得到的也還是一巴掌。
當然,哪個年代都少不了牧洋犬,不要光顧說我們祖先蠢笨,就是二十一世紀這樣的人也不少。
周度到內閣把此事一說,
三位閣老都會生出一個感覺:太子不識大體。
「你是如何奏對的?為何殿下會如此反應?」謝遷站起身問道。
周度很冤,「殿下問為何韃靼使團的人數這麽多,我自是如實回答,說韃靼小王子好大喜功。」
「這番奏對很不得體。」李東陽一聽便明白了,「東宮是有大志之人,小王子好大喜功,言外之意不就是說他到我大明的京城來煊赫武功了?殿下是何等氣象?必然是因此而惱。」
劉健質問:「你便沒想著勸勸殿下,就這麽來了內閣?」
他是個剛直的性子,所以看不慣周度這種半句話也不敢說的人。
周度心裡卻很不以為意,東宮哎,那是個什麽主?
禦史言官被他削職為民,內閣大學士李東陽現在在朝堂上搖搖欲墜,
勸說?
說得容易!你這個內閣首揆怎麽不去?!
當然,這也就是心裡想想了。
他嘴硬的說:「回閣老,屬下不是沒勸,屬下已經說了這是舊製,歷來都是如此。殿下便說小王子改了人數,也算更改舊製,他能改,咱們自然也能改。」
這倒也不是假話,
勸不住東宮這一點,他們三個都不會有所懷疑。
「東宮這話,確有幾分我大明儲君睥睨天下之氣度。」劉閣老一直是認同朱厚照的,就是年紀大了,又是個文人,穩當慣了,缺了年輕人的朝氣和勇氣,「但這道旨意……只怕會無端惹出事端,卻不知為何要如此堅持。」
這個時候,
來了一個宦官,他到內閣是傳話,「皇爺口諭,請三位閣老到乾清宮去。」
劉、李、謝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心說來得正是時候。
朱厚照已經做了弘治皇帝的工作。他旁得不擔心,就擔心弘治也會有花錢買安心的想法,反正伺候著這群人過完這幾天拉倒。
實際上弘治還真有這種想法,如果是弘治十年太子提這樣的要求,弘治還是要猶豫一下,畢竟再寵愛也不能拿韃靼使團的事開玩笑。
但這麽長時間以來,朱厚照已經贏得他的信任,
用朱厚照自己的話說:兒臣什麽時候做過沒頭沒腦的事?
閣臣們到了禦前行禮後,
朱厚照開口,「三位閣老,本宮今日從書院裡出來的時候恰巧碰到二十多名韃靼人,心中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這是小王遣使入貢的人。閣老可知,他們的使團規模光入京的就有500人之巨?」
….
「此事,臣知曉。小王子原想遣6000人,最終被縮減至500人。」
這話聽起來好像還是取得了多大的勝利似的。
「這五百人人吃馬嚼,他們在京裡的一些花銷,朝廷沒有必要替他們擔著吧?」
朱厚照現在已經不覺得離譜了,其實古人就是有天朝上國的驕傲。記得清朝時,為了招待一幫英國使臣,皇帝令一幫官員帶著他們從北京玩到廣州,
最終的費用有近九十萬兩白銀之巨。類似這種費用,以天朝上國的驕傲又怎麽會不自己掏呢?
「殿下此言差矣。」劉健在山東的事情包括往後的許多事情都會願意配合東宮,但他不是倒向東宮,所以他自己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殿下可想過,若是這道旨意下去,必定震動韃靼使團,到時若有什麽騷亂,就在這天子腳下,朝廷的顏面豈不是掃地?」
說完,劉閣老還望了望皇帝。
那意思,您老人家也不能什麽都聽兒子的吧?
「怎麽掃地?!」朱厚照想不通這句話的邏輯,「五百個人,在我大明京師還能翻天不成?!」
劉健不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五百個人若想翻天自是不成。可微臣也有一節不明。若旨意一發,韃靼人有所異動,那麽這些人是殺還是不殺?若不殺則朝廷顏面不存,民心也會因此盡失,若是殺了,這便不合君子國之作風,將來也會給小王子留下口實。如此被動的局面,只是為了省些銀子,殿下以為真的值得?」
「值得!當然值得!劉閣老不知天下百姓都是為了幾兩碎銀一生奔波勞碌嗎?朝廷之稅銀皆來自百姓,現在卻要花到韃靼人的頭上,咱們君臣如何向百姓交代?此其一!」
「其二,劉閣老說的殺也不能、不殺也不能的被動局面是因為這道旨意嗎?依本宮看絕非如此,我來問你,若咱們始終以禮相待,他們在京中依然犯了事,這是殺還是不殺?心中存了害怕韃靼人的心思,隻想著伺候好這幫大爺,隨後禮送出境,那便是他們怎樣施為咱們也不會殺的吧?有沒有這道旨意都一樣!」
「其三,你是大明內閣首揆,怎麽向小王子交代不是劉閣老應該考慮的事,怎麽向父皇交代才是!留下口實?自古都是成王敗寇,韃靼人何時與你講過道理,不給他們留下口實,他們便不來犯邊了嗎?」
皇太子一臉三句反問,其中的道理鞭辟入裡,他們自然不會不懂。
說到底還是怕。
謝遷適時補充說:「啟稟殿下。所謂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按殿下的旨意施行,則兩國必有一戰,戰端一啟,則生靈塗炭,於國於民皆非善事。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殿下,切不可因為年少意氣而輕言戰事!」
「我年少意氣?!怕是你暮氣橫秋吧!」朱厚照慢慢走下來,一步一步接近他們,「謝閣老,本宮問你,便是咱們處處以禮相待,你能確保將來小王子與大明不會有一戰嗎?」
「這……」謝遷一愣,如今邊境的格局他們自然清楚,王越此時還在和韃靼作戰呢。
便不提這些,即便現在兩國和平,但小王子決定打還是不打,他怎麽能確保?
弘治皇帝歎了聲氣,「小王子狼子野心,自負大才。今日太子之話,乍一聽是荒唐了些,可這麽一論,咱們君臣都該知道,這一戰是免不了的。」
「擬旨吧!」朱厚照懶得再廢話,「若是哪位禦史仍舊不滿的,本宮一力擔之!至於有什麽異動……父皇,兒臣請旨將京師戒嚴!」
京師戒嚴?李東陽聽了這最後一句心中感佩,殿下這已經是在為鬥文官做好準備了……
近來,其實他越發有一種感覺,便是碰上如當今聖上這樣的君主,他們這些臣子還有可發揮的余地,但若碰上太子這樣的,乾脆就高舉‘聽命行事,四字反倒簡單。
大明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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